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蒼虛動許天 第十三章 魂散青芒起

葉元點似才從之前的景象中緩過勁,又道︰「我不認識她,又好似早就認識。」

他本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突然收住了口,靜靜地凝望著那延伸而出的三條巷道。

片刻過後,邊緣的一條巷道中,模糊的光亮下,逐漸出現一男一女的輪廓,那女子見到立于憶生井旁的葉元點,語氣間帶著錯愕道︰「你還活著!」

听聞女子的聲音,葉元點也略感驚訝,來者正是之前許還身旁的韓怡,只是她此時身邊除了刀疤男子,已不見其他人的蹤影。

韓怡望了望葉元點四周,語氣中帶著疑問,輕聲道︰「你師姐呢?」

「我師姐她,」葉元點很自然的回過頭,看向唐靈靈所在的位置,隨後倒吸一口涼氣,道︰「不在了?」

葉元點模了模鼻子,身邊還留有那倩影的余香,他都沒察覺到身旁的唐靈靈是何時消失不見。

而葉元點的話語與其模樣,卻是讓韓怡會錯了意。

她惋惜中不住嘆了口氣,安慰道︰「人有旦夕禍福,都是天命,你也不要多想。」

輕咳兩聲,葉元點也不再過多解釋,問道︰「你們怎麼在這?」

「走吧,路上說。」刀疤男打斷道,他環顧四周,似在思索著什麼。

路上,或許是多了一個人相伴,韓怡對葉元點的態度相比之前倒是好了許多,詳細的與他訴說了先前的經過。

那輕易滅殺身材瘦小男子的怪物,乃是一尊尸王,遠非外面的普通尸骸可以比較,甚至比鬼麒麟還要強上幾分。

只是這尸王好似神志瘋癲,徒剩下殺戮的本能,一路尾隨一行人,如同追蹤獵物一般,在擊殺了身材瘦小男子後,又與易老等人劇烈交手,故而導致了幾人身處的巷道崩塌,眾人離散。

韓怡唏噓道︰「還好我與先生落在了一處,暫時沒什麼危險。」

葉元點一字一頓道︰「尸王?」

韓怡點了點頭道︰「不錯,先生也是察覺到此地有異動,竟沒想到遇到了你,也算是你好運。」

刀疤男子點了點頭道︰「先前我察覺到的異動有兩處,想必他們就在另一側等著我們。」

他邊說著,邊露出了一個在他看來,盡量和善的笑容,緊接著從衣袖中取出兩枚烏黑的符篆,其上用暗紅血跡,攥刻出一串詭怪的符號。

交于二人手中後,他耐心解釋道︰「你們收好我的這符篆,待尸王再出現時,可為你們擋住片刻。」

韓怡目中透著急切,她只想回到許還身邊,只有在他身旁,自己才能心安,趕忙道︰「有勞先生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

葉元點面無表情地從其手中接過符篆,他仍在仔細咀嚼韓怡的話語,此時倒沒有了其他多余的心思。

三人不知于巷道中穿行了多久,途經了諸多拐口,刀疤男子都好似知曉路徑一般,引領二人不斷地穿行。

越發深入,韓怡只覺得周圍的環境越發的潮濕陰冷,甚至那股另她極為厭惡的血腥之氣,都隨著他們的前行,又一次濃重了起來。

望著愈發漆黑的巷道,前方甚至連微弱光亮處,都稀疏了起來,韓怡心生疑慮道︰「這條路真沒有問題?」

刀疤男子抬手模了模臉上猙獰的疤痕道︰「差不多是這里了,正合適。」

話音剛落,其右手向後猛地一揮,兩條絲線驟然從其指尖飛出,狀若游蛇,于黑暗中張開了它噬人的獠牙,向著葉元點與韓怡纏繞而去。

葉元點瞳孔微縮,事發突然,他心有所慮,一時間分心之下,動作稍有遲鈍,來不及有任何閃避,周身已被縴細的絲線纏繞,無法掙月兌。

而韓怡也自是毫無防備,此時厲聲道︰「你竟然敢動我!」

刀疤男子嘴角處的疤痕微微蠕動,又一次像是一條卷曲的蜈蚣,緩緩舒張開,熟悉他的人都知曉,他這是要殺人!

葉元點雙目精光一閃,靈元剛欲運轉間,只覺胸口處似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將他剛欲運轉的靈元吞噬的一干二淨,正是剛才刀疤男子給予的那枚符篆。

刀疤男子笑了,他笑得極為張狂,對著企圖從其手中掙月兌的葉元點道︰「我們‘永夜’可是殺手組織,做我們這行,最重要的是準備周全,哪怕你是一個築道境的小修士。」

「該死。」葉元點忍不住低聲罵道,他一時分神,沒想到已身陷生死危機。

韓怡在一旁咒罵道︰「混賬,你可知道許還是誰!」

「聒噪!」刀疤男子不耐煩道,「我正因為知道,所以現在還不能讓你死。」

話語間他右手食指微動,卻見連著韓怡的絲線猛地一甩,將她重重地砸向石壁,昏厥了過去。

刀疤男子搖了搖頭,手中第三根絲線驟然飛出,圍繞著葉元點,在地上以其為中心,刻畫著圖案。

隨即他又沖葉元點微微一笑,語氣溫和道︰「我最喜歡和我要殺之人聊天,然後告訴他們,等會兒他們會怎麼死。」

與自己將要殺害之人這般交談,此種行徑本就極為病態,與殺手大相徑庭。

而刀疤男子最為喜好之事,就是在其告知被害之人死時慘狀後,欣賞他們臨死前跪地求饒,痛哭流涕,請求自己放他們一條生路的模樣。

此刻葉元點心念百轉,他腦海中不斷地搜尋月兌困之法,然而靈元被吞的他,已和凡人無異,又怎可能有法子擺月兌眼下的困局。

刀疤男子自然清楚葉元點心中所想,然而他絲毫不擔心葉元點能掙月兌自己的束縛,自顧自的道︰「小友你別怕,趁著那尸王還沒到,我與你一一細說。」

「你方才是故意尋到我,」葉元點冷聲道,「把我們引來此地,怕是要用我來作誘餌吧。」

刀疤男子雙眼微眯,心中暗道,沒想到此子心性倒是不錯,到了此刻非但沒有慌亂,看其模樣反倒極為冷靜。

「你說得不全對,其實我們三人都是誘餌」刀疤男子舌忝了舌忝自己干燥的嘴唇,道「只不過待會和尸王待在一起的,只有你。」

他言語間指了指葉元點周圍刻畫的圖案,其指尖那連接刻畫圖案的絲線驟然崩斷,嵌入地面的凹槽中,發出暗紅的光亮。

「接下來我會抽了你的魂,煉了你的尸體,這個過程會,很痛,很痛,很痛。」刀疤男呼吸急促道。

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自己大費周章的做這一切,只因先前擊殺外面的尸骸時,從其中感受到的死氣,讓自己塵封的修為有了松動的跡象。

而之前的交手中,他發覺尸王體內蘊含的死氣,堪稱海量,可也龐大到,他近乎無法一口氣煉化的地步。

尸王強大的破壞力,他自認無法匹敵,然而雖殺不了尸王,他卻有自信,可以將其困在自己精心準備的陣法中。

接下來刀疤男子只需用秘術,抽了葉元點的魂,將其煉化為一具毫無意識的尸傀,這種尸傀與外面的尸骸截然不同,虛遙谷中的尸骸還留有殘魂不滅,所以本能地要驅逐侵入者,而他所要煉的尸傀,乃是毫無意識,只會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之後將尸王的死氣,慢慢抽入葉元點化作的尸傀內,自己再逐步吸收,整個過程就好似,尸王成了一座寶礦,而葉元點的身體則是用于開采時封存之物,供自己隨意吸收使用。

巷道內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刀疤男雙目一閃,道︰「我會讓你死得快一點。」

失去了靈元,葉元點的目力都弱上了些許,他望著黑暗中從模糊到逐漸清晰的身影,目中沒有恐懼,卻是微微一愣。

其頭顱被濃密的毛發覆蓋,看不清容貌,高大的身軀上,覆蓋著零星的衣物,衣衫破損處,皆可見到深入皮肉的傷痕,雖已愈合,但是也留下了數不清的疤痕,似生前經歷了極為慘烈的戰斗。

胸口處有兩道極深的劃痕,近乎可以看到其內森森白骨,墨綠的汁液順著白骨滲出,沿著其傷口向外,落了一地。

尸王似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就這樣麻木的走向離他最近的葉元點,緩緩地舉起了他的手。

黑暗中的刀疤男子雙目中有精光蹦出,口中輕喝︰「起!」

地上暗紅的陣法頓時發出刺目的光亮,以葉元點與尸王為中心,將他們困在其中,一股高溫充斥于巷道中,讓冰冷的石壁驟然干燥炙熱了起來。

尸王猛地一抬頭,看到陣法外操控陣法的刀疤男子,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顯然刀疤男子的行為觸怒到了他。

此刻尸王似乎也不在意眼前這弱小的修士,直接躍過葉元點,落在其身後,蠻橫地抬起雙手,狠狠地向著陣法砸去。

與尸王雙手接觸處的光幕驟然明亮起來,強大的反震之力將尸王彈飛了出去,雙手的皮肉也因高溫月兌落下了一大塊。

刀疤男子目露欣喜,尸王竟然真暫時被他困于陣法內,接下來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煉化其體內的死氣,一旦自己修為突破,到時就將無懼眼前的這怪物。

不敢有絲毫怠慢,刀疤男子朝著自己手腕猛地一劃,鮮血頓時撒向陣法,于陣中重新凝結為三滴鮮紅的血滴,懸浮在葉元點周圍。

「魂離!」刀疤男子一聲輕喝,三滴血滴徑直沖入葉元點天靈,化作強大的吸扯之力,要將葉元點的魂魄,生生從其軀體中抽離而出!

痛,如先前一般源自靈魂的痛楚如潮水般涌來,葉元點牙關緊咬,死死盯著陣法外的刀疤男,哪怕疼痛到痙攣,他也沒有發出一聲悶哼。

尸王毫不在意一旁葉元點的異狀,他似瘋了一般,不斷地轟擊這陣法的光幕,他的心中只有殺戮,他要殺了陣法外這個,膽敢囚禁自己之人。

葉元點的目光,讓陣法外的刀疤男子感到莫名的心悸,他見過很多人死前的模樣,但是他不知為何,從未有過這般森然感,也正因此,他更不想讓葉元點在多活哪怕半刻!

他朝著手腕一揮,又是幾滴鮮血落入陣中,刀疤男子吼道︰「抽!」

疼痛的極致是什麼,葉元點不知曉,他只是覺得伴隨著這強烈的疼痛,自己好似身體已經麻木了一般,失去了知覺,他的意識都開始逐漸模糊,抽離身體。

葉元點好似在最後一刻,听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他想那或許是自己死前,魂魄剝離其軀體的聲響。

刀疤男子喘著粗氣,方才撒出的每一滴鮮血,都是他自己的精血,導致他此時儼然消耗極大,然而想到自己離修為突破近在咫尺,這一切的付出,都將值得。

他抬起了輕微顫抖的雙手,手中掐訣,就準備向著陣內的葉元點再次指去。

「嗯?這是什麼!」刀疤男子震驚道。

這抽魂之術,抽離的本應是魂魄,然天道死,輪回散,故而此刻他應當看到葉元點的魂魄虛影才對!

然而此刻,懸浮于葉元點天靈之上的,竟是一顆青色水滴!

這青色水滴,似剛于沉眠中蘇醒,散發著柔和的光亮,然而這青芒看似平和,卻又蘊含著一股懾服天地,讓眾生頂禮膜拜的氣韻。

青芒一掃而過間,就輕易破開了囚禁著葉元點與尸王的陣法,伴隨著暗紅陣法的破碎,青色光芒愈發濃烈,照亮了整個湖底世界,讓此刻身處地宮中的每一人都不由停下了腳步。

而身處其面前的刀疤男子,竟真的「撲通」一聲,朝著那青色水滴跪了下去!

那是一種本能,是他無法抗拒的威嚴,可是他這一跪,等同于朝著葉元點跪了下去。

「該死!」刀疤男子怒吼道,他此刻已然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這一切的異變,為何發生在一個僅僅築道境大圓滿的修士身上!

更為致命的是,尸王此刻,就站在距離他幾丈的距離外,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跪在原地等死!

尸王凝視著自己近前這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青色水滴,渾濁的瞳孔中,似乎在青芒的照耀下多了一絲清明,他痛苦的甩了甩頭,轉過頭看向不遠處跪在地上的刀疤男子。

與其讓他用殘存的理智思考,他更願意遵從自己的本能,而他的本能,便是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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