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初交陽智通(中)

第四十五回 官商通弊初交陽智通 婆媳同意再納俞雕楣(中)

美味佳肴吃了一通,酒過三巡,大家又開始扯起借錢的事來。有了酒,事情就說得開,反而說得好說得容易。

「陽老爺這個忙,我盧某一定幫。盡管放心,喝好吃好!」盧嘉瑞舉起酒杯,與陽智通干了一杯,說道。

「陽某當多謝盧老爺厚情,解這下燃眉之急,陽某定當盡快攢錢奉還!」等佔宣立為兩人斟滿了酒,陽智通回敬盧嘉瑞道。

「好說,好說,陽老爺是官身,我盧嘉瑞是一介平民,少了許多的約束,手上還有不多幾個錢,陽老爺往後但凡用得著我盧某的地方,只管說來,我盧某能做到的,無不樂意效勞!再干一杯!」吃了兩箸菜,盧嘉瑞又起酒意,來與陽老爺干杯。

干杯畢,盧嘉瑞對佔宣立說道︰

「宣立,不要只顧著自個吃菜飲酒,趕緊敬陽老爺酒!義仁,我與你干一杯!」盧嘉瑞一邊讓佔宣立敬陽智通酒,一邊又與梅義仁干杯。

「下官知道,盧老爺乃聊城青年才俊,家業盛大,既便利街坊鄉鄰,招徠往來商賈,自己賺得一份家資,又向官府繳納稅項做貢獻,說來下官還得敬老爺一杯!」陽智通說畢,又敬盧嘉瑞一杯。

「陽老爺自外鄉來,到咱們聊城為官,也是為聊城百姓做事,我盧某是百姓中的一分子,趁著這機會,也當敬陽老爺一杯!」盧嘉瑞說道,又回敬陽老爺一杯。

「官有為官之難,民有為民之樂,官民相諧,百姓安樂,咱們在座幾個一同干杯,就為聊城縣里官民相諧,百姓安樂,干杯!」陽智通說道。

一邊吃喝,一邊天南地北的閑扯,盧嘉瑞大談其從軍征戰的曲折而又風光的經歷,梅義仁也不免在旁添油加醋吹捧。陽智通則述說其寒窗應試之苦和官場趣聞。吃喝了有約莫一個時辰,大家都已是酒意闌珊,盧嘉瑞說道︰

「各位停一停,听在下說。今日有幸得見陽老爺,既是為著借貸銀子事,我盧嘉瑞就把這事了了,免至陽老爺掛懷。陽老爺說說要借多少?借多長時日?」

「陽老爺說了,大約計算一下,一百兩銀子就夠開支了。」梅義仁替陽智通說道,「只是有些犯難的是,陽老爺可否以後領取官俸逐月歸還,而不必像做買賣或其他臨時周轉那樣,一次使用一次還本付息?如若可以,不知這樣怎麼計算利息錢?」

梅義仁這麼一說,幾個人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見過這樣歸還借債的,但陽智通上任後又確實可以這樣來歸還欠債,不必一直拖到最後攢夠了再一起還。按這樣歸還辦法,理所當然不應該收取全部歸還後滿期的利息錢,但該怎麼計收利息錢呢?

「這是個難事,不過既然是陽老爺的事就當我盧嘉瑞的事,在下就不多計較了。」盧嘉瑞說道,「在下看這樣好了,在下現在把一百兩銀子給陽老爺,頭兩個月不必歸還,也不計算利錢,畢竟陽老爺新來乍到,新官上任,開銷大一些。從第三個月起分十二個月逐月歸還本金利錢。利息錢這樣算,在下借錢給別家都是月利三分,給陽老爺就按月利兩分來算,一百兩銀子十二個月,利錢就二十四兩。既然陽老爺是逐月還本付利,前邊本錢多後邊本錢少,利錢折半就收十二兩,這樣本金利錢總計應該歸還一百一十二兩,每個月歸還九兩就是一百零八兩,差四兩,那就在最後四個月每月歸還十兩湊齊。陽老爺,您看這樣是否可以?」

這陽老爺雖然月復中有些詩書文章,但听著盧嘉瑞這一連串的算術勾連之言語,像是雲里霧里,只听清了給別人的利息錢是按三分算,給自己的利息錢按兩分算,又是什麼利錢折半的,其它就不甚明白。

佔宣立腦子都沒跟得上,老在轉著算數的過程和結果,似乎要去驗證盧嘉瑞算得對不對,但又轉不出來。

倒是梅義仁腦子好使些,沉思了一會就大略明白了盧嘉瑞言語之意思。

「小可看盧嘉瑞老爺說的合情合理,且甚是照顧陽老爺的,算是盧老爺一番厚情,小可覺得陽老爺不妨就應允了,按盧老爺說的辦吧?」梅義仁說道。

「既然梅義仁也這般說,那就這般辦好了。下官就一年內逐月還清便了。」陽智通說道,「下官感謝盧老爺照顧!來,下官敬聚源兄一杯!」

有了酒意,興味之間,陽智通跟盧嘉瑞稱兄道弟起來。

「在下盡點地主敬奉之宜也是應份,陽老爺不必客氣!」盧嘉瑞說道,舉杯一飲而盡。

又喝了幾杯,盧嘉瑞對佔宣立和梅義仁說道︰

「你們兩個,方才我說的都听清楚沒有?陽老爺既已經同意,如果听清楚了,宣立你就和義仁一起到瑞安大藥鋪運河碼頭分號去一趟,到那里找邢安,一起從新寫好契書拿來,我和陽老爺簽字畫押,然後就把銀子交給陽老爺了吧!我再說一遍,借銀子一百兩,分十二個月歸還,只按月利兩分算,利錢二十四兩,只折半收取十二兩,本利合計一百一十二兩,分十二個月還清。現今是八月,從十一月份開始還錢,前八個月每月歸還九兩,後邊四個月每月歸還十兩。還有,就寫清楚,每月歸還的銀子,只需交到瑞安大藥鋪運河碼頭分號,由藥鋪就便代收,不煩往來催辦。」

「听明白了,我就和梅義仁去寫契書來。」佔宣立說道。

「那小可就和應先生去寫契書了?」梅義仁向陽智通問道。

「去吧!」陽老爺說道。

說罷,佔宣立和梅義仁就下樓,到瑞安大藥鋪運河分號寫契書去了。

待佔宣立和梅義仁出門去,盧嘉瑞起身去把包間的門閂上,回過來對陽智通說道︰

「在下叫他們出去寫契書,其實是有件事欲要跟陽老爺說得明白些。」盧嘉瑞說道。

「有什麼事情,聚源兄盡管說來。聚源兄如此照顧下官,下官如能襄助綿薄之力,定然不會推辭!」陽智通雖然有了七分酒意,但這會還是有著幾分清醒,覺得到聊城以來總算遇著個可資結交依托之人了。

「這樣,方才陽老爺說眼下還賃著房子寄寓,狹隘老舊,不堪居住。在下名下正好有一家築造工坊,叫‘瑞恭榮築造工坊’的,在下想,不如讓瑞恭榮築造工坊在運河碼頭這邊覓一處宅地,然後建一處宅院,供陽老爺居住,陽老爺覺得如何?」盧嘉瑞問道。

「這買地建宅,花銷自當不少,以下官眼下收支,家無余財,如何承擔得起?」陽智通說道。

「方才一席攀談,在下知道陽老爺一向以來清貧,苦讀詩書,新補官職,資財缺如。但在下為陽老爺築造宅院,不取陽老爺一文銅錢之費,只要陽老爺首肯,在下就著手安排,築造好後送給陽老爺。」盧嘉瑞說道。

「這如何使得?聚源兄願意借銀子給陽某度過一時困厄,已是厚情高義,陽某如何還能收受聚源兄巨資建宅?聚源兄是否酒多說差了話?」陽智通覺得天底下沒有這等好事,一定是盧嘉瑞喝醉了酒,說錯了話。

「在下酒量不差,如今還清醒得很哩!」盧嘉瑞說道,「在下沒有說差了話,陽老爺您也沒有听錯。在下要送陽老爺一座宅子,不取陽老爺一分一毫!」

「好吧,那聚源兄說得明白些,無功受祿,是必教人誠惶誠恐!我陽某也不敢受莫名之饋贈!」陽老爺又跟盧嘉瑞干了一杯,說道。

「嗯,……既然陽老爺非得說明白些,那在下就不妨直說了。」盧嘉瑞湊近一點陽智通,壓低聲調說道,「在下名下在聊城和運河碼頭有好幾家店鋪,往後還會有一些其它買賣,發賣的貨物大多都是從運河碼頭進來,包括布匹、米面糧油、茶葉之類,幾乎月月都有大量貨物進來,向鈔關報關繳稅。這些貨物的價錢由鈔關核定,貨物的重量也由鈔關過稱核實。只要陽老爺上任後,對在下名下過關的貨物青目些個,在下就好將給陽老爺建宅院的錢抵回來,不知不覺中兩不耽誤,陽老爺有好宅子居住,在下買賣照樣做!」

「陽某剛剛新補就任,就干這等不法之事,上愧對朝廷托付,下愧對聊城百姓民生!陽某實不敢為之!」陽智通一听盧嘉瑞之言,心下一驚,首先想到的是官帽新戴,豈敢造次?

「陽老爺之憂心極有道理,但在下正是看著陽老爺是正直清廉之官員,才敢將此月復心之想法和盤托出,解陽老爺心月復之困。」盧嘉瑞說道,「目今天下紛然,民間稅賦沉重,百姓困頓,盜賊蜂起,境內騷攘;北邊強虜時常寇邊,大有侵入吞並之勢。內憂外患,危傾之態顯現,明哲正士以天下為憂。怎奈皇帝障蔽于九重,大臣粉飾于文牘,尚以為天下太平盛世,宴樂歌舞,築殿營宮,造苑建台,趕時行樂。如我等平民百姓,老爺等低階官員,又能如何?正如方才陽老爺所說的,如今官場,各各也是唯求考評過關,官位安全,升遷有望,背後便是貪腐橫行,營求需索,假公濟私,中飽私囊,有幾個真正為民而官者?不禍國殃民,橫征暴斂,搜刮民膏,已算是難得好官了!」

「看情勢確如聚源兄所言,但這也不是我等違反法度之理由。」陽智通點點頭,卻說道,「我等苦讀聖賢書出身,理當以聖賢教誨處世,引導天下之正氣!」

「陽老爺真正人君子也!我盧嘉瑞欽佩之至!」盧嘉瑞夸贊說道,但又繼續勸誘道,「我盧嘉瑞如今是一介商人,正如方才曾說到的,在下也曾毅然從軍,為國家為朝廷浴血奮戰。當年,在下率領數騎突入重重圍困的代州城,堅守數旬,然後內外夾攻大破遼兵,又在夜間籌劃擊破遼兵大軍偷襲,還是在主帥麻痹大意之下取得奇功,不但保護了我軍許多將士性命,殲滅強虜,奪得許多羊馬輜重,振揚了國威。說起來,在下也是對朝廷對天下有過大功之人。但彼一時此一時,目今看到,既然皇帝大臣都不把天下當回事,也是不管不顧的趕時行樂,我盧嘉瑞又能如何?想那麼多,莫若趕緊想法子掙得一份錢財,吃喝玩樂,快慰人生,也不虛度了此生光陰年華!」

「回過來說您陽老爺,我盧某絕對沒有看低陽老爺之意,但說淺白了,也是小官一員,職低位卑,天下事您管不了那麼多,也輪不到您管。憂心天下,精神可嘉,于事無補。莫若少些思慮,安心兒營造好自家生計,上可以孝敬頤養父母,以報生養之恩,下可以關愛護持妻小,以盡夫父之責。」看到陽智通沉默不語,盧嘉瑞趁著酒意,又繼續勸說道。

「唉,聚源兄還是個能言善辯之人,說得陽某要無言以對了!」陽智通自己干了一杯酒,說道,「貨物過關,鈔關匯繳稅收減少,且眼目眾多,手下辦事差役也不見得個個同心,這個怕是難做得到。」

「並非在下能言善辯,事實如此而已。正所謂安居樂業,陽老爺把家好好的安頓好了,方能專心一意地做事嘛!陽老爺就對我盧嘉瑞一家商戶這等擺布,對其他的坐賈行商都依照法度辦理,已是個極好的鈔關長官了!為何在下要在借銀子給陽老爺時算得清清楚楚?為何在下要讓佔宣立和梅義仁他們回避出去,才說出這些籌劃來?不就是為了陽老爺方便嘛!」盧嘉瑞又繼續說道,「反正鈔關稅項時多時少,並無定數,月入歲入之多寡並不會招人置疑。陽老爺上任後培植兩三名心月復差役,有我盧嘉瑞名帖之貨物過關,在下當以實數之兩三成報關,陽老爺或者親自查驗或者委派心月復差役查驗過關即可。鈔關過了就是過了,並無復查復驗之例,還有誰能來說三道四?」

看著陽智通猶疑半晌不做聲,盧嘉瑞又繼續說道︰

「已過關之物,就算萬一事後有誰多管閑事追問,也是無憑無據,查無對證,絕無後患的。且我盧嘉瑞既已在聊城混出一片天地,自然州里朝廷里也有些路子,可保此等小事對陽老爺官位無礙。」

「既然聚源兄如此看得起下官,就依聚源兄說的辦好了!」陽智通終于首肯了。

「好,那就這麼定了!干了這杯!」盧嘉瑞舉杯對陽智通,一起干了。

不多久,佔宣立和梅義仁回到酒樓,盧嘉瑞和陽智通、梅義仁將契書簽字畫押,佔宣立將帶來的一百兩銀子交給了陽智通,借銀子這事就算清訖了。(本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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