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謀三日者謀今夜(5000)

作者︰溫茶米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兩團黑氣飄忽不定,從那兩具尸體上飄出來之後,並沒有攻擊方雲漢,為臉譜老者解圍,而是直接飄向豐子安軍中。

黑氣之速,正如風中青煙,一閃而逝,沒等豐子安等人做出任何應對,軍中有兩個在之前的戰斗中受傷的士兵,就被這兩團黑氣撲中。

「啊!」

兩名傷兵發出尖利的嚎叫,兩眼往上一翻,眼眶里面就只剩下了眼白,而從那兩只眼楮邊緣處開始,死灰的顏色在皮膚上急速的蔓延開來,整張臉孔,然後是脖子,手臂。

雖然衣甲全備,但只看見這幾處膚色的變化,就能猜到在衣服的掩蓋之下,這兩名傷兵身上的皮膚已經全變成冬日灰石一樣的顏色。

隨著膚色的變化,兩人亦喪失了理智,手掌都不懂得抓握,任由木棍和盾牌滑落,張口揮爪,向四周的人發動攻擊。

不過他們兩個身處于眾多士卒重重包圍之中,還沒來得及鎖定攻向哪一個,一根根木棍就從四面八方杵過來,頂彎他們的膝蓋,別住他們的雙臂,壓住他們的脖子。

如同形成了兩個鉗制身體各處發力關節的牢籠,把他們制住。

身體雖然被制住,他們的嘴巴還在吼叫,豐子安見到了這熟悉的一幕,唇角立被他自己咬的滲出血來,向朱可用那邊怒喝道︰「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

「嗯?!」

方雲漢回頭一看,也不禁怒上眉梢,手上力道驟沉,貫注了雄渾內力的鐵叉都隨之一彎,鐵叉尖端蓬出一股火苗,攜帶一股足以鎮伏九尺大羆的巨力壓下。

臉譜老者抵受不住,雙膝觸地,砰然一聲,膝蓋觸踫到的地方,石磚破碎,向下凹陷,兩片蛛網狀的裂痕交錯,遍布于四周。

但也就在朱可用跪下的時候,周邊所有活死人齊刷刷的抬手,把爪子放在了自己咽喉之上。

那些普通活死人未必能以這樣的方式自盡,可是約兩百名身受灰霜的活死人,其五指如匕,又不知疼痛,卻絕對可以輕易的撕開自己的喉嚨。

長街之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看似荒誕的一幕,結合剛才兩名傷兵異變的場景,卻只讓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呵!」方雲漢氣笑一聲,俯視著臉譜老者,道,「形形色色的人我也見得多了,還沒見過有誰能這麼干脆利落拿自己的手下威脅敵人的,你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

鐵叉尖端的火焰燎去了臉譜老者後腦的幾處長發,空氣中的焦臭味又多添了幾分,朱可用仰頭︰「可孤王這一招有用啊。」

本來是為了凸顯威嚴的藍色臉譜,也掩蓋不住此刻控制這一軀體的意識露出獰笑的表情,「因為你在乎他們。」

「別听他的鬼話。」縱上了象背的老道士又喊道,「這鎮子上的人在被幽魂佔據身體的一刻,本來的心識就已經被沖毀,是根本不可能救回來的。」

劉青山調復元氣,破了的左邊袖子里,又飛出兩張符紙,分別貼在那兩個傷兵頭上,嘶吼的聲音頓時消失,異變的傷兵不再掙扎,眼白轉過來,露出了瞳孔,卻還是一片呆滯,沒有半點恢復清醒的跡象。

朱可用雖是跪著,仍攏了攏袖子,索性換了跪坐的姿態,夷然無懼︰「這老雜毛說的不錯,這鎮子上的人無論如何是救不回來了。」

「但,你跟這個小鎮子上的人其實沒什麼關系吧?既然你在乎他們,當然也會在乎其他可能被幽魂佔據身體的人。」

臉譜老者攤開雙手,「此處幽魂九百余,鐵衣城也就在西北九里,你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嗎?」

長街彼端,豐子安道︰「道長,如果這些幽魂換身體的話,你能攔住它們嗎?」

「數量太多了,貧道沒這個把握。」劉青山搖搖頭,隨即暗中換了傳音入密的術法,使得自己的聲音只有豐子安一個人能听到,道,「不過,貧道等人在京城接到急報之後就已經有所準備,如果再有三天時間的話,就有一定把握將之全殲。」

臉譜老者相隔近百米,卻像是听到了他們的對話,道︰「看來這個老雜毛還有些自知之明。」

他凝望著方雲漢,「幽魂不死,如果你還要繼續的話,就做好準備再趕回鐵衣城的時候見到更多尸體吧。你說,到時候那些人算不算也是你害的呢?」

「幼稚!」

冷聲入耳,公孫儀人拖刀走來,刀尖在青磚上劃出一道筆直的痕跡,她步步靠近,看著臉譜老者,寒玉似的五官神情之中露出尖刻譏諷的笑容,「這種混淆視听、巧言攻心的幼稚把戲,真是令人難以想象是出自于一位曾經稱王的大將口中。殘殺無辜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明眼人心中自有公斷,至于那些愚昧不明或者心懷叵測之輩如何吠吠……」

她站在方雲漢身邊,輕聲而不容置喙的道,「誰會在乎?!」

臉譜老者听著她的嘲諷,目不斜視,只看方雲漢,卻發現那個他認為年輕仁慈的敵人,從始至終,神色全無波瀾。

方雲漢把鐵叉的柄擺向身側,靠近一步,俯身迫向臉譜老者,道︰「你說了這麼多,我只好奇一件事。」

「如果幽魂不死,你為什麼怕我?」

一問刺耳,朱可用自以為外表不動聲色,卻在方雲漢俯下的雙眼之中,看到對方眼楮里映出的那一張藍色臉譜突然僵硬起來。

于是,他臉上更僵。

「讓我猜一猜,是因為你覺得我有可能威脅到你的幽魂之身,又或者說,是你現在這具軀體,改造到這種程度也頗為不易,不願意就這麼舍棄。所以你虛張聲勢,虛言恐嚇,不過是試圖以慘烈的可能性,攪亂我的心緒,掩蓋你的恐慌。」

方雲漢端詳著朱可用每一點細微的眼神變化,道,「那麼,你所畏懼的。是後者,還是前者?」

朱可用面上僵持良久,恨聲道︰「你……」

「但無論是哪種,我方確實都攔不下所有的幽魂,只會讓事情走向極端的結果。」方雲漢似不準備給朱可用開口的機會,突然後退一大步,收了鐵叉。

他剛才被威脅的時候波瀾不驚,現在已經在心理上對朱可用造成了一定的壓迫,卻出乎意料的退卻。

這種做法,不但豐子安那些人想不到,連朱可用也有一種怪異的落差感。

明明成功逼得方雲漢退讓,朱可用此時卻又不覺得自己成功了,反而更有一股郁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方雲漢繼續說道,「極端的結果對雙方都不好,所以我退一步。現在我不會嘗試殺你,甚至會退出伏虎鎮,但你也要遵從我提出的條件。」

朱可用道︰「什麼條件?」

他這句話說出去,才驚覺雙方對話的節奏,已經被方雲漢所把握,神情又有少許變動。

可轉念一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方雲漢可以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殺了朱可用,而經過剛才的一輪交手,朱可用已明白自己當下根本沒能力嘗試去殺方雲漢。

雙方的力量本就不對等,只不過朱可用掌握著殃及池魚的手段,叫人投鼠忌器。

其實,朱可用確實城府深沉,之所以這麼容易被逼的表情上露出端倪,也是因為當前局勢對幽魂一方來說,是本質上的惡劣。

所謂王侯將相,之所以常常顯得比普通人從容太多,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擁有更多的余地,當真的被逼到接近窮絕處,大多數的表現也不會跟常人有太大區別。

方雲漢隨手扔了鐵叉,道︰「第一,我退出伏虎鎮之後,你們也不能在伏虎鎮之中肆意游走。所有幽魂附體者,尤其是以你為首的這幾個,都必須位于在鎮外可直接觀察到的那條大路上。」

朱可用道︰「我……」

「第二,我要那株蓮花。」

方雲漢抬手指向八角木台上那紅光瀲灩的奇物。

朱可用涂成白色的兩邊眉骨位置動了動,情緒起伏明顯比听到之前那個條件的時候大了許多。

二太保至七太保,此時已經來到朱可用身邊,把他扶起,他定了定神,回首看了一眼八角木台上的蓮花,道︰「好,這兩個條件我都答應。」

朱可用命令身後的那些活死人退開一條通往八角木台的道路,抬頭看著豐子安他們那邊,音量抬高了一些,道,「不過你的條件孤王答應了,他們的意見又如何?」

豐子安尚未開口,護在他身邊的短須龍衛就向著這邊恭敬抱拳,揚聲說道︰「海皇已有定見,我等豈有不從之理。」

朱可用恍然道︰「原來你就是這一代的海皇!」

方雲漢只道︰「那就來幾個人,連那個木台一起搬走吧。」

他大大方方轉身離開,公孫儀人想了想,跟在他身後。

二太保在朱可用身邊低聲道︰「咱們真要一直留在他們視線之下?」

「你們不必覺得這個條件太過苛刻。」方雲漢止步,回頭的時候,臉上竟帶著一點點溫和的笑意,道,「其實幽魂的存在我很感興趣,也許以後還有用得上你們的地方,只要你們安安分分的,這伏虎鎮,未必不可以成為你們長久容身之處。」

「與其提心吊膽,隨時戒備著可能再度發動的攻擊,不如展現出你們具備強大的理智,有留存于世的價值,進而謀求合作,從更安定的途徑發展壯大。」

方雲漢平和的說完了這段話,就離開了伏虎鎮。

有士兵過來,抬走了木台、蓮花,隨後豐子安等人收拾了那些身亡士兵的尸體,也陸續撤出了鎮子。

朱可用按照之前談好的條件,領著眾多活死人,從這條街轉到了大路上。

他雖然已經沒有了木台,但是藍色的面孔,戲袍王侯的錦服,還是眾多活死人之中最顯眼的那個。

方雲漢已經到了鎮外軍營之中,遙遙看著那邊的景象,神情依舊平靜,聲音則淬厲如刀,道︰「道長之前在那邊說,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就有把握全殲他們。」

劉青山面上微詫。他沒有想到自己傳音入密的咒法,居然能夠被幾十米以外的方雲漢破解,听取其中內容。

不過方雲漢這一問,豐子安等人也都再以征詢的目光看來,劉青山捋了一把胡須,點頭說道︰「確實。我和七個徒兒,可以給箭頭繪刻上足以殺傷幽魂的獨門秘傳咒法。」

咒法、幽魂這些東西,往日不過是鄉野怪談,可是經歷了伏虎鎮這些事情之後,在莊嚴軍帳前提及,也沒人再有半點質疑。

劉青山指了指那邊的大象,道︰「材料是在京城的時候就準備齊全的,就在象背的那些包裹里。三天的時間大概就可以準備一千多支箭,到時候只要射中那些被幽魂所附軀體的要害,就能把幽魂禁錮于其中,使其逐漸散消。」

「好!」豐子安聞言,振奮道,「我立刻就派人送來最利的一批箭,讓幾位道長現在就可以開始。」

「且慢。」劉青山指了一下那七個年輕道士,道,「他們幾個剛才都受傷了,至少也需給他們一兩個時辰調息休養。」

眾人看去,那幾個道士手上傷口已經用符紙包裹住,不再流血了,但看那個樣子,確實還不太方便。

「也是,那,白無過,立刻去給幾位安排休息的地方。」豐子安吩咐下去。

劉青山猶豫了一下,看向方雲漢,說道︰「其實,之前閣下對那些幽魂說的話,也有些道理。一般來說,幽魂的出現,是極其偶然的狀況,如伏虎鎮這般,沒有術士施法卻涌現超過百數幽魂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齊各地今年皆雲波詭譎,就連極其稀少的異獸,居然都能從普通野獸突變而來,像這種幽魂自然涌現的情況,以後難說還有多少次。」

劉青山說到這些情況的時候,臉上明顯有點至今難以置信的表情,緩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假如能把威虎王這些幽魂士卒收服,確是一支可用的助力。」

「但伏虎鎮上的無辜民眾,至少已有千人喪生在他們手下。」方雲漢語氣寒涼,道,「這些東西,若第三天能殺,就不該留他們活到第四天去。」

「何止千人!」豐子安冷喝一聲,看著劉青山的眼神里,已不像剛才那樣帶著滿滿的冀望,多了些克制不住的怒氣,道,「道長日後還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他吐了口氣,閉眼以手背頂著額頭,過了數息,才再次睜眼,道,「這些怪物,初現于鐵衣城外,把幾百塞外游騎都化為活死人,試圖沖城,被射殺之後,又在鐵衣城內出現九百余活死人,我派兵應對,擒拿了一部分,帶回軍營安置,試圖尋得救治之法。」

「可那些活死人被捆住之後,就絕沒有哪一刻會停止掙扎,大多都在一日夜之後力盡而死,其後,我營中傷兵、疲兵又現異變。」

豐子安喉頭哽了一下,略過中間一段不提,「……伏虎鎮的百姓,是第四波人了。」

劉青山垂眼道︰「是貧道失言了。」

一側的公孫儀人在劉青山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這老道士的嘴唇,面上若有所思。

而在伏虎鎮中,朱可用坐在了剛尋來的一張椅子上,除了被帶走的大太保之外,就連八太保也已經從那酒樓三層的柱子上掙扎下來,與二太保等人一同圍在朱可用身邊。

「那個人說的什麼安分守己就能相安無事,甚至謀求合作,沒一個字能信的。」朱可用回憶著方雲漢的眼神,道,「他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二太保說道︰「但是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難說。」朱可用沉吟片刻,道,「到今夜子時,陰氣最盛的時候,我們所有人全部舍棄現時這具軀體,盡量遠離伏虎鎮,另尋一個偏僻村鎮附體。」

幾個太保面上各有猶疑,又是二太保說道︰「可咱們現在這些軀體,是立了神像之後,得到北境三百年刀兵陰煞滋養,才打下這麼好的根基。神像可以重立,可是舍了軀體之後,到哪里再找這麼濃厚的陰煞之地。」

其余幾個太保也點頭,道︰「就算咱們要避其鋒芒,也可以直接帶著這些軀體突圍逃走啊。突圍之後化整為零,一意奔逃,他們也未必能追得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朱可用也有一點猶豫,斟酌再三,還是說道,「當年我們起兵的時候,數戰連勝,也覺得勝券在握,卻突然之間就被斬了大旗,兵敗如山倒,既然決定要走,最好還是做到極處。」

「至于陰煞之地,就算找不到這麼好的地方,我們也可以自己制造血煞。孤王所得的神功妙法之中,有許多這方面的奇術,不愁無法東山再起,最多是多費些時間。」

他一拍扶手,下令道,「不要再說了,今夜子時,一定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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