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北方踞天門(5000)

作者︰溫茶米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光線幽靜的中軍大帳里面,方雲漢晃了晃酒杯。

杯子里面的那一汪淺白色真氣,如光如霧,是被他隔空震迫出來的無相真氣,最後一點殘余。

練虛之後的方雲漢,確實可以隨意的控制自己傳功的多寡,輕易的將一部分功力根基傳給別人。

但這種內力根基,只是存在于別人體內,本質上仍是屬于方雲漢的東西,只要他有想法,就算是相隔二十里,也隨時可以調動。

練虛之道,是練神境界的上位,心神之中蘊含的靈性,運轉之間,可以呼應天地大自然的規律,而存在于體內的力量,更是徹徹底底的被自身的靈性浸潤。

到了這一步,方雲漢的功力,如果傳入別人體內,那就是徹頭徹尾的異種。

就像黃石公和東皇太一的兩道真氣,把楚南公這樣一個大高手,折騰成了幾乎不能跟人動手的悲慘狀態。

而且,方雲漢是「靈質雙全」的晉升練虛,在心神靈性方面,要比東皇太一他們兩個更強硬。

像李嫣然這樣,本身武功根基弱的人,得了他的內力,如果再能學到他這里對應的功法,日夜消磨,點點滴滴,就會把自己對功法的領悟,與這些真氣之中的靈性形成映照,逐步的分化、駁斥、化解。

最後這部分外來真氣,肯定還是沒辦法被直接利用,一定要被排斥掉。

但卻可以起到促進功法領悟的效果。

雖然不像某些可以直接把前輩功力拿來用的故事主角那麼幸運,但這種方式,也有前者所不能及的好處,會更容易塑造出屬于後輩自身的風格,前途更加廣闊。

然而,若是本身根基強的人,得了方雲漢的內力,卻反而就不存在這種好處了。

因為功力高深者,對外來真氣中所蘊藏靈性形成的刺激也就更大,根本沒有什麼慢慢分解、映證的余地,就會引發極其暴烈的反沖。

細細揣摩片刻之後,方雲漢把杯中真氣一飲而盡。

「北冥神功練得越深,越隱約有些虛浮感受,是因為這種內力營造出來的生機,與氣血生機之間有一種隔閡。」

「看來無相神功並不能彌補這層隔閡,果然還是要著落在巫行雲的武功上。」

此時,這片軍營之中的馬蹄聲已遠去。

種師道不愧為一方名將,心里有了判斷之後,把握時機,所下的各方面命令,都異常果決。

這沒煙峽的戰場之所以會陷入僵局,雖然,都有雙方關于宋遼戰場狀況的考慮。

但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還是大宋和西夏兩邊,布置在這里的兵力,屬于均勢。

任何一方想要求取勝利,都可能要付出無法重來一次的代價。

可是今天這個情況,卻是大有不同了。

西夏軍的將領,都知道他們的皇帝去了那巨響傳來的地方,少有能靜下心來指揮的。

西夏所有的士兵,也全都看到了,那一道長虹從他們頭頂掠過,落在大宋軍營之中,隨即大宋萬馬奔騰,千軍齊出,很難不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全軍上下人心惶惶,士氣不振,幾乎是還沒有能夠整理防線,宋軍的箭羽就已在眼前。

西夏營寨之外的部分駐軍最先崩潰,依托營寨進行的防御,也立刻陷入苦戰之中。

雙方軍中的高手短兵相接之後,西夏軍這邊的人也往往因為心神不寧,十幾個回合就受創。

而在此時,那個曾發出巨響,引起所有人關注的地方,倒是已經塵埃落定。

煙塵漸息,滿地狼藉。

分崩離析的建築物碎片,與原本位于這個營寨之中的西夏士卒尸體混雜在一起,在大地上平鋪開來,形成一圈一圈向外擴散的遺跡。

在這整個遺跡的中心處,也是之前竄起那一道長虹的位置。

李秋水無力的四肢著地,頭顱低垂,長發也垂向地面,發尾掃在塵土之間。

有血跡從她身上蜿蜒而下,流淌,浸潤到泥土中。

她的內力,已經全被剛才在體內發作的那股灼熱真力拉扯出去,形成了那一道赤白虹光,在長空之中消磨殆盡,不復存在。

少女輕盈的腳步聲,一分分的靠近。

李嫣然來到近前,解下自己的外袍,蓋在李秋水身上,然後跪坐下來,給李秋水換了一個姿勢,攬在自己懷中。

根基盡廢的李秋水,連一點反抗的動作都難以作出,也只能虛弱、怨恨的出聲︰「為什麼?」

李嫣然幫她整理被鮮血粘在臉上的發絲,抹掉幾處血污,目光里只有輕松的意味,根本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回答的價值。

李秋水氣的兩排牙齒發顫,又道︰「為什麼要背叛我?你怎麼敢?!」

「你害了我,就是害了整個西夏,沒有了我,等待整個西夏的,只會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直到徹底無法翻身。」

李嫣然平靜中帶著釋然的神色,終于稍有變化,目光不再投注于那些血污,而是與李秋水對視。

「我本來也有些遲疑,但跟你聊過之後,我就想通了,無論我有沒有回來這一趟,等待你的,都只會是失敗呀。」

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的少女,喉嚨里喑啞的笑了一聲,懷中的李秋水能感受到她胸腔的低微震動,「你一定在想,我跟人勾結,算計好了一切吧,其實沒有這樣的事情。」

「從我回來與你相見,每一次對話,都是臨時涌現出來的念頭,也許你的一次回答不同,就會引向一個完全不同的結果,不過,你相信嗎?這其實是最好的一個結果。」

李嫣然忽而緊緊的抱住李秋水,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壓在自己肩上,對著她的耳朵低語。

「這是為你好啊,女乃女乃。你不跟他相見就敗了、廢了,才有活下來的機會。我甚至還讓你在失敗之前體會到了多年夙願,一朝實現的無上喜悅。」

她的話語聲,一句比一句溫柔,如果不是貼在耳邊說的話,最後這幾句,甚至可能會低柔到根本無法听清,「這麼多年以來,從你來到西夏之後,在那個格格不入的皇宮里面,在這片沙場上,也只有我會這樣為你著想吧。」

「女乃女乃,我真的已經為你著想,做到最好了,你還不滿足嗎?」

她感受到李秋水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股溫熱潮濕的感覺,在自己右邊肩膀上蔓延開來。

李嫣然松開雙手,把氣怒到昏死過去的李秋水平放在地上,為她整理好前襟,系好了腰帶。

「不過,如果你還要誤解我,怨恨我的話,我也不會為此傷心了。」

她轉頭看向一處尸堆,「父皇,你也不會太傷心吧。」

眾多侍衛的尸體間,站起一個滿身血污的身影。

李慶羅也曾經勤修武藝,雖然沒有太多動手的經驗,但學的是無相神功,宮中各類補藥也管夠,內力不低。

又有賴于這些侍衛的拼死保護,總算活了下來。

「你這逆女!!」

李慶羅抽出腰刀,怒發沖冠,快步逼近過去,便要揮斬。

嗤!

他這一刀硬生生的停在了觸及李嫣然脖頸的那一刻,刀氣將她耳畔垂下的一縷發絲截斷,吹散飄落。

李嫣然分毫不曾避讓。

李慶羅卻只覺得手上的刀無比僵硬,不敢再近半分。

剛才那場變故,他沒能看完整個過程,但這時候見到渾身上下完好無損的李嫣然,也能激起一些片段的場景。

這個逆女身上一根紅弦,就在那場毀掉整個營地的爆鳴之中,護住了她的周全。

他這一刀要是砍下去了,誰又知道會引出什麼樣的變化?

李嫣然有些惋惜地垂眸,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這把刀。

「我生長在西夏一隅之地,認識的人只有那麼多,知道的事也就只有那麼些。看著前十八年生命中牽扯最深的人被毀掉,好像從前一生的事,都因之變得遙遠了。」

「如果剛才就死,我大約是無憾的。」

她伸手推開刀刃,用的力氣很小,但李慶羅完全順著她的力氣撤刀,長刀一甩,垂落向地。

「可惜你不敢殺我,過了那一刀的那一刻,我又想要去過新的生活了。」

李慶羅架勢不倒︰「你以為你能就這樣離開。」

李嫣然看著沒煙峽的方向︰「是你該送我離開,按我說的做,你失去沒煙峽,卻還能讓西夏延續……」

李慶羅听著,沾著血污的臉上,陰晴不定。

其實失去沒煙峽,西夏也遠遠談不上會到了滅國的邊緣。

至少最近十年里,宋國根本沒有余力佔取西夏,最多就是牢牢把守這座峽谷,打壓西夏的發展。

就算宋遼戰場那邊,他們能獲得勝利再繼續修養,有了這樣的底蘊,第一個復仇的目標也該是遼國。

但最大的問題是,李慶羅現在已听見背後沒煙峽之中激戰的聲音,也能听出,那聲音越來越近,分明是西夏兵馬逐漸潰敗的趨勢。

西夏不會亡,卻可以換皇帝,他要怎麼才能在這場潰敗中保住自己。

似乎也只有依這個逆女所說的去試一試。

李慶羅轉身離開。

李嫣然環顧四周,清了清有些干渴的嗓子,在李秋水身邊坐了下來。

剛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根本沒有一點父女的感覺,因為一個沒把自己當父親,一個也沒把自己當女兒。

對李嫣然來說,他雖然生長在西夏皇宮里,但是十四歲之後認識的所有人印象加起來,都還比不上跟她一同被追殺了一個多月的穆桂英三人。

但是穆桂英他們的印象再深百倍,也比不上一個李秋水在她心中的意義。

她的故鄉不是西夏,而是李秋水。

現在,她意料之中的看著這個「故鄉」低頹了、衰敗了。

那故鄉的尸體就在她背後萎縮,形成的陰影比往日弱小了千萬倍。

李嫣然嗅了嗅鼻子,只嗅到一股煙塵血腥味,卻頭一次覺得,天地竟是如此廣闊。

「緣這個字,原是這樣的感覺。」

天大地大,沒了歸宿,渺渺人身,再去找一條路。

「原來,這就叫做了斷了舊緣。」

沒煙峽中,西夏大軍雖現頹勢,尚有余力之際,全軍後撤,各路將領似又有了主心骨一般,指揮若定,退而不亂,終于保住六成兵力,撤到峽谷之外。

當日,西夏皇帝李慶羅,親書一封,向大宋求和。

兩國之間其他條件還未談妥,卻有一項早早定下。

西夏公主李嫣然,將攜西夏皇宮所藏武學典籍,並黃金萬兩,絲綢千匹,百煉寶劍三千柄,拜入宋室終南山全真教,歸入宋國治下。

以示西夏求好誠意。

捷報傳回,東京汴梁,滿朝欣喜。

皇帝得知部分事件始末,又與朝臣商議,要給全真教封賞,當然當務之急,還是重新調整兵力,給北方邊境增援。

方雲漢的一切動作都太快。

他帶著李嫣然又回到終南山的時候,穆桂英等一行人,才剛剛來到宋遼戰場。

宋軍此處戰場的元帥楊六郎,听說降龍木到了,親自出迎,一同到城頭上觀望敵陣。

「那就是天門陣了。」

楊六郎遙指北面,穆桂英放眼望去,只見出了此城牆外五六里,就只剩一片茫茫迷霧。

那一片白茫接天連地,分明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卻無法從那霧氣之中分辨半點景物端倪。

穆桂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問道︰「這陣法到底有何玄妙之處?」

說著,她將背後包裹展開,一節樹樁似的木頭,捧在手中,又道,「降龍木到了這里,也沒有什麼反應,要怎麼用才能尋得破陣之法?」

穆桂英直入主題,很切合戰場上該有的做事風格,不過她這個問題卻把楊六郎也難住了。

楊六郎沉吟半晌,說道︰「這天門陣外表看去是一片迷霧,一旦陷入其中,便是一片修羅戰場,在那里面,遼國軍兵都化作怪物一般,使我軍將士難以抗衡。」

「而且這陣法還會推移,之前,遼國那方,每下一城,不過半日的光景,迷霧就會推過已經被攻陷的城池,追上我們。」

穆桂英听著,皺起眉來︰「會推移的陣法,就是說那座大陣現在到底有多廣闊,根本難以測度?」

她看著自己手中降龍木,沉默下去。

降龍木雖然是一種珍貴的木料,但其實在黃河以北的區域,也不乏有些大富之家藏有此類木材。

唯獨穆柯寨的這一根降龍木,據說曾是萬年樹芯,受天雷地火熬煉逾千次,每逢月圓之夜,木紋之中,就隱有龍吟,極為殊異。

但再怎麼殊異,也就是一塊大小跟尋常水桶差不多的木頭。

比起橫推六城,能容納十幾萬大軍廝殺的陣法,這塊木頭,便如滄海一粟,九牛一毛,仿佛一顆紅豆,比之荒莽間的巨象,實在讓人想不出,它能起到怎樣關鍵的作用。

「站在城頭上看風景,當然是看不出陣法中的虛實,更瞧不出自己手里的東西要怎麼用。」

一個爽朗大氣的聲音傳來,穆桂英听在耳中,第一反應,是以為來了一個只比她大幾歲的年輕婦人。

因為下一瞬間,站在她身邊的楊六郎,楊宗保等人,都已經向那人彎腰行禮。

楊六郎稱母親,楊宗保稱祖母,其余諸將,則尊稱為老太君。

一身杏黃長袍,發如鶴羽,貌若盛年的婦人,提著一根跟她外表不太相稱的華貴拐杖,走上城牆。

看起來一點也不老的佘老太君,走到穆桂英面前,笑著把這個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說道︰「你想知道這木頭要怎麼用?」

穆桂英點頭,也略微躬身,道︰「請前輩賜教。」

「賜教什麼?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要怎麼用。」

佘賽花哈了一聲,一把抓住穆桂英肩頭,「所以我們到那陣中去試一試吧。」

話音未落,她就帶著穆桂英從城頭上一躍而下,幾個起落,沖入五六里之外的迷霧中,消失在眾人視野。

牆頭上眾人反應過來,一片嘩然,諸將臉上皆現驚容,有人連忙發聲呼喊。

佘老太君可以說是如今大宋軍中的第一高手,也是這座城池里的定海神針。

雖然楊六郎才是元帥,但是自從老太君趕到前線之後,見識過她出手的眾多將士,都隱隱將她視為最高指揮者。

然後,他們這一位「真正的主帥」,孤身一人從城頭上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哦不對,她身邊還帶了個人。

楊六郎 啾一下,揪掉了自己十幾根胡子,強自鎮定,怒喝道︰「慌什麼?!」

有人被他一下震懾,冷靜下來,只見楊元帥一手按在城牆箭垛之上,泰然自若,雄信萬分,氣度令人心折。

「老太君不過是去敵陣之中,探探敵情,去去便回,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各去調集兵馬,準備接應吧。」

他這一番話說的不急不緩,從容自持,好像佘賽花這一跳是跟他事先商量過的一樣。

眾多將領各自稍感安心,部分將領下去準備。

楊宗保眼尖,瞥見他老父親按在箭垛上的那只手掌,微微顫抖,周邊的磚石已經沿著楊六郎的掌沿,現出一圈粉末。

大元帥心中︰「我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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