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峰雪

瞬息光陰,捻指便過,不知不覺,時節行至春末。

這里里,逢著酉時過半,落日的余暉將西面的天空染成一片火紅色,很是壯美。

沈汐正在室內看書,肖二栽歪在床榻上,雙手擎著一本打開的書看著,不一時,見其直接將書蓋在臉上,似乎是晚餐吃得過飽,飽食思睡,這困勁上來了,呼呼大睡。

忽聞得一陣敲門聲,侍者前去打開房門,沈汐起身,見六一大師兄站在門外道︰「沈汐,我們去‘香雪谷’走走。」

「嗯。」

沈汐應聲,吩咐侍者看好呼呼大睡著的肖二郎,轉身而出。

不一時,又快步折返回來,取下肖二郎臉上蓋著的書,在其身上搭一條薄毯子,又從衣架上取了一件大氅拿在手中轉身出。

不冷不熱的天氣正好,夕陽將歸巢的倦鳥之身渡上一層紅光,青山由初春的女敕綠轉成翠綠若翡翠一般,在晚霞余暉的映射之下泛起一層新的神韻。

一處石壁前,順著石縫而生出,一叢叢不知名的野花順藤蔓攀爬向上,長得約有兩丈來高。

遠看宛若拉起一條花朵的瀑布一般,碩大的花頭跟碗口大小點綴其上,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特別是在夕陽的映照渲染之下,冒著金光,紅色紅光、白色白光、紫色紫光、金色金光,看得人眼花繚亂,耀眼生輝。

擁擁簇簇、擠擠挨挨,若一只趕集的大軍一般,無論你摘下多少朵都不會覺得稀疏,竟相開放,蔚為壯觀。

「師兄,可識得此花?」沈汐問道。

「光知道這花好看,花頭又大,看那花瓣密聚一處,層層疊疊有十幾層。不管是那一種顏色之花,女敕黃色的花蕊綻開,花粉竟落得花瓣、葉片、地面上皆是,如鋪一層金粉,甚是好看。」六一仔細看著道,「愚兄雖喜這花,卻也不知其名,願听師弟道出詳盡。」

「師兄過謙。」沈汐道,「此花之花頭雖與牡丹、芍藥不相上下,卻為藤本之木,生得數丈之高,如一面花瀑,自是與這牡丹、芍藥不為親。」

「師弟,花中也有這遠親近眷嗎?」六一問道。

「有。」沈汐點頭道,「以牡丹、芍藥為例,牡丹木本雖屬牡丹科,卻另有一名‘木芍藥’。芍藥草本,也另有一名‘婪尾春’,遲了牡丹一個月而開花。

兩者相輔相成,牡丹花中王,萬紫千紅、艷冠群芳;芍藥單生枝梢,花光濃艷。二者其形、其色、其風姿、其情致皆無有太大的差別,可將其視為近親姊妹花。」

「好一部《花經》《花鏡》《植物譜》《本草便讀》《本?綱目》,確是種在了沈汐師弟月復中!」六一微嗟贊道。

「師兄見笑。」沈汐道,「此花一面瀑布,色多而潤,花頭雖大卻聞不到香氣。說來也不為奇,花中艷麗者多不香,而香者多不打眼,自古這香與這色不可兩兼。」

「嗯,卻是無有香味。」六一彎腰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一片花瓣,將其在手中碾碎,放在鼻下細細嗅道。

「師兄,你看。」沈汐指著枝頭最頂上,那幾朵花頭碩大,在夕陽的紅光映射之下,紅噴噴得形同燃燒著的火炭一般的大花道,「鮮艷奪目,燒紅半邊天。這花定是曼陀羅的變種,或是遠親。」

「師弟,听你說到曼陀羅,我忽然想起來書中有記載︰曼陀羅枝干交錯,老枝拔地數丈之高,瑪瑙、琉璃成花碗口大,葉碧尖角若翡翠。」六一道。

「正是。」沈汐微笑道,「有一種少見的大翅水晶蛺蝶,通體為白色兩翅透明,翅膀之尾生有一根黑色長翎,約有體長五、七倍之多。此大翅水晶蛺蝶最喜這花,不離其左右,隨其生而生,隨其謝而末。」

「到是頭一次听沈汐師弟說出此蝶。」六一道。

「師兄,可近前仔細觀瞧。若花頭之上有兩根垂下略打著卷,又微微擺動著的黑絲便是了。」沈汐道,「只是觀花者以為是那花中垂下之絲,隨微風而擺,未加仔細觀看便是了。」

不待沈汐話音落,六一走上近前,仰頭向上觀瞧。果見花頭之上有細細的黑絲垂下,若那黑色的細線一般,仔細觀察方覺線上包裹著一層細小得難以察覺的絨毛,非是其隨風在擺動,而是有規律的來回跳動。

「師弟。」六一驚道,「果然如此。」

沈汐微笑著點頭,兩人繼續向前走去。

不一時,見前方山路轉彎之處,山體凸出一塊巨大的岩石,成一石台,呈半圓形,又很平坦。

恰若一觀景台一般橫出眼前,又似山神垂愛眾人欲托舉著人們來此處觀美景,特意伸出巨大的舌頭在此處,真是超乎想象。

「師弟,此處觀風景最好不過。但還需要膽量,無有欄桿遮擋,下方便是‘香雪谷’,可將其全景納入眼底,垂直距離約有數千尺之深。」

六一言罷,邁步上石台,見沈汐略有猶豫,回頭伸出手來。

沈汐臉色微微發燙,牽住六一之手,登上石台,兩人向前走出五、七步,距石台邊沿處三尺之多而止步。

恰逢落日最後一抹余暉將將沉沒在西面的天空,遠處的群山只在頭頂之上留下小半塊的金輝,仿佛戴著一頂金色的小禮帽,俏皮又可愛!

近處的峽谷慢慢變得漆黑一片,而那逢著兩處山峰縫隙間射進來的一道紅光,卻如一柄紅光的利劍,將漆黑劈開。那一種粗獷、威嚴、震撼的美,筆墨難以形容,更能激起無限的遐想。

站在此處,你能感覺到時間在一分鐘、一分鐘的流逝,紅光越來越短,黑影漸漸地拖長。

不一時,漆黑如墨染的東方升起一輪圓月如金幣,四周圍安靜至極。

多麼美麗的景色,多麼的讓人心曠神怡。

如水的月光潑灑在連綿起伏的青山上,騰起一層銀輝,夜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將群山罩住。腳下幽長的峽谷,從下而上吹來陣陣的風裹掖著濃烈的花香,沁人心脾。

沈汐向前邁了一步,六一緊緊攥著他的手道︰「師弟,不可在往前。」

「師兄,你看。」沈汐指著腳下之峽谷道,「遠遠看去,好似谷中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又有陣陣花香撲鼻,‘香雪谷’名不虛傳。」

「嗯。」六一道,「站在此處可觀整條山谷若長蛇蜿蜒之形。

逢著此時谷底桃、李、杏、梨之花花瓣皆落地,層層疊疊鋪貼山谷中,有竄堂風過之時,舞雪紛紜,吹出谷口成千峰雪狀;又似天空中飄落此處的一條銀帶,蔚為壯觀。不待行至谷中,站在此處,便可嗅到香風冉冉,撲鼻而來。」

「香風冉冉,香沁心骨。」沈汐道。

「嗯。」六一點頭道,「香風冉冉,香沁心骨。此‘香雪谷’前一段,又稱‘香雪海。’」

「師兄,我知梅花落時,香氣破鼻,滿地壓銀、又有冷氣、若剪碎的玉屑紛紛落下,可稱得上香、雪匯聚成海,這‘香雪谷’前一段可是與這梅花有關吶?」沈汐問道。

「正是。」六一以手指道,「你看,就是前邊谷口那一片,逢著此時,梅花皆落了,唯賞這中段。」

「嗯。」

銀色的月光下,清晰可見山谷之底。

兩丈多寬的路與峽谷之悠長相較成一條細帶,恰似一條長蛇蜿蜒著優美的曲線延伸向遠方,繞過山腳。谷底之碎石砂礫皆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厚厚一層的花瓣,就連兩側山坡上密密的雜草、荊棘叢皆被花瓣罩住。

順著谷底貫入的一陣穿堂風,將花瓣吹起似鵝毛輕、似柳絮飄,一團一團,一簇一簇砌漫谷底,忽而打著旋渦飛出谷口,稠密處,盡是一片白,一個眨眼之工,仿若風雪嚴冬,六花盡出,千山竟是雪。

「師兄,你快看!」沈汐吃驚道,「此處,香風吹來,舞雪紛紜,美得竟如幻境。」

「正是。」六一道,「怪為兄身子弱,梅花自開至落,心里邊一直惦著這事兒。山谷中皆為涼風,雖心里喜愛至極,卻不敢來得此處賞那梅花。也只是逢著身子好時,站得遠遠的瞧上幾眼,便得立刻回」

一陣山風順山谷之下卷上來,微微有些涼,六一輕咳了一聲。

沈汐忙轉過頭來,將手中拿著的大氅抖落開披在六一的身上道︰「大師兄,似是這天變暖,你的病漸好,咳的少了。」

「嗯,大半的功勞來自你的楂梨飲。」

六一說著話,看著沈汐,目光深邃,嘴角卷起一絲笑,笑得很甜,沈汐急忙轉過頭去,不敢踫觸那一束火熱,讓她心中狂跳的目光。

兩個人屏聲斂息、出神的看著眼前的美景。

少刻,聞得沈汐道︰「師兄,日後做何打算?」

「家父有些小生意,跟著打理便是。」六一道,手中捻動著幾顆玉石之子,「我這一副身子骨,每日里藥不離口,心有余而力不足,自是不能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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