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承攬官司(下)

第三十二回 動用公刑清收官債 承攬官司斂聚錢財(下)

今日就有一樁案件,駱家莊和槐樹莊為爭搶水源,引起兩村宗族之間械斗,導致兩死兩重傷,爭訟告到衙門來。

這兩個村莊本來積怨已久,今年秋季干旱,冬播中為爭奪有限的水源,爆發激烈械斗,直至捕房都頭領著大批捕快趕到,才制止了進一步的血拼。兩村莊主要的幾個械斗主犯都被捕投進了監牢。衙門要審判這樁案子,兩個村莊都想贏得官司,爭取對方的賠償。

雙方卻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盧嘉瑞,找他關說。盧嘉瑞雖然覺得有些棘手,但也都接了下來。駱家莊給了他三十兩,槐樹莊給了他四十兩,這銀子他不能拒絕,他要做的就想著跟陶老爺商議怎麼斷案,怎麼說話圓場的問題了。

在提堂審案日,佔宣立帶著駱家莊的人,代禮帶著槐樹莊的人,上堂爭訟。兩個村莊來旁听的村民,擠滿了公堂下兩邊廊廡和天井。

陶老爺高坐堂上,總得要裝作背後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很認真很公正地審理。但是案件畢竟復雜,當時械斗現場混亂,到堂上雙方就各說各話,就算陶老爺已經跟盧嘉瑞商議好了怎麼判斷,在堂上應付這些各執一詞的各種說法也是十分煩人之事。

這日,光審判這樁案子就花費近兩個時辰。雙方都沒完沒了的陳說事發前因後果,毆斗的過程細節。堂下旁觀的鄉民還不時參合,吵得陶老爺頭腦都發脹了。

「俺們莊就是在理!槐樹莊應該償命賠錢!」駱家莊的族長高聲喊道,爭辯了半日,也有些疲了,他想著自己都送了三十兩銀子關說錢,不想沒完沒了的嗦下去。

「可是——,槐樹莊更在理!」陶老爺突然被這麼一激,只是想到了盧嘉瑞跟他稟報的駱家莊送了三十兩銀子,槐樹莊送了四十銀子,情急之中,就這麼月兌口說道。

真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駱家莊的族長一听,心里一沉,疑惑是不是槐樹莊的人送了更多的關說銀?再回味一下知縣老爺月兌口而出的話,疑心更重,但也不好說明了去,沒辦法。

「大人,駱家莊要求推遲審案,俺莊要叫來新的證人,呈遞新的證物。」駱家莊的族長忽然就說道,他想著回頭再加送點銀子,也許斷案對自己有利些。

「啪!」陶老爺的驚堂木一拍,說道,「衙門是你家開的嗎?你叫推遲就推遲?有什麼證人證據就如今上堂或呈遞上來,何必再等?」

陶老爺腦子一想,隱約也意識到可能駱家莊族長的話里有話,但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再怎麼樣也不能當堂按一方的要求拖著不斷案,就又說道︰

「再說了,打官司不是早想好的嗎?如何到如今才想咋的咋的?」

陶老爺腦子急轉中,話都說不好了。

「老爺,俺們駱家莊死了一個人,他們槐樹莊也是死了一個人。俺莊死的是一個青年郎,槐樹莊死的是一個老頭子。俺們駱家莊重傷的人被砍斷一只腳,他們莊受傷的人只是手受了傷。雙方相互爭斗,無所謂誰更在理,都沒有理,俺們莊受傷更大,他們槐樹莊得賠償俺們駱家莊!」佔宣立接上說道,捎帶也給陶老爺解了思緒的困境。

「老爺,俺們槐樹莊冤枉,是他們駱家莊首先挑起爭斗,還打死人了。方才駱家莊的說了,他們莊死了一青年郎,重傷的被砍斷了一只腳,而俺們莊死了一位老者,一個人的手被砍掉了。應該是俺們莊受傷更大,他們駱家莊更應該賠償咱們槐樹莊!」代禮說道,他代表槐樹莊說話。

「年青重要還是年老更重要?手重要還是腳重要?在本縣看來都是一樣,光就此而論,沒有誰更受傷誰更應該賠償之說。」陶老爺說道。

「當然是年青郎更重要,腳也要比手更重要。年青郎可以耕作干活,養家糊口,老年人本就要子女贍養,當然年輕人更重要更有用。腳也比手更有用,沒了腳,路都走不成,怎麼干活啊?」駱家莊的族長說道。

「老爺,駱家莊的在胡說!老年人有什麼不好呢?都說人應尊老愛幼,難道駱家莊不孝敬老人嗎?駱家莊就這麼多不孝子孫嗎?沒有老者哪來年青郎呢?再說了,腳斷了可以拄個拐杖,手斷卻干不了活,不是手更重要嗎?」槐樹莊族長說道。

「老者重要!」

「年青郎重要!」

「腳更有用!」

「手更管用!」

「駱家莊要賠償槐樹莊!」

「槐樹莊要賠償駱家莊!」

一下間,堂上爭辯的,堂下旁觀的,爭辯聲、竊議聲、私語聲,交織成一片。

听著堂下一片嘈雜,這時的陶老爺有些煩躁了,「啪、啪」拍了兩下驚堂木,「肅靜!」陶老爺厲聲喊道。

「呼——」兩旁的衙役隨聲呼叫道。

「爭吵公堂,好嘛,如今本官給你們一個公平判斷,你們自己領了去辦。本縣讓你們兩個村莊扯平,駱家莊的推出一個人讓槐樹莊的人打斷手,槐樹莊的也推出一個人讓駱家莊的人砍去腳,這樣兩村就扯平了,你們去吧!」陶老爺朗聲說道。

堂上堂下一下之間一片安靜,沒有人會想到知縣老爺會有這般的判斷,空氣好像都凝固了似的,沒有人再做聲。

「夠了嗎?再有,駱家莊再推出一個老者,槐樹莊推出一個青年郎,都殺死了,這樣你們兩個村莊就都扯平了!」陶老爺又抬高了聲調,說道。

這回就更寂靜了,爭辯的人和旁觀的人都驚訝,縣令老爺怎會如此斷案?佔宣立和代禮這會也搞不清陶老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不敢搭話。

「!!」陶老爺掣下兩支令簽,扔到地上,高聲說道,「兩個村的族長,將令簽拿去,該殺的殺,該剁手砍腳的就剁了砍了!」

「大人,草民不敢!」駱家莊和槐樹莊的族長連忙跪下,惶恐不迭地說道。

「!」陶老爺不理兩個頭人,讓他們跪著,卻又掣下一支令簽,扔下來,說道,「將牢里囚犯拉上堂來!」

一個衙役撿起令簽,帶著幾個衙役下去,不一會押著四個壯漢上堂,交回令簽。

「你們四個,打斗干得凶猛,可真有力氣啊!」陶老爺說罷,掃眼瞄一遍台下,又厲聲說道,「你們可知罪?」

兩個莊子的頭人和押上來的囚犯都不敢張聲。他們既不願應聲認罪也不敢爭辯,旁觀的人群也都是鴉雀無聲。

「啪!啪!」陶老爺再次用力拍了兩響驚堂木,然後問道︰

「不張聲了嗎?」

「草民等已經將事發過程都陳說仔細,爭辯也很明白,請大人秉公判斷,為俺們駱家莊討回公道!」佔宣立跪下說道。

「俺們槐樹莊一直以來受盡駱家莊的欺辱,請老爺為俺們槐樹莊做主。」代禮也緊跟著跪地,朗聲說道。

佔宣立和代禮知道,陶老爺怎麼判斷應該早就商議好了的。他們只需配合著陶老爺把這戲碼演完就好了。

「啪!啪!」陶老爺又連拍兩下驚堂木,高聲說道,「兩個村莊的族長,將本官方才掣下去的令簽拿起!」

「草民不敢!」兩村莊的族長又是一陣恐慌,匍匐在地,顫聲說道。

「啪!」陶老爺又是一響驚堂木,說道,「本縣叫你等拿,你等就拿!」

兩個村莊的頭人只好爬著過去各撿起一支令簽。

陶老爺宣判說道︰

「下邊人等听好了,如今本官將宣判。鑒于本次毆斗事件乃由駱家莊挑起,造成了兩死兩重傷多人輕傷,承擔本次械斗紛亂之主要罪責;而槐樹莊也未能就事推誠解斗,而是挾著積怨激化沖突,亦當承擔相應罪責。你們兩個村莊族長人等听著,本縣判決如下︰兩村莊各自做好毆斗死者和傷者善後;毆斗雙方中之策動分子和骨干分子,正好每村莊兩人,頑劣凶暴,應對村民死傷負責,每人責打三十棍,並罰你等一年內听候對方村莊族長的使喚,對方村莊有任何耕種農活或修築織造等勞務雜活需要,只要對方村莊族長憑著本縣方才發給的令簽傳喚,必須隨叫隨到,不得有誤;駱家莊賠給槐樹莊紋銀三十兩,用于槐樹莊死傷人等的善後和救濟,駱家莊死傷人等的善後和救濟銀兩有駱家莊本村自行籌措。兩村應辦好死傷者善後事情,安撫村民,從今往後,不得再起紛爭,更不得再起械斗,否則本縣就拿你等兩村莊族長是問。」

這些都是知縣陶老爺跟盧嘉瑞早已商議好的,不過這回是由陶老爺宣判而已。其實,堂上一眾人等爭訟了大半日,陶老爺也都無心細听,結果腦子里也理不清毆斗的詳細的來龍去脈和過程,理不清哪一邊有理多一點,哪一邊吃虧多一點,甚至也搞不清哪個人打死了誰,哪個人打傷了誰,就記得盧嘉瑞跟他說過的那些情節,當然斷案也就只能按當時說好的來判斷了。

「老爺審斷英明,堪比青天!我等悅服!」槐樹莊的族長和代禮叩頭拜謝說道。

「謝老爺明斷!」駱家莊的族長和佔宣立也一同跪謝道。駱家莊的族長雖然心下有點不滿,也不敢再爭辯。

「老朽懇請老爺不要再責打這幾個青年郎,他們少不更事,這些日子在監牢里受苦,已有懲罰,想來他們已經知錯悔罪了。」槐樹莊的族長又叩頭說道。

「請老爺法外開恩,我等回到村莊當嚴加管教。」駱家莊的族長也跟著求情說道。

「請老爺格外開恩,準他們改過自新!」佔宣立和代禮也一齊跪下,求情道。

「好,既然你等都給他們求情,本官就網開一面,但年少輕狂,燥戾凶暴,必當懲戒,每人減半責打十五棍!」陶老爺說罷將令簽掣下來,衙役出列將四個囚犯押下堂去責打。

「八板鄉里正李固听著,本縣命你為駱家莊和槐樹莊這兩村莊的水監,從今之後,凡是這兩村莊因涉及共同水源及用水之事有爭議的,須得請李固里正協調裁決處理,不得再起紛爭!」

「小的听從老爺吩咐!」有人出列,叩頭應道。這人應該就是八板鄉里正李固。

這麼個爭訟紛紛的群體毆斗案子就這麼審斷了,打死打傷了人,沒有償命也沒有發配充軍。盧嘉瑞還特別關照佔宣立和代禮,讓他們跟兩村的族長說,案子審斷之後不要回去隨處傳說,以免惹起麻煩。

兩村莊的人卻都覺得送的關說銀子獲得關照,有了回報。

出些銀子就有人全程陪著替自己打官司,且斷案中又有得到關照的好處,自然找的人也就多起來。大家都知道了,盧嘉瑞跟知縣老爺,跟衙門里的人關系非同一般,找著他也就可以放心。盧嘉瑞嘴上功夫本來了得,而且請托的案子都是跟陶老爺商議好的審斷,所以自然對請托的人說得圓滿,讓人覺著花些兒銀子極有好處。

當然,盧嘉瑞只在背後,自己只是問詳實了案情,然後向陶老爺稟報並商議好審斷結果,自己再想好向請托人的說辭,以便請托人有疑問時,說出知縣老爺審案時是如何關照到了他的。

盧嘉瑞接到這類請托事情時,都是讓佔宣立去面上應付,接的多或者原告和被告都來找時,佔宣立一個人應付不來,就分派代禮去做。盧嘉瑞賺到了不少的銀子,也給佔宣立和代禮一些分潤和辛苦錢。陶老爺自然拿到的是最多的一份。

這會的知縣陶老爺覺得生活寬裕了許多,日子過得更滋潤了。他心里暗暗慶幸任上遇著盧嘉瑞這個人,否則他都不知道苦澀的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盧嘉瑞依靠承攬官司訴訟,又開出一條生財門路來,盧嘉瑞還能想出別的什麼生財之道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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