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闖陣

作者︰溫茶米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雷動天和雷恨從林間急奔而來。

雷恨盯著自己的斷腕,咬牙切齒面頰抽搐,看起來隨時都會返身去拼命,不過他後頸的衣物被雷動天一只手扣住,死死拉扯過來。

「伏殺失敗了,方雲漢突然出現,蘇夢枕沖出了埋伏。」

雷動天一見到狄飛驚,一句話就說明了情況。他說話的時候,胸腔里好像有一個破了的風箱,正在拉動。

狄飛驚把手中的兩顆棋子放在棋盤之外,石桌邊緣,沒有抬頭,卻好像已經看清了這兩個人的傷勢,道︰「不是蘇夢枕的刀法,是方雲漢傷你們至此?用了幾招?」

「一刀。」

雷動天要抓著雷恨,所以捂著臉的那只手已經拿開,可以看到,從他額頭過了鼻梁,一直到下巴,有一條皮開肉綻的刀口,沒太多鮮血流出,但看著就像是一條粗大的紅色蚯蚓,使他保養得當的青年面孔完全變得猙獰、老朽。

而他另一只手仍然按著小月復,指縫之間有鮮血滲出,張口的時候,破開的嘴唇里也滿是血色,像是咬著粘稠的血在說話,「他這一刀,徹底破了我大雷神功。」

這傷口看起來不算太嚴重,但是刀氣透體,使他護體神功的內力盡被摧折、泄露,這大雷神功就算是廢了,只剩下一套五雷天心掌法,此時一身功力、戰力,恐怕已不足平時一半。

「一刀嗎?」狄飛驚听到這個答案之後,好像也有一個難以察覺的停頓。

「看來也是他斷了外圍的暗索樞紐。」

陣法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任何奇門陣法都要以實質的物體為根基,形成勢? 才能溝通氣。

所謂勢? 本質上就是具備獨特外表的物體,奇特的布局? 溝通了本地的風、水? 並使得目睹之人產生種種聯想。

比如說,人在看到深邃黑暗的山洞時? 精神就會自然的繃緊,擔心黑暗之中竄出什麼有害于自身的東西? 而同時? 山洞的存在,也必會影響山間的風向,甚至傳出怪聲,讓遠處的人產生更多不好的想象。

這就是一種勢。

研究奇門陣法的人? 運用眾多物體經過特別的布局成了勢? 就可以溝通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氣」,對于人的感官和身體造成更多的妨礙。

不過,要想困住數百個龍精虎猛的江湖子弟,這陣勢就不能是一成不變的,必須時時刻刻移動用來布陣的物體。

六分半堂之所以要用五年的時間? 耗費驚人的財富,把整個黑白林進行改造? 就是為了在地下制造種種機關。

工程完畢之後,狄飛驚只要坐在這里下棋? 就能夠操控機關,讓那些用于布陣的樹木基石? 順應他的想法變動。

「壞了暗索? 這陣法是不是就廢了?」

雷恨急怒交加? 听到狄飛驚的話之後,只覺得自己手腕處的斷口要比剛才更疼了幾倍,「難道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就徹底失敗了不成?!」

雷動天還能鎮定︰「如果真的徹底失敗了,我們現在應該馬上撤退。」

「不。只是破了一處機關樞紐而已,外圈的陣勢雖然效力大減,猶存幾分迷宮效力,就算他破了所有機關樞紐,內圈的陣法,我仍能運發自保。」

狄飛驚繼續落子,「總堂主應該已經率人攻打天泉山,五年之計,不能輕棄。不過你們都已負創,且先退去吧,把這里的情況轉告總堂主,讓他有所提防。」

今天這個圍困、暗算蘇夢枕的機會看起來輕松,實際上,除了在林中布置耗費的錢財,五年來,在各處的一些忍讓失利之外,為了能夠讓莫北神反叛,六分半堂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金風細雨樓的五方神煞之中,上官中神已死,郭東神、薛西神身份神秘,刀南神的潑皮風部隊實際上是大宋禁軍中的一批精銳,在京城中可以用,卻不能夠貿然調出城外。

只有莫北神的「無發無天」,是凌駕在普通子弟之上的精兵,可以隨意調派,出城入城,無所顧忌。蘇夢枕一有大事,必定啟用。

歷時五年,誘導這個北方神煞反叛所耗費的東西,在狄飛驚自己看來,要比改造黑白林所付出的代價更大。

這一次的行動,早已經是勢在必行,就算沒有七輛馬車折辱十二堂主的事情,六分半堂也會在近期另找一個理由發動這個計劃。

故而,蘇夢枕這一次失陷,實在非戰之過,而經歷這一次之後,如果給金風細雨樓造成的打擊不夠大,就算再過十年,狄飛驚也沒有把握制造第二次這麼好的機會了。

………………

嗤!

方雲漢將雪亮的長刀從地下拔出,刀身上沒有沾染一點泥垢。

蘇夢枕感受著身後迷影消散,心中也有訝異之情。

他同樣猜到地下可能有機關控制著林中諸物的移動,卻沒有命令中兄弟發動針對地面的攻擊。

是因地下的東西難以辨別,如果只斬斷其中一根索,于事無補,更有可能是白白浪費時間,而且除了他之外,其他弟兄也未必能夠擁有斬斷深藏于地下鎖鏈的能力。

而方雲漢能夠一刀斬中樞紐,使得外圍的大片林木停止移動,說明應當至少有上百根暗索是連接在這個樞紐上的,這個樞紐幾乎已經可以算是此處機關的要害之一。

莫非方雲漢還懂得奇門陣法?又或是機關方面的大行家?

其實不然。

方雲漢靠的是純粹的武學技巧,他自從接觸到武功開始,已經深深為這神奇的學問,為這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妙術而痴迷,非但反復翻閱抄寫所得到的種種武學典籍,也會回味自己經歷的各場戰斗,從敵人身上學習有趣的、自己尚不能及的武學巧思。

而迄今為止,令他印象最深的對手,無疑是周尸。

所以方雲漢在東海郡開山典禮之前,不但自己多次回憶戰斗細節,還詢問了各個跟周尸交過手的人。

其中高保家提到的那種,靠著足音反饋確定地下根須何在的技巧,就讓方雲漢很感興趣,結合他自己修改過的五髒雷音反復琢磨,今日才得以重現此技。

抓住整個陣法掩護雷動天逃跑的機會,判斷機關樞紐所在,一擊中的。

「我看你們來時之路已清,還不退回去嗎?」

方雲漢提刀一指,道,「你這個金風細雨樓樓主被困在這里,京中總部又該如何了?」

金風細雨樓的那幫人,剛剛從奇門陣法造成的孤寂幻覺之中擺月兌出來,都不知道方雲漢是怎麼出現的,听他這話,紛紛注目蘇夢枕。

蘇夢枕只道︰「你呢?」

「我當然繼續向內。」方雲漢長刀垂下,隔著十幾米,平緩淡然道,「怎麼,你還要同行?」

兩人的目光,宛若都不含任何意味的在空中相觸。

他們說的就是心里想的,不說的就是不必表露的,無須以眼神做多余的示意。

「沃夫子,茶花,你們兩人留在這里策應,若情況有變,助他撤退。」

蘇夢枕說著這話,卻也不看方雲漢是何反應,轉身帶領金風細雨樓剩下的人立刻離開。

杏色的袍子已經被他拋棄,白色的內袍背後有一大片刺目的血跡,但是他刀還在手,受傷至今都沒有一聲咳嗽,好像體內的十七八種病魘,也同背上的傷一樣,不敢在這個斗志昂揚的時候來打擾他。

這群人原路返回的速度極快,外圈的陣法縱然仍具備迷宮的效果,。

沃夫子和茶花恭聲應下,他們目光掃及那邊的兩具尸體,一只斷手,還有些沒能理清之前的情況,等一眨眼後,再轉頭去看的時候,卻見那個在蘇夢枕相反方向上的灰袍刀客,也已經不見了。

遠處圓融無缺的樹林,以「空氣,竹木,陽光,地面」,作為一個整體,完美且自然,使人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看不出一絲缺漏,如無懈可擊的大師作品。

可在方雲漢消失之後,那整片林影,就像是紙上的圖畫,時不時的就被莫名的力量扯動,略微搖晃一下。

而每一次這樣的晃動過後,整片樹林好像會變得更加清晰,仿佛眼楮被清洗了一遍,且漸漸地有了陽光傾斜,落葉微風一並形成的明確方向感,無懈可擊的感覺被破壞,變得處處都有空缺,哪里都能走入。

沃夫子這時才醒覺,這樣可以隨便行動的林子,才是真正的樹林應有的感覺。

而此時,方雲漢已經再度向林中深入四十余步,他每過一段距離,就會切斷地下的一根暗索,積少成多,持續的影響這陣法剩余部分的運轉,以確保自己至少不要在這里迷路。

不過,當他再次切斷了一根暗索的時候,虛空中好像有一股極強的威脅降落下來,偏偏又無形無跡,不知道如何抵御,令他身體本能的急退了一步。

這一退,是發自身體的本能,但是,退後的腳步還沒有落地,方雲漢自己的意志已經反應過來,前腳猛的發力抓地,把向後退卻的身體,又硬生生拉扯向前急沖。

蓬!

在他原本退後一步該去的方向上,毫無預兆的噴出一團藍綠色的火焰。

火焰沒能觸及猛然變向的方雲漢,那異樣的威脅感就驟然轉移到了他面前的空氣上。

無色無相的空氣,在方雲漢的雙眼之中,竟好像正在向著無色的琥珀轉變,如果膽敢沖入的話,很有可能落得被凝結在琥珀中的蚊蟲一樣的下場。

然而方雲漢速度不降反升,刀光一橫,「無色的琥珀」被切著裂縫,大縫隙的周圍也有許多細小的裂紋蔓延,他的身體從這無色琥珀裂縫中穿過。

他身在半空,前方本該可以落腳的地面,又在他眼前發生了如夢如幻的變化,霉菌似的綠色迅速擴展,起伏不定,一片實地,突然變成了泛著氣泡的腥臭沼澤。

剛才那一根暗索斷開之後,方雲漢好像已落入了這個陣法更深的一層,在他前路之上,一道道險惡的變化正在發生,或已經完成。

方雲漢眼中神光暴漲,目光一掃四下無人,右手長刀旋轉反握,往後一收,插入負于腰後的左手刀鞘,左手順勢松開刀鞘,五指向前一握。

呼!!!

空氣急劇翻卷,僅僅因為他五指屈握成拳的這個動作,手臂四周就卷起了幾道小小的渦流。

他臉上自然而然流露笑意,步下凌虛,當空出拳。

嗒!嗒!嗒!嗒!嗒!

棋盤上,狄飛驚落子如飛。

如果說,黑白林的外圈,是機關為主,奇門法陣蒙蔽感官的效果為輔,那麼在內圈,主從關系就顛倒過來。

奇門之「奇」,展露無遺。

一草一木,微風泥土,都能轉化成索命的陷阱,奪魂的利鉤。

嗒!

當再次于邊角處填上了一枚白子之後,棋盤上的絕殺之勢已然成形,且已經發揮到極致,雖然還有可以落子的空缺,但狄飛驚捏著那枚棋子,已經不能再順暢的落下。

就這麼一剎那的遲疑,棋盤上所有的白子如同一條蟒蛇翻身,一枚接著一枚的被震翻,棋子翻轉與棋盤再次踫觸的聲音,宛若突然落了一場冰雹。

「你這奇門之道,不過爾爾。」

一道似山間松濤、長風浩蕩、空谷回響的吟喝傳來。

空中好像有一層頻率極低的波紋,伴隨著這聲長吟從遠處擴散過來,狄飛驚面色微動,左手輕撫胸月復之間。

周圍的那些青竹隨之劇烈地搖動,千百枚竹葉紛飛,細微的破裂聲不絕于耳,一條條豎著的裂縫在諸多青竹的表面浮現。

棋盤上最後一片、十枚白子全被震翻,整個棋局混亂踫撞,散落開來。

石桌旁邊的水塘有一圈顯眼的波紋從左到右撞了過去,然後層層波瀾,回蕩不休。

方雲漢從林間箭射而來,左手負後,右手連鞘長刀往地上一戳,刀鞘傾斜入土三寸,看著石桌旁低頭的人。

「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飛驚?」

「是。」

狄飛驚還是坐著,讓人看不清面貌,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長得極其好看,看的極其舒心的感覺,他回答了一聲之後,注意到前方刀鞘微動,便唯恐時間不夠似的,語速加快了一些,道,「閣下既然來了,必是要殺我,殺我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也好叫我死的瞑目。」

方雲漢手已經握住了刀柄,聞言,嘆了口氣。

無論是誰听到了這聲嘆息,都會立刻聯想到失手摔碎美玉,無奈埋葬名花的惋惜,必然會因為其中的惋惜,感受到幾分軟弱,認為在一段時間的拖延遲疑之後,發出嘆息的人終究會回應對方的請求。

可狄飛驚一听到這聲嘆息,神色遽變,讓人覺得斷了的脖子忽然挺直,一直低著得頭,霍然昂了起來。

沒有人能明白他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抬頭,誰也想不通他從那聲無限惋惜的嘆息里面,能听出什麼別的意味,以至于變了神色。

但是,好在他抬了頭。

他一抬頭,

刀光已經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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