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者狂歌，順行人急湍，嘉許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是操守，也是並行不悖。
框架內似泡沫浮雲，周圍全然是如此，可這麼一來，沒有可以辨別是非的界限，浸婬其內，還是走快些，果然，虛幻的世界林林變化多端，再度醒來，已然是世界海……
禹懸轡識海內，白浪滔天，然後轉瞬即逝，罕有的寂靜，連自己都覺得差異，有點層出不窮，參差不齊。
躊躇……
接下來是一場狴犴緞綢似的問與答。
「書上說人言可畏，書上說淋灕盡致，書上說瀾滄大勢……那麼，書上還說了什麼？」
書上所述千言，撢書不能夠窮盡，何來書上說，禹懸轡岑參滲析，「書上說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雖然既雲情矣，此身已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終不透徹耳。韓翃之柳，崔護之花，漢宮之流葉，蜀女之飄梧，令後世有情之人咨嗟想慕，之語言，寄之歌詠；而奴無昆侖，客無黃衫，知己無押衙，同志無虞侯，則雖盟在海棠，終是陌路蕭郎耳。」
「上說幾條楊柳，沾來多少啼痕；三疊陽關，唱徹古今離恨。」
「還說世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
「還說荀令君至人家，坐處常三日香。」
「還說罄南山之竹，寫意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情不盡；愁如雲而長聚，淚若水以難干。」
「說弄綠綺之琴，焉得文君之听；濡彩毫之筆，難描京兆之眉；瞻雲望月，無非淒愴之聲；弄柳拈花，盡是銷魂之處。」
……
辨析之人沉默不語，繼續說「然後呢……」
禹懸轡繼續「悲火常燒心曲，愁雲頻壓眉尖。」
「五更三四點，點點生愁；一日十二時，時時寄恨。」
「燕約鶯期，變作鸞悲鳳泣；蜂媒蝶使，翻成綠慘紅愁。」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弱水三千；雨雲不入襄王夢，空憶十二巫山。」
「枕邊夢去心亦去，醒後夢還心不還。」
「萬里關河，鴻雁來時悲信斷；滿腔愁緒，子規啼處憶人歸。」
千言千余，嚴嚴實實的，禹懸轡沒有停頓，繼續采擷道︰「千疊雲山千疊愁，一天明月一天恨。」
「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結雨中愁。」
「月色懸空，皎皎明明，偏自照人孤另；蛩聲泣露，啾啾唧唧，都來助我愁思。」
「慈悲筏，濟人出相思海；恩愛梯，接人下離恨天。」
那人面色和藹，此時恪守說「不必了……」
這事哪有那麼逼不得已，口炎紛紜復雜，禹懸轡滔滔不絕……
「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
孤燈夜雨，空把青年誤，樓外青山無數，隔不斷新愁來路。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蛾眉未贖，謾勞桐葉寄相思；潮信難通，空向桃花尋往跡。
野花艷目，不必牡丹，村酒酣人，何須綠蟻。
琴罷輒舉酒，酒罷輒吟詩，三友遞相引，循環無已時。
阮籍鄰家少婦有美色，當壚沽酒，籍嘗詣飲，醉便臥其側。
隔簾聞墮釵聲，而不動念者，此人不痴則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桃葉題情，柳絲牽恨。
胡天胡帝，登徒于焉怡目；為雲為雨，宋玉因而蕩心。
輕泉刀若土壤，居然翠袖之朱家，重然諾如邱山，不添紅籹之季布。
蝴蝶長懸孤枕夢，鳳凰不上斷弦鳴。
吳妖小玉飛作煙，越艷西施化為土。
妙唱非關古，多情豈在腰。
孤鳴翱翔以不去，浮雲黯╴而荏苒。
楚王宮里，無不推其細腰；魏國佳人，俱言訝其縴手。
傳鼓瑟于楊家，得吹蕭于秦女。
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玉樹以珊瑚作枝，珠簾以玳瑁為押。
東鄰巧笑，來侍寢于更衣；西子微顰，將橫陳于甲帳。
騁縴腰于結風，奏新聲于度曲，妝鳴蟬之薄鬢，照墮馬之垂鬟。金星與婺女爭華，麝月共嫦娥競爽。驚鸞冶袖，時飄韓椽之香；飛燕長裾，宜結陳王之佩。輕身無力，怯南陽之搗衣；生長深宮，笑扶風之織錦。
青牛帳里，余曲既終，朱鳥窗前，新妝已竟。
山河綿邈，粉黛若新。椒華承彩，竟虛待月之簾；癸骨埋香，誰作雙鸞之霧。
蜀紙麝煤添筆媚，越甌犀液發茶香，風飄亂點更籌轉，拍送繁弦曲破長。
教移蘭燼頻羞影，自拭香湯更怕深，初似染花難抑按，終憂沃雪不勝任，豈知侍女簾幃外，剩取君玉數餅金。」
第二個問題是「今天下皆婦人矣，封疆縮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猶喧；戰血枯其人，而滿座之貂貚自若。我輩書生，既無誅賊討亂之柄，而一片報國之忱，惟于寸楮尺只字間見之；使天下之須眉而婦人者，亦聳然有起色。」
「那麼，你如何看待問題……」
不僅僅……
不羈……
絡繹不絕，禹懸轡心想事成。「古時候耕讀穿貰，閑到白頭真是拙，醉逢青眼不知狂。白頭是婦人……」禹懸轡薰眼還灤，補充說「婦人之仁，縫紉針人，書生嘛，舊事重提，既要經世濟民，也要全一個婦人之仁。」
「否則天下人河岸蹲守，只會徒勞無功，浪花渡墮。」
那人棲身蹲下，便有一方案桌顯露出來，青石磚瓦轉彎抹角，林立書簡案牘，輕聲道「你還沒有回答問題。」
如何看待問題？
禹懸轡思索片刻後，慎思說︰「興之所到，不妨嘔出驚人心，故不然，也須隨場作戲。
放得俗人心下，方可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名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為得道。
吟詩劣于講學，罵座惡于足恭。兩而揆之，寧為薄行狂夫，不作厚顏君子。
觀人題壁，便識文章。
寧為真士夫，不為假道學。
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
隨口利牙，不顧天荒地老；翻腸倒肚，那管鬼哭神愁。
身世浮名，余以夢蝶視之，斷不受肉眼相看。
達人撒手懸崖，俗子沉身苦海。
銷骨口中，生出蓮花九品，鑠金舌上，容他鸚鵡千言。」
那人篾眼說「沒了……」
驚人心，逢場作戲，九品金蓮……
「覆巢之下，豈有……」禹懸轡最後說。
「不錯……」茅草芳香傳出神經，那人身上岑參，很有幾分繼峰風采，只不過此時氣息黑鏈，烽渡如……酆都。
禹懸轡稍有不慎，撢書沒有轉圜，辨識之後為妄人，那麼彈無虛發，就死去吧，大抵是撕開面夔，只手壓載，不過是如此。
「禹懸轡，我且問你，販夫走卒煩煩躁躁河階頓足捩耳如何是好？」
「娼妓龜人立于樓門歷語千言旨在誤人清白樓門千卷如何是好？」
「王侯將相綹綹??攻訐鑿陣一處如何是好？」
「戲子凌人指責沸水漂潑如匪徒如何是好？」
余蓄之間自然還有，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少言語以當貴，多著述以當富，載清名以當車，咀英華以當肉。
竹外窺鶯，樹外窺水，峰外窺雲，難道我有意無意；鳥來窺人，月來窺酒，雪來窺書，卻看他有情無情。
體裁如何，出月隱山；情景如何，落日映嶼；氣魄如何，收露斂色；議論如何，回飆拂渚。
有大通必有大塞，無奇遇必無奇窮。
霧滿楊溪，玄豹山間偕日月；雲飛翰苑，紫龍天外借風雷。
西山霽雪，東岳含煙；駕鳳橋以高飛，登雁塔而遠眺。
居軒冕之中，不可無山林的氣味；處林泉之下，須常懷廊廟的經綸。
一失腳為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人。
既然如此，死生極好。
那個人眉眼鮮艷如瀲灩，剪袋目染渾似女子峨眉山，撂下清秀，暮然間他抬頭挺胸……久炎之前，一個書生誑蓐，很對人都知道他，他叫阮籍，後來居上，學問很好了，連山長都驚艷連連。固始間，起事了，他家塌架塌了，一個美艷絕倫的婦人身體力行，將其搭好，後來她相公山毳，死去山倒，婦人請他吃飯，言語間透露，僅此是吃飯，鄰里喪葬的確如此……婦人當臚賣酒，委人覬覦，阮籍施施然走進，黑色屋檐下，上半身衣裳悄然褪下，書生睡下前，挺身而出，身形拔地而起，雀躍很多人看見了，待到他回來時，提著一條血淋淋的胳膊，並非任何人，而是皇帝的，書生氣朗朗上口，書生亦可敢為人先，天下人先。
水彩……
那個人攄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