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喪子之痛

僕從說完,又叮囑他們二人早些歇息,就急急忙忙離開了。

平安從日間躺到此時,本就睡飽了,這會兒哪還有歇息的心思,轉頭瞧了眼晏序川,便知他所想定與自己不謀而合,心照不宣地一起出了廊檐。

走出沒幾步,她想起霍雲希來,回頭看到對方正邁出門檻,要跟上來的模樣,阻止道︰「你就莫去了,我們只過去看看情況,你回屋休息著。」

霍雲希許是還有些迷蒙,聞言竟十分听話地停下腳步,緩緩應了聲好。

二人隨人群趕到夢溪閣,尚未靠近,便見不遠處滔天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黑夜,撲面而來的風中都似夾雜著一股嗆人的煙氣與灼熱。

待他們走近了些,只覺那旺盛的火勢猶如張開的血盆大口,吞噬天地般,逼得人難以再往前。

身旁滿是忙碌救火的袁府下人,空氣中跳躍著「 里啪啦」的燃燒聲,仿佛是將一盆盆水吞下肚的饜足嘆息,久久不停。

觀望了一陣火況,平安沉聲道︰「這火不對勁。」

「有何不對勁?」晏序川看向她。

「你細瞧那邊,」說著,平安抬手一指,「書房旁邊的耳室只有一半在火里,再看它周遭的建築,雖均有不同程度的灼燒,卻都沒有沒有蔓延開,這火燒得如此之旺,竟絲毫不殃及別處,不覺蹊蹺?」

晏序川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這火只針對袁弘璋?」

「可又是誰要害他?」

他話音才落,一旁隱隱約約傳來一通哭喊聲,兩人循聲望去,只見袁老爺與幾個年輕婦人就站在大火前面,急得哭天搶地。

兩人上前,正處在喪子之痛中的袁老爺卻哪還空理會他們,一會兒大罵下人無用,一會兒老淚縱橫地喃喃︰「我的璋兒,我的兒啊……」

袁家子嗣稀缺,袁老爺風流半生也只留了袁弘璋這麼個香火獨苗,如今一把火燒走了心尖寶,只怕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來了。

平安視線一移,落在袁弘璋的一名妾侍身上,出聲打探道︰「這大半夜的,袁公子為何會在書房里待著?」

那妾侍瞧了眼二人,一面用手帕抹著淚,一面回︰「袁郎他近日來總說自己煩悶,時常會來夢溪閣小坐,偶爾也會夜宿在此,今日想來是因夫人歿了,心情不佳,從午時就一直待在夢溪閣直到現在,不想怎麼就突然起了火……」

說到最後,她哭腔難止,泣不成聲。

「房里就只有他一人?」平安面露疑惑,「怎會沒人察覺起火了?」

妾侍擤了擤鼻子,梨花帶雨,「他每回進了夢溪閣都不讓人跟著,說是要一個人在里面靜一靜,听說今日還對守在門外的幾個小廝大發了通脾氣,將人都轟了走,不然也不至……」

見她越說越傷心,平安醞釀了幾句安慰的話,卻因她一陣陣幽咽的悲啼聲堵在了喉嚨處,倒是晏序川及時開口道了句節哀。

辭別主人家,兩人逆著火光回往客房,途中,平安問身旁人道︰「此事你怎麼看?」

「柳氏才剛自縊,袁弘璋緊接著也葬身火海,委實難以讓人覺得這兩者之間沒有關聯。」

平安贊同般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是誰在從中作梗?」

晏序川沉吟片刻,復又開口︰「柳氏我無從知曉,至于袁弘璋,要對他下手只需知道他的動向,再在他房里做手腳即可,依那妾侍所說,今日他發脾氣趕走下人一事恐怕早就傳遍了整個府邸,知道這事兒的人恐都有嫌疑。」

「卻不是人人都有害他的動機。」說罷,平安嘴角泛起一絲冷意,「說起動機,我倒想到一人。」

「你難道想說是……」晏序川立馬否定道,「不可能,先不論許淵是不是真的與那別院慘死的冤魂有關系,就算有,他如今都不在府里,如何能隔空害死兩條人命?」

「他即便不在府中,也有那個本事。」

晏序川仍不以為然,「正如你所說,他有那個本事,那他想要尋仇,大可直接一把火將這里燒個干淨,何必大費周章地在袁府周旋這麼久,又何必勞心勞力地去尋聚魂燈?」

說著,他眸色一沉,「何況我總覺得他與那柳氏的關系不簡單,不至于為了報仇件無辜的婦道人家也牽扯進去。」

平安欲言又止,倒也不好將刑淵之事與他細說,只要聯系起刑淵的存在,許淵留在袁府有一層原因就是沖著她,至于還有沒有別的緣故,尚未可知。

她若有所思,「或許我們猜想的方向本就不對呢?」

晏序川一臉困惑。

「如果柳氏真的是自殺呢?」平安擰了擰眉,「雖還不能肯定,不過等明日火滅了,總會找到點蛛絲馬跡。」

如她所料,熊熊大火直燒了一整夜,到了天明,才將將熄滅。

昔日里富麗堂皇夢溪閣,一夜之間只剩下焦土灰燼,袁弘璋的骨灰和在其中,被風一吹,四處飄散。

袁老爺看到這一幕,直接一口血噴涌而出,當場暈死過去。

平安打開房門時,路過的下人仍似昨夜那般行色匆匆,卻又都噤若寒蟬,安靜得大氣不敢出,相比往日更加死寂。

此時雖已過辰時,天色卻不見大亮,頭頂被一層層灰蒙蒙的烏雲籠罩了去,見不到一絲日光。

便是在這灰沉中,晏序川從遠處朝她方向走了來,剛剛挨近,就把夢溪閣的狀況與她細細道了遍。

平安听後一哂,「你竟這麼早就去打探消息了?」

「我混在善後的下人之中,將那尺椽片瓦四周都來回探了個遍,根本沒尋到設過法陣的痕跡。」她挑眉,「我就說那許淵出府這麼些日子,即便再能算,也算不到就在昨日袁弘璋會出現在夢溪閣吧。」

平安不疾不徐,「除此之外就沒發現點不尋常之處?」

「倒是有一件。」晏序川正色道,「我細瞧過袁弘璋身死之地,據下人們所說那處應該挨著書閣,與休息臥榻相隔甚遠,可見他生前應該不是沉睡的無意識狀態,至少起火時有過掙扎,他們還在他未燒盡的遺骨旁找到幾顆完好的佛珠,好像是柳氏生前常戴在身上之物。」

平安波瀾不驚,「看不出他對柳氏還有幾分真心。」

晏序川話鋒一轉,「還有個消息,許淵已經進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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