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桑看著面前男人的沉默,心頭升起一股異樣,「不管怎麼樣,你害了人命無數,總該付出代價。」
荀青輕笑,「殷王殿下殺人如麻,你怎的不問他要代價?」
雲桑無語,這還可以一概而論?殷望鑾殺人,他閉著眼楮都能想到是因為什麼,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她真的看不透。
殷望鑾冷笑一聲,將雲桑拉到身後,「閣下幾次三番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是當大殷朝無人嗎?」
荀青︰「你大殷朝,有幾個人?夠不夠湊一桌麻將?」
說罷,荀青看著雲桑,「你是她的女兒,如果我殺了你,她一定會知道,到時候她就會回來了。」
殷望鑾眯了眯眼楮,「你試試看。」
雲桑心頭大為震撼,這人兜了這麼多圈子,到頭來一句為了她娘就可以挽回所有的過錯了嗎?
當代反派洗白,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我娘已經去世,況且就算她還活著,你以她為由,害了無數百姓餓死街頭,你自己卻在勾欄院尋快活,你以為我娘就會諒解你了嗎?」
可我寧願她討厭我,罵我,只要能讓我看著她……
這句話荀青沒有說出口,他冷笑一聲,「你最好祈禱你娘快點回來,否則……」
雲桑翻了個白眼︰「我娘死了快二十年了,你清醒一點。」
「不用你提醒我!」荀青忽然暴怒,手中的扇子一轉頂端忽的飛出四五根鋼針。
殷望鑾下意識將雲桑往懷里一撈,抽出腰間的佩劍舞得生風,只听得幾聲脆響,再定楮一看,鋼針已然落在地上。
沈澤和十六也抽出佩劍來站在他們身前,敵視的目光落在荀青身上。
雪輕幾乎沒有猶豫,在鋼針飛來的瞬間,她就已經擋在了雲桑身側,銀蛇劍也已經出鞘。
荀青看到銀蛇劍,目光一閃,「丫頭,你要用我教你的劍法來對付我?」
雪輕聞言一愣,「什麼?」只是身體仍然堅守本能站在雲桑身側。
沈澤卻已經提劍攻去,十六在他身旁配合他左右夾擊,荀青面色不改,從容應對。三招兩式之下,沈澤緩和十六竟然落了下風。
荀青一把扇子,推開拉去幾番輪轉間,沈澤的劍尖竟然朝著十六攻去。好在沈澤反應極快,他右手松開劍柄又迅速以左手接住,而後手腕一轉劍芒刺穿荀青的扇子直直朝著荀青的臉去。
荀青凝神,丹田運力內力一陣,扇子上的畫面碎成齏粉,他合扇夾住沈澤的劍,嗤笑道︰「你們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對手。」
殷望鑾臉色陰沉,「回來。」
十六︰「主子 」
雲桑也跟著說︰「回來吧。」
今天他們已經落入下風,明顯不適合再戰。
荀青︰「還算你們有自知之明。」
說罷荀青徑直離開了煙雲館。
沈澤跪在殷望鑾身前,「是屬下不敵,屬下回去後會自行領罰。」
十六也蹙著眉跪在了地上,「屬下也有錯。」
殷望鑾︰「不必,這人的武功本就在你我之上,今日來不過是探底罷了。他既然承認了朝廷里的鬼是他,那等回去了只要清理了就可以。」
雲桑听著殷望鑾的話微微一愣,「你還沒跟她 交手,就覺得他武功比你好了?」
殷望鑾坦然道︰「他武功路數復雜,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功在他身上都可以看見。」
雲桑點點頭,沒再多說。
回到蘇州府以後,雲桑睡了一個並不算安穩的覺。索性噩夢驚醒的時候,殷望鑾就在她身邊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看著殷望鑾睡夢中無意識收緊的手臂,雲桑抿抿唇角,湊到殷望鑾身邊。她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被殷望鑾的衣服吸收,黑夜中,殷望鑾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翌日,殷望鑾提審花穎。
花穎大概是在牢里受了些精神上的折磨,當他被人拖著上了公堂的時候,雲桑不由一驚。
這面色慘白渾身軟的像沒骨頭一樣的人,真的是花穎?
殷望鑾還沒開口,花穎便全招了。不過都是些中飽私囊的事,順便還招了跟尚奕?私下聯絡的事。
花穎趴在地上,哭著說︰「尚相承諾,保我前程無憂,還說蘇州山高皇帝遠,一定不會被發現。」
殷望鑾對著雲桑招了招手,雲桑從側方的屏風後面走上了公堂。
「怎麼了?」
殷望鑾再次招了招手,雲桑歪著頭笑了笑,走到了殷望鑾的身邊,坐在了他的腿上。
「怎麼了?」雲桑又問了一句。
殷望鑾壓低了音量,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見的音量問︰「花穎交代的事,足以對付尚奕?,你要現在出手嗎?」
雲桑沉默了半晌,剛剛花穎的話她听得很清楚了,可是她並不想現在對付尚奕?。
她要做的從來不僅僅是讓尚奕?去死,她要做的,是讓尚奕?一點一點的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她要讓他體會那種無力回天的絕望。
最後再讓他看著自己這個從來不被重視的女兒,以雲桑之名,陪伴著殷望鑾一起走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雲桑搖了搖頭,「不,但是可以留著花穎嗎?」
殷望鑾︰「可以,現在蘇州救濟災民的事情還需要有人主持,我們接下來還要去一趟臨安。」
「去臨安?臨安怎麼了?」
「臨安也有洪災災民,我們去看一眼情況,順便監看一下臨安府的案子進展。」
「那花穎你打怎麼辦?」
「暫時讓他留在蘇州,等臨安的事情處理完了,在帶他回京。」
兩個人在討論花穎處理辦法的時候,底下的蘇州府衙役面面相覷。這公堂之上兩個人這麼明顯的親親我我,這是把禮法置于何處啊?
雲桑不是沒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她轉過頭環視一周,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隨後她好像想到什麼一般,問還在下面趴著的花穎。
「花大人招的這麼痛快,是知道王爺不會放過你嗎?」
花穎搖了搖頭,抬起臉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眸,他咧開嘴嘿嘿一樂,「七公子讓我告訴你,他不會收手。」
荀青眼里流出來的淚不知何時滴在了信紙上洇濕了字,這個女人,每次見面總是催他離開,他自嘲一笑,趕緊將紙折好收起來。
這是姐姐留給他的,最後的東西,他已經失去了姐姐,總不能連這一封信都保護不好吧。
荀青閉了閉眼楮,眼前恍惚又看見了他們第一次相見那天。
韓卿卿一身紅衣,頭發高高束起隨著風飄揚出肆意的模樣。她單手執劍,一個箭步上前便了解他身前面目猙獰的沙匪。
沙匪轟然倒下的瞬間,韓卿卿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他看見那雙如北斗啟明一般的眼楮倒映出的自己髒兮兮的面龐。
那雙眼楮的下方有一顆痣,是淡紅色的,卻不顯妖氣,而是讓她看起來更加英姿颯爽。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覺得,他一定要永遠跟在這個女人的身邊。
荀青從來就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因為漂亮女人會欺負他。但韓卿卿不一樣,韓卿卿救了他,像是天神下凡一般,韓卿卿從泥濘中抱著他走回了人間。
荀青跪在了韓卿卿棺材前,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姐姐……姐姐……」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真情實感地哭,他心底的恐懼孤獨寂寞後悔,所有的情緒在眼淚涌出來的瞬間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凝結成愛落在地上。
姐姐沒了,天煞孤星,何處尋卿?
韓卿卿走後的第一年,她的孩子一歲了,盡管手頭事務繁忙可荀青在那一天竟然出奇的閑。
他想了想,特意換了一身衣服去了丞相府。其實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只有這件不同。
他曾穿著這件衣服躺在韓卿卿身邊,摟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一瞬間荀青心底是幸福的。
他覺得他們像一家三口,真正的一家人。
荀青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她們現在住的地方,挑一個丞相府附近高一點的樹就可以看到,最破最差的地方就是她孩子現在住的地方。
荀青先到臥室窗邊去看了一眼,里面,乳娘正抱著一歲的小雲桑在地上來回踱步。小雲桑哭鬧個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今天是自己親娘的祭日。
某個瞬間,荀青看到了雲桑的那一雙眼楮。那是一雙幾乎跟韓卿卿一模一樣的眼楮,他在想,小時候的韓卿卿是不是也會這樣哭。
想到後來,荀青嘴角 著笑,進了廚房。他剛剛看見,那個才一點點大的小丫頭抱著柴進了廚房。
小丫頭的警覺性不高,他站在灶前觀望了半天,那丫頭才發現他的存在。
「今天是你家夫人的忌日,怎的沒有任何人前來祭拜?」
小丫頭呆呆地看著他,似乎沒明白忌日是什麼意思,「夫人的忌日?」
「罷了,她一心嫁給那樣一個男人,便該知曉自己會有今日這樣的下場。」
荀青目不轉楮地看著雪輕的動作,「想學武功保護你家小姐嗎?」
良久,他听見小丫頭女乃聲女乃氣地問︰「我可以學嗎?」
姐姐,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