第二百五十章 長安、西域、東海之濱

長安城,皇宮內。

一處環境優美的亭子里,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大約四十來歲,面如冠玉,下巴上留著一縷胡須,男人穿著便服,雖然坐姿略顯懶散,可是,身上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還有一股讓人畏懼的霸氣。

坐在男人身邊的,是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女子,女子很美,在其嘴角有一個美人痣,這顆美人痣的出現,非但沒有破壞女子的美貌,反而給其增色不少。

亭子不大,有一張石桌,四個石凳,石凳上鋪著明晃晃的軟墊,兩個人相對而坐,此刻,兩個人正在對弈,棋盤山黑白兩子各自佔據了一般,整個棋局看起來,格外的凌亂,如果有圍棋在身旁,定會眉頭緊蹙,因為這棋局毫無章法可言。

是的,沒錯,他們下的不是圍棋,而是前不久,在東海城開始流行的五子棋。

能夠在皇宮內,隨意走動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的皇帝,除此之外,別說一個男人了,就是一只公貓都別想在皇宮內出現。

而能夠和皇帝陛下相對而坐的女人,其身份可想而知,而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不見,才離開皇宮,去了一趟嘉洲安民鎮的孫羽墨,羽妃娘娘。

「你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炎武帝手持黑子,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之後,開口問道。

孫羽墨並沒有抬頭,縴縴玉手捻著一顆白子,落在了黑子旁邊,輕輕地搖搖頭,說道︰「沒有。」

炎武帝聞言,抬起頭,看向孫羽墨,而孫羽墨也抬起頭,看向炎武帝。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炎武帝率先低下頭,他從棋盒當中捻起一顆黑子,再次落在,然後,緩緩地說道︰「十三年過去了,你還不肯告訴我真相嗎?」

「真相在十三年前,就已經告訴陛下了。」

「啪。」

炎武帝重重落下一子,然後,抬起頭,看著低著頭捻子的孫羽墨,說道︰「你覺得我會相信那個所謂的真相嗎?」

孫羽墨輕柔的落下一子,淡淡的說道︰「那陛下以為,什麼才是真相?」

「這需要你來告訴朕。」

「臣妾不知!」

炎武帝不在捻子下棋,而是死死地盯著孫羽墨,而孫羽墨低著頭,看著眼前的棋盤,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仿佛沒有看到炎武帝那逐漸陰沉下來的臉色一般。

「啪。」

「嘩啦啦」

炎武帝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越陰沉,最後,他抬起手,打翻了面前的棋盤,猛地站起身,走在亭子邊緣,雙手附後,看著不遠處的假山,說道︰「你告訴朕,他是不是我的兒子。」

「臣妾不知。」

亭子這邊的動靜很大,站在不遠處的太監宮女,听到聲音之後,並沒有抬起頭朝那邊張望,而是紛紛低下頭,一動也不動,他們並沒有過去的意思。

在炎武帝打翻棋盤之後,孫羽墨並沒有慌慌張張的站起身,跪倒在地,她只是緩緩蹲下去,把打翻的棋盤重新放好,把掉落一地的黑白兩子,一顆一顆的撿起來,重新按照之前的位置,一一放好。

炎武帝轉過身,看著正在撿棋子的孫羽墨,臉上的表情時晴時陰,時而皺眉,時而舒展眉頭,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著,明眼人都知道,他生氣了,不,是憤怒了。

孫羽墨在把最後一顆棋子放回原位之後,她轉過頭,看著處于暴怒邊緣的炎武帝,輕聲說道︰「陛下,該你了。」

「孫羽墨」炎武帝一字一頓的喊道。

「陛下,下棋需靜心,心不靜,何以成事?」孫羽墨看著炎武帝的眼楮說道。

又是一陣對視,又是一陣沉默,氣氛變得無比的凝重,甚至空氣都變得蕭殺起來。

見炎武帝遲遲不願坐下,孫羽墨嘆了口氣說道︰「他到底是誰的兒子,重要嗎?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你又能如何呢?如果他是你的兒子,你打算如何?如果他不是,你又該如何?」

「如果他是朕的兒子,朕自然要把屬于他的一切,都給他。」

「陛下說的是太子之位吧。」

炎武帝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想給,可是,他會要嗎?朝中的那些大臣會同意嗎?」

「朕的家務事兒,何需大臣來指手畫腳了?」

「皇帝沒有家務事兒。」孫羽墨淡淡的說道。

炎武帝沉默了。

歷朝歷代,每一任皇帝,他們的所有事情,都沒有公私之分,如果有,那還要御史做什麼,還要言官做什麼,還要史官做什麼?真以為,那張龍椅是那麼好坐的?

「如果,他不是陛下的兒子,陛下又該如何?殺了他?還是放任自流?」孫羽墨又說道。

炎武帝徹底的沉默了,而眉頭也緊蹙起來。

良久之後,炎武帝嘆息一聲,重新落座,然後,捻子落子,聲音低沉的說道︰「朕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而已,有那麼難嗎?」

「真相?當陛下坐上那張龍椅的時候,就已經沒有真相了,或者說,陛下看到的真相,就是最終的真相了。」

「呵呵」

炎武帝聞言,頓時苦笑起來,滿臉苦澀。

「朕真的是孤家寡人啊,想知道一個真相,都這麼的難。」炎武帝感嘆道。

「當年,她就問過陛下,想好成為一個孤家寡人了嘛,陛下當年是如何回答的,想必陛下心里清楚,而現在,陛下如此感嘆,又是何用呢?」孫羽墨淡淡的說道。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朕」

然而,不等炎武帝說完,孫羽墨就極其不敬的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沒有如果,就算可以再來一次,臣妾相信,陛下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炎武帝不在說話了,臉上除了苦笑,還是苦笑,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而對面這個女人也很清楚,當然,當年的她,也十分的清楚。

「啪。」

孫羽墨在落下手里的白子之後,她抬起頭,看著炎武帝說道︰「陛下,你輸了。」

炎武帝看著已經沒有幾處空余位置的棋盤,臉上的笑容愈發的苦澀,點點頭,把手里的那顆棋子,放進了棋盒,然後,抬起頭,看了一眼孫羽墨,繼而,又把視線投向別處,說道︰「東海城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

孫羽墨默默的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炎武帝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放在棋盤上,說道︰「這是海洲刺史崔東海的奏折,你看看吧。」

孫羽墨看了一眼奏折,卻沒有去翻開,而是繼續撿著棋子,說道︰「後宮不得干政。」

「呵呵」

此話一出,炎武帝頓時笑了,仿佛听到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一般,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羽墨,說道︰「既然你知道後宮不得干政,那為何當年」

「臣妾都是為了陛下,如果陛下要追究的話,臣妾領罪。」

說完,孫羽墨就站起身,跪倒在地,

炎武帝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孫羽墨,他笑了笑,站起身,說道︰「朕乏了,走了。」

說完,炎武帝就朝亭子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那就讓他繼續折騰吧,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恭送陛下。」

炎武帝就這麼走了,他並沒有懲罰孫羽墨,也沒有帶走那份奏折,而是徑直離開了。

等到炎武帝徹底離開之後,立即就有兩個宮女快步跑了過來,把依舊跪倒在地的孫羽墨從地上攙扶起來。

孫羽墨重新坐下之後,瞥了一眼棋盤上的奏折,猶豫一番之後,說道︰「把奏折給陛下送回去。」

「是。」

其中一個宮女,立即捧起奏折,轉身離開。

「娘娘」

另一個宮女一臉擔憂的看著孫羽墨。

孫羽墨卻搖搖頭,說道︰「無礙,無需擔心。」

說完,她就站起身,走到亭子邊緣,看著東方,眼楮微微眯起,心中暗道︰「小家伙,你弄出來的動靜太大了些啊。」——

西域!

剛剛結束一場講座的小和尚慧法,在眾僧的禮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的禪房。

禪房內,有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和尚,老和尚身披一身十分陳舊,而且還打滿補丁的僧袍,原本應該 光瓦亮的光頭,也十分的暗淡,上面出現了皺紋,而結疤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黯淡無光,遠遠看去,就像是九個痣一般,其下巴留著長長的胡子,胡子已經垂到胸口了。

在慧法進來的時候,老和尚正盤坐在蒲團上,閉著眼楮,雙手合十,手里拿著一串念珠,正在有節奏的轉動著。

「師兄。」慧法來到老和尚身邊,施了一禮喊道。

「講完了?」老和尚微微睜開眼楮,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最多也就十三四的小和尚,問道。

「嗯,講完了。」

「那就入定吧。」

小和尚依言在老和尚對面盤膝坐下,雙手合十,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默誦佛經,而是開口說道︰「我們是不是要會南陀山了?」

老和尚微微睜開眼楮,看了一眼小和尚,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我不想回去。」

「師弟想去哪?」

「中原。」

老和尚聞言之後,徹底睜開了眼楮,他看著小和尚,而小和尚也看著他。

「為何?」

小和尚看著東方,喃喃道︰「中原無佛,我作為佛子,理當弘揚佛法。」

老和尚再次沉默了,他看了小和尚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終,搖搖頭,說道︰「等回到南陀山之後,你親自跟師傅說。」

「師兄」

然而,老和尚卻閉上眼楮,不再去看小和尚,而是宣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說完,老和尚就嘴唇快速的蠕動著,開始入定了,而小和尚見狀,有些失望,有些無奈,然後,也緩緩閉上眼楮,開始默誦經文。

等到小和尚徹底入定之後,老和尚卻睜開眼楮,一臉無奈的看著小和尚,心中喃喃道︰「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啊。」

小和尚佛號慧法,他出生中原,十三年前,被帶到西域,成為了佛門的佛子——

東海之濱。

在距離東海城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山,山很高,壁立千仞,常人很難攀爬上去。

山頂有座破敗的道觀,道觀無名。

此時,一個身著道袍,挽著道士發髻的小道童,正站在山巔,右手掐訣放于胸前,左手持劍附于身後。

道童很年輕,年紀大約在十三四歲,此刻,他正看著西方,舉目遠眺。

「師叔,我何時能下山?」小道童問道。

在道童身後的石頭上,坐著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道士,道士盤膝而坐,閉著雙眼,雙手掐訣,放置在膝蓋上,听到小道童的問話,老道士緩緩地開口道︰「何時打敗了師叔們,你便可下山。」

「如果一直不能打敗你們呢?」小道童轉過頭,看著老道士問道。

「那就不能下山。」

「那我何時能打敗你們?」

「明天。」

「唉」

听到這個預料之中的答案,小道童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轉過頭,不在去看老道士。

這句話,從他五歲開始,就問過了,而近十年過去了,回答他的還是這個答案,他的修為每天都在增加,也無數次明里暗里挑戰過道觀里的老道士們,可是,無一例外,每次他都失敗了。

失敗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教授的,至于他師傅,除了小時候見到過之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了,算一算,差不都快十年未見了。

「呼呼呼」

就在一大一小,一站一坐,雙雙無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喘氣聲。

小道童下意識的轉過頭,看著正趴在一塊大石頭上,張大了嘴巴,像條死狗一般,大口大口喘息的男子,一臉無奈的說道︰「我說三兒,你該減肥了,你看看你都胖成什麼樣子了,走幾步都喘氣,以後還如何了得?」

趴在大石頭上的男子,升高不算高,也很年輕,可是,卻異常的肥胖,此刻,听到小道童的打趣,他也只是抬起一只手,擺了擺,示意等一會兒再說。

如果許一凡在這里的話,肯定會認出這個胖子,正是他在從安民鎮去往東海城路上,遇到的那個少年唐萬三,只是,唐萬三在跟著許一凡到了東海城之後,沒多久,就離開了,至于去了哪里,許一凡也不知道。

也正是因為唐萬三的離開,許一凡開始喝酒了,也是在喝了酒之後,許一凡才最終下定決心,在東海城做一番事情。

對于唐萬三的到來,老道士只是斜眼瞥了他一眼,就重新閉上眼楮,沒有理會他的打算。

過了很久,臉色潮紅的唐萬三,終于緩過來了,他沒有起身的打算,而是直接趴在地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個酒壺,揭開瓶塞,就灌了一大口酒。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之後,他把酒壺重新塞好,拋給小道士,說道︰「嘗嘗。」

「百貨樓的酒?」小道士接過之後,打開酒塞,把酒壺湊近鼻子聞了聞,然後問道。

「嗯吶,劍南春。」

小道士聞言,頓時眼前一亮,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塊,其白皙的臉蛋,瞬間潮紅起來,小道士的眼楮卻閃閃發亮,等到酒水入月復之後,他才感嘆道︰「好酒。」

說完,他就把酒塞放回去,然後,把酒壺就別在了腰間。

「喂,你干嘛?我好不容易弄來的,你就這麼拿走了?」

唐萬三見狀,頓時坐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不,肥豬彈跳,從大石頭上跳了起來,快步朝小道士沖去。

然而,不等唐萬三靠近,小道士就猛然後退,原本背負在身後的桃木劍,對準了唐萬三,說道︰「既然我看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了,想要拿回去,可以,只要你打贏我,酒就還給你。」

唐萬三聞言,臉色鐵青,他也不說話,開始挽袖子,大有一副大大出手的意思,而小道士而一臉好笑的看著唐萬三,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而唐萬三在卷好袖子之後,又做了幾個熱身運動,就在小道士以為他改性了,真要跟自己動手的時候,卻發現唐萬三居然一個華麗轉身,跪倒在老道士面前,一臉苦兮兮的說道︰「師叔祖,你就不管管?他搶我酒喝。」

小道士看到這一幕,頓時興致索然,他撇撇嘴,直接轉過身,背對著唐萬三,顯然,他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

至于老道士,在面對唐萬三那堪稱鬼哭狼嚎的哭訴聲中,依舊巋然不動,根本沒有睜眼的意思,顯然,他對此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哼,不就是仗著境界高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不要了,以後我也不給你帶酒了。」

唐萬三在賭氣的抱怨幾句之後,就直接起身,轉身就走。

可是,無論是老道士,還是小道士,都沒有理會唐萬三的意思,而唐萬三在走出幾步之後,就停了下來,轉過頭,看了看無動于衷的兩個人,頓時,一張胖臉就擠到了一起。

「太欺負人了,我不玩了。」

說完,唐萬三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等到唐萬三徹底離開之後,小道童這才轉過頭,朝唐萬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笑道︰「又蹭了一壺酒,正是開心啊。」

老道士還是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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