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七章 橫拉一道雨簾

「難得,貴妃把話說得很敞亮。」

皇後笑了笑說道︰「溫婉這個外甥女,看得出她還是很心疼的!延慶宮中事,太子妃可與太子商議後做主便是。」

「皇後,多年來未曾聞得女乃娘生出何事,就跟沒有她這個人一般無二。任何事情她都回避著,怎麼著,消停了二十多年,卻在此時開始傳她的謠了?」淑妃上前道,「要不然,令這個女乃娘搬離延慶宮呢?」

「這樣也好,免去了太子妃為她分心,」

皇後道︰「但就是不知,女乃娘隨在太子身邊二十幾年,感情深厚,太子可願意如此?此事暫也不急,太子妃可回去與太子商議下,太子若是同意,過來回話,我著手安排地方就是。」

「嗯,皇後考慮周全。」淑妃道,「無論怎樣說,女乃娘歲數自是不小,晚年也最重名聲,豈可如此的被傳謠?」

「這個女乃娘不急名不爭利的,就像是一棵粗壯又絲毫不起眼的樹,外表丑陋,但內心卻是正直可靠的。」皇後道,「太子妃,莫強迫她,且綜合著她與太子之意便是。」

「是,謹遵皇後之命。」太子妃應聲。

天氣悶熱,眼瞅著地當間擺放著的冰塊在銅盆里融化成了水,皇後揮揮手欲眾人散去,卻忽見徐昭嫆從外室快步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喜色。

「喲,可是睿王回來了?」皇後站起身問道,「端午之時便聞得已經尋到睿王之消息。」

自打睿王引兵邊關平息戰亂而傳出全軍覆沒之消息後,身為其母的徐昭嫆整日是以淚洗面,人也變得憔悴不堪。

母子連心,怎麼能不日日夜夜的惦記著!

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臉更是瘦下去一大圈,身形瘦得形若冬天的柳樹葉,風大的天可能得抱著一塊大石頭出門才不會被刮上天。

這一時,忽見她喜上眉梢,除了睿王回來的消息還能有什麼呢?

「正是,」徐昭嫆快步上前喜極而泣道,「確是我兒回來了。聞得此時已到大殿之上見過聖上。」

「大喜大喜啊!」皇後喜道。

看著喜極而泣的徐昭嫆,太子妃鼻子一酸也落下淚來,感慨自是良多。

出得門來,燻風撲面,悶熱得透不過氣,沒走幾步額頭上便見汗。

園工在花園里忙碌著,以一條條的黑色編制的薄席之物,為垂頭的花朵遮陽。

即便是這樣,腳下也隨處可見被烤成干狀的、絲毫看不出來有水分的花瓣被迎面撲來的燻風刮得到處都是的情景。

她的心中喜悅,因得知他回來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耳邊響著他說過的話︰經歷過無數的死亡,終是死不了的

樹蔭之下站一會兒,一陣不小的風將地面上干枯的花瓣吹起得老高,然而又紛紛揚揚的落下,形同秋日的落葉一般,落在路面上、草坪還有矮樹叢上。

記得初入宮之時,便帶著為他解開這三顆玉石之疑惑,為何前貴妃春霞之物會在他的手中?

然而,時光彈指一晃三年多已過,眼睜睜的又看著他經歷過一次死亡,疑惑卻無有一絲的進展,除了知道了劉公公為春霞舊人之重事外,其它的好像都看似與這件事無有關聯。

她的目光看向‘理當書閣’的方向,不止一次的思考著是否直接將這三顆玉石子拿給劉公公看一下,若當真是春霞舊物他必當是認得。

或是被宮人偷出,或是饋贈他人,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春霞之物。翡翠質地雖美,也無比的珍貴,但並不是非常精致的雕工確也是平常之物,這樣,她也就不在心存疑惑。

她知道,他無數次的站在死亡的邊沿線之上,一腳站在這邊,一腳站在那一邊,而死亡卻不會因為頻繁的次數而放過他,總有一次,他就會回不來的。

而她,要盡快的、盡早的解開這個迷團,告訴他這玉石子的秘密,很有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若是知道十之一、二,很有可能他不會將這三顆玉石子送給她。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解開這三顆玉石子之迷團是她的使命。

若是這三顆玉石子還在他的手中,或者說送給了別人,當然,她知道他也不可能將此物送給別人,他之重物也只會給她。

但也只是這般的假想,誰又能發現此物與春霞有所關聯呢?即便是真的听說了什麼,又怎麼可能入得宮中前來尋求答案?

就連身為太子妃的她對春霞的往事都知道得少之又少,可見宮中有幾人知道得詳細,又有誰會輕意的道出呢?

太子的生母幾乎可以確定為女乃娘,她有把握這樣的確定。

那麼,沈梅霞生子過後不過是們份低了些,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就跟在她的身邊沒有太大的區別,甚至,二十年以後,最不濟沈梅霞就是這個女乃娘的縮影,她這樣的想著。

看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開這個迷團,確定此物到底是不是春霞之物?暫時只拿出一顆,見劉公公,她確定下來這件事。

「娘娘,站半晌了。」灰蘭知道太子妃在思事,剛剛一直也沒有說話。

「天氣悶熱,書閣當中閱讀可納涼,晚膳前來此閱讀。」太子妃說道。

「閱讀是好習慣,任何時候都是,我想著這事。」灰蘭道,「早起來所听之謠,定是出自方嫣紅之口,她實在是太可笑了,就連編出來的瞎話都可笑至極。」

「淑妃建議女乃娘搬出延慶宮,皇後欲我與太子商議定奪後回報。」

太子妃道︰「皇後說這事之前有一比,將女乃娘比喻成一顆粗壯、丑陋的大樹,外貌看起來粗壯、丑陋,但內心卻正直誠懇。」

「是啊,這個比喻听起來沒有什麼不妥的,或者說是我思慮狹窄,僅限于想得這麼多。」灰蘭道。

「這個比喻確實听起來無有不妥當處,女乃娘外表的古怪也可形容為丑陋,雖不慎了解,料其內心也如皇後所說,是正直誠懇的。

但是,若是將前後聯系起來,就覺事情不簡單。你看旁邊這一棵樹可談得上粗壯,將它挪走,費力不說,挪走後可還能得活?」太子妃若有所思,指著一不遠處一棵大樹問道。

「必是先得剜土,而後斷其根方能挪走,無根之樹,怎麼個得活之法?」灰蘭鎖著眉頭道。

「謠起,自然不會自行的消失,暫觀其變。」太子妃道

午後小歇。

熱得身上發粘,不知不覺得令人困倦。

約莫著離晚膳時間還有一個時辰之時,太子妃起身去‘理當書閣’當中讀書。

書閣當中異常的安靜,前後正對著的高窗都敞開著,有穿堂風吹過,覺得很涼爽。

前有亭台樓閣,水面飄著荷花,後有‘百尺園’花繁艷麗,陣陣花香撲鼻,不得不說在最初的設計與選址上都經過一番認真的考量。

小太監不太愛說話,端過涼茶後就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就好像在此處呆得習慣了,習慣了沒有人跟不說話。當然,剛一進門之時,他就說了劉公公沒來之話。

打開書櫥的門,隨手拿了本書往樓下走的時候,卻發現正對著後院‘百尺園’的窗前小桌上,擺放著一把茶壺跟兩個茶碗。

眼前出現三年前的情景,那個秋日里她就在‘百尺園’中舞劍,時而抬頭就能看到劉公公坐在此處飲著茶。

雖然,她當時並沒有注意到茶壺與茶碗的顏色跟質地,但是,卻有一種感覺,覺得剛剛劉公公還坐在此處飲茶。

是錯覺嗎?她並不覺得。

抬手撫了一下壺肚處,溫突突的感覺,確是在這般悶熱的天氣里即便是涼茶卻也不覺得很涼。輕輕拿起了茶壺的蓋子,彎下腰來嗅了一下,茶香撲鼻。

她確定,這是新沏之茶。

而三年前,劉公公給她所沏之茶,就是這般的清香,她也記得。

忽然間,鼻子有些發酸,覺出來劉公公是特意的回避著她,而她卻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如果非得強行的找出原因,此時的她只能說大概是因為身份與三年前不同吧!

她想不出來,關于玉石子的事情除了劉公公之外還有誰可問?而這件事情或許真的真沒有什麼,或許關系極為重大,直接牽扯到他的性命。

她不得不慎重,不得不多想,就從他自小到大,歷經波折,死過無數回來看。

能讓她信得過的人,也能給這件事一個明確答案的人,只有劉公公。

想著想著,她感覺到劉公公就好像躲在某一處的角落,靜靜的看著她,但他絕對是猜想不到她要說出來的話。

桌前,她一邊琢磨一邊研墨。

稍過片刻,鋪開一張宣紙,以宣紙上暗自隱形的橫豎之線勾起一個棋盤,橫橫豎豎的線條交叉著。

在棋盤的正中間,她手撫著胸口前繡在衣襟當中的三顆玉石子,仿著大小將其落在棋盤之上,一字排開。

她想說,她心中有一件事,只來此問這一件事。

取出了黃藍的色彩,調出了那一種深淺不一而又極為清透若一泓深潭般的碧色,點在三顆棋子之上。直到看著栩栩如生,就跟她親手將那三顆玉石子放在其上一般,才點了頭將筆放下。

門口前,只與小太監說過兩日還來,莫動了桌上沒有做完的畫,小太監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起風了。

天色暗淡下來,不知從何處快速涌來的雲如沉沉鍋底一般壓在頭頂上,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眼瞅著就要下雨。

「這雨悶了一天了,不會小了的,到是涼快下來了,不過,我們得快些回去了。」灰蘭仰頭看了看天空,催促道。

沒走出多遠,雨點便落了下來。

初起,雨勢並不急,听得樹葉淅瀝作響,並看不見連成線的雨絲。

快步的向前跑去,跑到宮門口時,雨勢漸猛,密集而下的大雨點 啪而落,就像天空撕開一個大口子,天河奔騰而下,落地成滂沱大雨一般。

只在剎那間,空氣中形成一團團雨霧,直撲而來,令人呼吸順暢,又有著落地迸濺而起的雨珠落到身上、手上。室外一切的景物皆成幻境一般,朦朦朧朧。

室內,他來回踱步,瞅了她一眼,很不是個心思的問道︰

「這都什麼時辰了,我看要不是外面下起了大雨,你還不一定回來呢?別跟我說,你喜歡花,被盛開著的花朵迷住了!」

「啊,外面下起了大雨,不是那麼悶熱了。」她拍打著被大雨澆濕了的衣裳說道。

「你要是真的那麼喜歡在外面玩兒,現在就出去玩兒去,整夜在外面玩兒,我也不介意,快去吧!」他大聲斥責道。腔調就像是一個惱火的家長在怒斥貪玩的孩子。

很明顯他氣不順,很不高興,但為何無厘頭的沖著她而來,她也不清楚。

宮人侍者皆規規矩矩,低頭垂手而立,也形同做錯了事一般的低頭一不敢吭。

‘ 嚓’

一道雪亮的閃電過後,驚雷幾乎將房頂的琉璃瓦震碎一般的滾過頭頂,膽小的宮人侍者直哆嗦。

她們實在是太害怕太子殿下了!

「去呀!」他大聲的斥責道,「去外面玩兒呀,下大雨又怎麼了?大雨就能令你溜之大吉,跑了回來嗎?」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她轉過身不看他,說道。

「不明白?」

他好像無名之火更大,上前一步,大手若鉗子一般緊緊鉗住她的手腕吼道︰「啊,不明白可也不能算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不明白的話嗎?這會兒,我陪著你去明白明白!」

本想掙月兌開他的大手,卻越是掙月兌就越被他鉗得緊緊的,扯著她奔大殿門外而去。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灰蘭、玳瑁還有宮人等緊跟在後哀求道。

就這樣劈頭蓋臉的被他斥責之後,又被扯到暴雨之中劈頭蓋臉的淋著

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令眼楮干澀得生疼,既密又猛的大雨點子瓢潑一般順頭頂直灌而下,在眼前橫拉一道雨簾,隔斷了視線,所有的景物全蒙在一片影影綽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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