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為何物?

夜海深邃,繁星點點。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六一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走出門外。

仰望著天空中那一條永不熄滅、璀璨奪目的星河,波瀾壯闊,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世界,一一對應著地面上的山川與河流。

他痴痴的望著,遐想著,與頭頂悠長的歲月、億萬光年的星河相較,人類的生命瞬息即溢,只成微不足道的一個瞬間。

一陣風吹來,他輕咳了兩聲,緊了緊衣領口,遁著一處石階向上走去。

銀色的月光如箭雨,嗖嗖不停歇射在灰白色的花崗岩石階上,彈起一片銀白色的光芒,宛若清風吹皺的水面,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忽而東,忽而西,一個個細小得難以察覺的璀璨光點,似天空中的繁星隱在雲端之後,風在背後吹動了雲,雲又被風撼動,時明時暗,時隱時現

咳咳,他又咳了兩聲,他知道,他此時應當回去躺身在榻上歇息,夜里的山風很是冰涼。

但他卻毫無睡意,自己對自己一點兒的辦法都沒有,這一刻,他深深的感觸到,在情感洪流面前思想的無能,不堪一擊。

「六一,你這是怎麼了?若是錯過了她,你是否會為她惆悵一生!」他仰頭望著夜空,听見內心最深處的自己發出的吶喊,那聲音震徹雲霄。

夜空寂寥,無有一絲聲響,更沒有答案。

一陣清風捎走了他的話,傳給了雲朵,雲朵化成一枝筆,將他的話寫在天空之上,又被清風悄悄吹散,天空依然是原樣,除了在他的心間刻下痕跡。

他遁著石階,繼續的向上走,涼風吹得身子微微的有些打顫。

在這個清朗的夜晚,許多的思緒一股腦的涌出來,在他在腦海之中穿梭往返,翻騰得他難以入睡。他很疲憊,又冷身子又發著抖,可他卻沒有立刻回去倒身睡下的一絲想法。

閉上眼楮、睜開眼楮,都是她的明眸善睞、一顰一笑,他開始仔細的去想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鐘

忽而,他嘴角翹起,他笑了,笑得很甜,取代了臉上的苦澀,深遠端莊的目光之中散發著燦燦的光芒,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感覺到很欣慰。

有時候,有些事情或者是一個人,並不是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沒有,而是壓根兒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過,大腦之中被所知的信息佔得滿滿,並且在半盲半明之中對自己堅信不移。

這算不算是一種知識上的匱乏,或者說成是愚蠢,他也不知道。人的一生所學的知識本來就很有限,稍一不加溫習,便又如緊攥在手中的一把沙一般,從指縫間流走。

他再一次的笑了。

或許是對自己從前認知的一種推翻,而這一種從新的認知,令其眼前豁然開朗,並且感覺到極大的愉悅,那一種暖流由心而發。

他轉身往回走,腳步變得輕快,清瘦的身影移動在移動在石階上,他決定明日里一定親口去問問她,啊,不,就在今日里,月影西沉,天色幾乎快亮了。

他勸說著自己不要如此焦急,不要飄飄然自不量力,莫在驚嚇到她,而他卻無法做到不焦急,對自己束手無策,他感覺到他已然是為她著了魔、發了瘋、發了狂!

問世間情為何物?總叫人失魂掉魄的又沖動不已!

巳時過半,金燦燦的陽光垂照在窗前,林中傳來鳥兒的一陣陣脆啼,清幽悅耳。

幾扇高大的木格窗敞開著,初夏的燻風一陣陣吹來,裹掖著花香直灌而入,香沁心骨。

先生稍做歇息,六一在前,引領著眾人讀書。

與以往不同,六一手中拿著書,從前面走到最後面,暗里打量著沈汐的背影,時不時嘴角翹起,面頰微微有些發燙,引領大家的讀書聲,稍有一些發顫。

‘啪’

一聲響,若一只無骨的青蛙一般趴在桌面上睡著的肖二朗,將擋在面前的書踫掉在地面上而渾然不知,繼續睡著。

六一恰站在肖二朗的身旁,低頭看一眼他後腦勺上濃密、又極其倔強、百折不撓生長著的一頭黑發,根根都豎起來多老高,直接連到後脖頸之下,簡直跟個毛毛蟲差不多!不難想象,用不了一年半載,其必得生出一臉的絡腮胡子不可!

這一眼看得六一心里‘咯 ’一聲,一百八十度的大翻個,瞬間一股冷氣直貫入腳底,心徹底涼了大半截。

「咳咳」

六一以書敲了一下肖二朗的後腦勺道︰「起來讀!」

「呃,讀到哪兒了?」睡得迷迷登登、蒙蒙乍乍的肖二朗一邊咕噥著一邊找著書,忽然一把奪過來何夕手中書,大聲讀起來。

粗聲粗氣的聲音嗡嗡嗡地回蕩在室內,听著比一個壯男還壯上幾分。

听得六一的心都碎了,劍眉緊鎖,一臉的苦澀!

實在是听不下去,非是肖二郎的聲音有多麼的難听、多麼的刺耳,三載多下來,其還不知道肖二郎哪一種聲音嗎?只是此一時的心境與從前不同,肖二郎的聲音好像一把尖利的錐子,將他的憧憬的美好給戳破!

「坐下,何夕你來讀!」六一言罷走向前,心中雖波濤翻滾,聲音卻很平靜。

肖二郎的聲音戛然而止,何夕一把奪回來肖二郎手中的書,大聲的朗讀起來。

六一坐下之時,回頭看著沈汐,四目相對的一剎,沈汐臉色一紅,微微一笑,迅速躲閃開六一的目光,六一的心卻又突然間暖了過來,轉過頭去,看著手中的書本暗自發呆,嘴角上掛著笑。

雖是初夏,有微風順窗口而入,卻也越發變得悶熱起來。

逢著未時過半,飽食思睡的宋厚城直挺挺地坐在書桌前。見他兩只胳膊肘倚著桌面,以一種特有的固定姿勢保持平衡打著瞌睡。

若是不仔細觀瞧,還真就看不出來他在呼呼大睡。就好像是一件出自天才高手筆下的石雕泥塑藝術品一般,嘴巴半張開,微笑著懇求誰也別將其五光十色、肥皂泡一般的美夢瞌睡給戳穿。

額頭前齊齊一排劉海打著綹,似門簾一般將其緊閉著的雙眼遮擋,那樣子滑稽又可笑,哎,還真是難為他想出這麼一條荒廢流金歲月的妙記,不知道絞盡了多少的腦汁,又費了多少的腦細胞。

城牆一般厚重的身子將肖二郎遮擋個嚴嚴實實,人影都看不見。

到是一旁邊的何夕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很認真的在一邊看書一邊記得筆記,桌前邊的關翠,好像受了宋厚城的傳染,兩只耷拉下來的眼皮,恐怕用小木棒也撐不起來,以一書擋在前,昏昏欲睡。

下課之時,宋厚城依然是沒有睡醒,保持著這個特有的姿勢。睡過了站,實屬家常便飯,更有時候,睜開眼楮之時,四處漆黑一團,就跟直接醒進了車庫里一般無二。

稍刻,同學三三兩兩的走出,逢著下課便精神抖擻,跟瞬間打了雞血一般的關翠,眼楮瞪得多老大,沖著宋厚城召喚道︰「大娘?」

「噓」

肖二郎將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發出噓聲,欲其等莫吵醒他,何夕、關翠坐在一旁邊,便一聲不吭。

六一與沈汐相視而笑,「走了。」他說,「食過晚飯,我們出去走走,昨天有話我忘記了跟你說。」

「嗯。」沉汐應聲,兩人說著話,腳步聲漸行漸遠。

室內變得安靜,沒有聲響。

忽見肖二郎扯著何夕、關翠快速奔至先生書案前,動作極其迅速,開始研墨。

一個眨眼之工,抄起毛筆,蘸滿了墨汁,拿起一旁邊的一塊銅鏡,將自己涂個大黑臉,眼白跟牙齒白得直冒光。

回身一把蒿過來愣在原地看著他的何夕,三下兩下也涂了個滿臉漆黑一團,黑得就跟鍋底灰一般。緊跟著把毛筆一丟,貓著個腰在先生的書案里翻箱倒櫃,不知道在找什麼?

「飛天夜叉,你在找什麼啊?」關翠一臉的蒙圈問道。

「有沒有啥玩意兒,能將你的臉染白啊?」肖二郎一邊翻騰著一邊問道。

「咳喲,這上哪找去?等著,我去一趟廚房,馬上就回來。」不等說完話,關翠撒腿如飛奔出。

「快點過來,我給你弄個帽子。」

肖二郎一邊說著一邊弄兩張大白紙卷成高帽,操起毛筆,七扭八歪寫下‘一見生財、天下太平’八個大字,扣在何夕的頭頂上。

眨眼之工,關翠快速奔回,見其就跟鑽了面袋子一般,渾身掛著一層白霜,跑時身邊好像起了霧一般,就跟那小鬼一般無二,都不會化妝了。

肖二郎強憋著笑,將高帽給他戴在頭頂之上,命令其二人站在桌前,其落坐在桌案之後。

尋出來先生的戒尺,全當是驚堂木,‘啪嚓’敲在書案上傳來一聲脆響,震得室內嗡嗡作響,緊跟著又拍幾下手巴掌,當成是雲板響起來,聞得其粗聲粗氣悶吼一聲︰「升堂!」

何夕、關翠兩人一本正經,分開左右,跟木頭棒子一般往前一戳,口中發出︰「惡無——,無惡——」

聲音交叉起伏,听起來就像是︰「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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