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攻書備考(下)

第十五回 學文練武更迷刀劍 讀書授業轉備科場(下)

盧嘉瑞不到鎮學堂去了,那學堂便會少了很多趣事發生。因為盧嘉瑞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在哪里都能制造一些「事端」出來,讓人在平淡當中見識到不平常事態,小如平靜的水面所起的漣漪,大的就會是一陣波瀾。

盧嘉恭、柴榮他們沒有了盧嘉瑞這個同學在學堂里,便覺得沒什麼心思听余先生的教授一般,更感覺到了學堂的枯燥乏味。他們有些疑惑,盧嘉瑞日漸與他們疏淡之後,還認不認他們這些曾經的玩伴之情誼,日後萬一有需要盧嘉瑞幫扶時,他還有沒有心幫扶一下。

盧嘉恭、柴榮他們認定,盧嘉瑞不但如今是富貴人家子弟,將來也必將是最有出息的人,攀扯上並加深與盧嘉瑞的情誼,無論如何都是有利無弊的。

單先生戳破了盧嘉瑞的小伎倆之後,盧嘉瑞能溜出來玩的機會漸漸減少。盧嘉瑞不能再扯謊出去,要是真的很想出去,只得實話實說的跟單先生請求。有時單先生允了,他就跑出去,有時單先生不允,他就只好老老實實呆著,繼續讀書或練功習武。

這麼一來,外邊的伙伴可就著急起來,但除了放大聲響來嚷嚷,也沒有別的辦法。幾個玩伴就想是不是盧嘉瑞要真的有意疏離他們了。

「大哥,俺們都是正正經經地認過你做俺們大哥的,往後你都不來學堂了,一起玩耍的也越來越少了,你還認不認俺們幾個弟兄呢?」有一次,好不容易單先生準了盧嘉瑞的假,盧嘉瑞跑出來,盧嘉恭便問道。

「哪里的話?當然咱們還是兄弟,只是先生管得嚴,我出來越來越不容易了。其實我也很想多出來與大伙玩的呢!」盧嘉瑞說道。

「往常可不是這般,俺們在外邊吵嚷一下,你就都能溜出來的。」盧嘉理說道。

「原來我扯謊出來,如今先生識破了,扯謊不管用。」盧嘉瑞說道,「況且,我父親要我準備將來到博州參加州里解試,課業抓得很緊,往後咱們能在一起玩的時候只怕還會越來越少了。你們每月有初一、初十、二十共三日不用上學堂,我卻都沒有,每日都得開課,苦著呢!」

「既然大哥父親請了先生,下了本錢讓大哥專心攻讀,自然要讓大哥到科場上大展身手的。誰家不想自家子弟能夠科場出息呢?俺們沒有這個福氣,就祈禱大哥早日高中,將來當上大官,俺們也好投奔過去當個小吏幫閑什麼的,討個好生活。」柴榮說道。

「唉,別說笑了,你以為科考有那麼容易?你見過舉人嗎?」盧嘉瑞笑道,「我父親要我去考,不去不行,我只好也努力一試,但也不期望就能考中的。你想想看,多少讀書人從十幾歲考到四五十歲,考了幾十年,從翩翩少年考到須發皆白,依然不中,還是個老童生,我就一個毛頭書童,怎會有那麼好彩,就能考得中呢?」

「大哥,俺們都覺得你特別聰明,對詩書經典也特別靈通,一定能一舉登榜!」盧嘉理說道,「只是將來當了大官,不要忘了俺們弟兄,該關顧時得關顧一些呢!」

「你們別說得我好像考中了一般,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盧嘉瑞說道,「況且當官也不是我的志趣,好好的做好買賣,多掙些銀子,自由自在的過活才是我想要的。當然,將來如若我做買賣有所成就,弟兄們要來跟,我自當歡迎的。好吧,不說這些,咱們說說去哪里玩吧?」

「既然大哥要努力攻讀參加科考,俺們往後就少些打攪大哥課業了。今日就玩開心些,算是最後一次,」柴榮提議說道,「正好今日又時集市日,天時又炎熱,先到集市上逛一遭,然後到水潭去玩浮水。我也不急回家,一起去,跟你們比試比試浮水,看你們浮水有多少能耐,能不能比得過我!」

「好,我贊同柴榮說的。」盧嘉瑞說道。

盧嘉恭、盧嘉理和盧永義自然也贊同了柴榮的話。于是,大伙便一邊說笑,一邊朝集市上走去,又是一個開心快活的下午。

時光冉冉,歲月如梭,幾個冬去春來之後,大宋崇寧三年,十八歲的盧嘉瑞長成了一位健壯俊朗的青年了。

幾年的讀書練武下來,詩書典籍說不清到底學到了什麼,學到了多少,武功大有長進卻是顯而易見的。

盧嘉瑞跟單劍對練,赤手的拳腳相對,或者木劍對木刀,或者木棍對木槍,單劍這師傅已經佔不到便宜。如或對練中盧嘉瑞跟師傅糾纏消磨,相持久了,師傅就會漸漸落于下風,越來越難以招架。當然盧嘉瑞也會適時打住,不會讓師傅到招架不住的地步,而不讓師傅面上感到一點難堪。

當然,盧嘉瑞讀書也不是沒有成效的,只是他似乎是一個天生的叛逆者,四書五經包含的倫理思想跟他總是格格不入。典籍中每個章節詞句,他似乎都抱著質疑的態度去誦讀听講,然後得出與典籍義理不一致甚至截然相反的解讀。盧嘉瑞總對經義有獨到的見解,而他的獨到見解卻往往是離經叛道的。

雖然單先生本身思想並不傳統保守,也鼓勵盧嘉瑞開拓思路去思考,這不僅培養了盧嘉瑞的思考能力,讓他變得更聰明,無形中也點燃了盧嘉瑞離經叛道之火並使他走得更遠。但單先生初時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後果。

一直以來,單先生也是努力將傳統的經典解讀灌輸給這個思想漸已不羈的學生,他也確信盧嘉瑞是能夠徹底理解的,但要想讓盧嘉瑞回到傳統的軌道上來,卻越來越難。

看到盧嘉瑞長大了,自主思想也越加顯露其特立獨行、天馬行空之處,單先生暗自只能為盧嘉瑞的科場前途擔憂了。任何離經叛道的思想在科場答題的顯露,結局無一例外只有一個,就是落榜——如果涉及攻訐詆毀朝廷時政的話,甚至還會有牢獄之災。

當單先生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也曾嘗試努力挽回。在經典講解時只按最傳統的經書義理講,不做任何發揮,但這時的盧嘉瑞就會提出諸多的疑問,有些自己都難以很好的解答——因為有時候他自己也不同意、也沒有像傳統思想那樣理解。

就算單劍勉強回答敷衍了過去,他也不知是否真正進入盧嘉瑞的腦子里。總之,自由不羈的思想如同月兌韁的野馬,放了出去就收不住。隨著人長大,心智也隨之長成,思想的取向也就越發固定了。

雖然讀書方面盧嘉瑞讓單劍擔憂其科場前景,但在練武方面則讓單劍頗感欣慰。

盧嘉瑞出乎意外的對練武的著迷和專注,使得他的武藝非常出色,絕對說得上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單劍其實非常肯定他如今實際上已經不是盧嘉瑞的對手,對練時要不是盧嘉瑞手下留情,他根本就招架不住了。

正如讀書學文,盧嘉瑞習武的慣常的思路就是,學習老師的套路然後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練出來一些怪異的招數,結果無論拳腳刀劍槍棍,盧嘉瑞的套路都有獨到的創新提高之處,一些招式讓單劍都大開眼界。再加上盧嘉瑞年輕氣壯,又長期堅持練習站樁扎馬步,精氣充盈,單劍自然難以抵敵。

單劍甚至想,要是朝廷近年能開武舉科,盧嘉瑞奪魁也不是令人驚奇的事情。

這年早春二月的一個下午,單劍和盧嘉瑞正在院子里對練武功。單劍使一支木槍,盧嘉瑞使一柄木劍。盧嘉瑞一如以往,年輕氣盛,步步緊逼。單劍經驗老到,穩健防御,伺機反撲。兩人正打到難解難分之際,盧永茂推門進來。

「瑞兒住手!這樣緊逼先生如何使得?傷著了如何是好?」盧永茂平時不怎麼關心他們練武狀況,看到這麼逼真的對打不免心驚,生怕失手傷著人。

盧嘉瑞收住了手,跳出對練圈外,問道︰

「父親,您怎麼來了?」

「不妨事的,員外放心,在下跟少爺經常這樣對練的。只有這樣真刀真槍的對練才能更好的提高他的武功。況且這是木劍木槍而已,刺到打到也沒什麼大事。」單劍頓一頓,繼續說道,「如今少爺不得了了,我這個師傅都要打不過他,真正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

「先回到書房去吧,我有事跟單先生說說,瑞兒也一起來。」盧永茂說著就徑直向書房走去,單劍和盧嘉瑞一起也跟著進去了。

「我前日到縣城去采辦,听到消息說後年朝廷開科,明年秋季州里舉辦解試。瑞兒讀書這麼多年了,我想他也該去參加州試看看學業到底有幾分了。」進到書房坐定,盧永茂開言說道。

「哦,朝廷三年一開科,去年開了,算起來後年是會試科期,州里解試早一年,就應在明年。在下教導少爺這麼多年,也是該讓少爺到科場上去試試學業是否有所長進的了。」單劍應和盧永茂道。

「瑞兒,你呢?有信心去應試嗎?要是一舉考得個舉人回來,我盧永茂家可就光榮了!」盧永茂轉問盧嘉瑞道。

「回稟父親,孩兒雖有單先生悉心教導,自己也算用功,但州里解試總不是那麼容易。孩兒自覺還是才疏學淺,恐怕會辜負父親期望,不如過些年頭,多研讀,等下一次會試再去應試比較好。」盧嘉瑞說道。

「瑞兒怎麼這麼說話?首先自己要有志氣有信心嘛!單先生學識淵博,又有科場官場經歷,他的悉心教導有了這麼些年頭,我看你平時讀書也挺用功,本來人也聰明,為父相信瑞兒一定能科場有成的。」盧永茂說道。

「在下學識資歷倒不必提的。承蒙員外抬愛,到這里來教授少爺學業,竭盡所能,已近兩載,到明年應考,教授學業武功就三載了。少爺聰明,學業總的來說頗有進益,理當到科場去一試才學。」單劍稍停一下,接著說道,「當然科場向來變幻莫測,就算同一份卷子,不同的考官來評判也會有不同的結果,是否能高中,除了自己之努力,很多時候還要看祖上積德和皇天護佑。但是,少爺,你得去應試,一次不中就兩次,兩次不中就三次,多去幾次總會多些考中的機會。」

「是,孩兒遵從父親和先生的吩咐就是了。」盧嘉瑞見父親與單先生都要他去應考,看來不去也不行,便回答道。

「很好,那從明日開始,這一年多的時間,就要以讀書為主,好好準備應試,練武的事就要放一放,不要耽擱了學業。」盧永茂說道。

「員外放心,在下會調整讀書練武時間安排,以教書授課為主,練武只保持他不至于生疏就行了。」單劍說道。

盧永茂又再囑咐了一番,就回去了。

「單先生,州里的解試學生听說過,都說很難考的,是不是啊?」等父親一出院子門,盧嘉瑞就急忙問道。

「當然不容易,如果很容易的話不是到處都有舉人了嗎?」考中過舉人的單劍不免有點得意的說道,「但是,考上了,你就會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難。」

「先生的話學生有些不解,怎麼考上了才會覺得其實沒那麼難呢?」盧嘉瑞不解地問道。

「就是說本來就沒有那麼難,只要你把所有考試範圍的經書典籍都學得爛熟,釋義、作文、對策又符合考官的志趣,就能考上。」單劍說道,只為鼓動盧嘉瑞干勁。

「听先生這麼一說,學生反而覺得更不容易了。這也怪不得,除了先生,學生就沒見過也沒听說過還有哪個舉人的!」盧嘉瑞說道。

「你好好用功,就像你練武那樣用功,你就很有可能考上了。不要沒上場先膽怯,好好準備就是了。」單劍說道。

「是,先生。」盧嘉瑞嘴上雖是這麼回答,心里卻是直打鼓——這麼多的經書典籍,怎麼能都學得爛熟呢?

「嗯,這就對了,將來科場高中,不但是你家的光榮,也是給為師臉面上增添光彩!」單劍贊許說道。

「可是,先生,考中舉人,然後考貢士,然後考進士,一直苦讀下去,到底為的什麼呢?」盧嘉瑞問道。

單先生本以為方才的話題問答已經結束,不想盧嘉瑞還繼續追問不休,便隨口就回答道︰

「當然為了踏上仕途,去做官,為朝廷為天下百姓做事,這就是每一個讀聖賢書的士子應有的人生抱負。」

「當官有什麼好?那也不是學生的最大的志趣,學生只想將來將家業發揚光大,能多掙點錢,好將父親母親們供養起來,自己也能好好的自由自在的過活,卻沒有什麼為朝廷為天下百姓做事的遠大抱負!」盧嘉瑞說道,「當了官,便有了諸多的束縛,哪還能自由自在呢?」

「俗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把書讀好,你將來想要的東西自然就都會有的。至于自由自在,當官是有了些束縛,但也不是像你想的那麼不自在。」單先生說道。

「俗話那是說說的,要書中自有黃金屋,做官就得做個貪官才行。如今這些縣官州官,俸祿也不見得有多高,單靠這俸祿連好日子都過不上,更別說什麼黃金屋了。」盧嘉瑞說道,「而做了貪官,哪一日被告發被揪出來都不知道了,揪出來就都不會有好下場,一輩子就毀了!」

「做個清官,不富足卻也可以過上不錯的生活,而地位人望可就比一般市井鄉野人物尊貴多了。」單劍說道。

「老師說的也是,但學生更想家中資財充裕,又可以自由自在活著,可以為所欲為,享受這人世間的好處。」盧嘉瑞說道,「要是有兩全之法,既可以為官,又可以以自己之長,做買賣積聚資財,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想得太好了,為師尚未見過有人能如此兼得的。」單劍說道,「做官自有升遷貶謫,還需打卯視事,官差往來,豈還能私顧自家買賣的?」

「這也足可見官場並不適合學生秉性,正如不適合先生秉性一般。先生不是也棄官閑游了嗎?學生倒不想千辛萬苦求官,好不容易得來,然後又棄之,莫若徑直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來得直接。」盧嘉瑞說道。

「依少爺如此說來完全無意于科考,那為師留下教授你課業卻是無用了,你想學到的只是為師的武功。」單劍有些失望地說道。

「那也不是。老師教學生學業,學生一直都是用功努力的學。學生雖不想踏入仕途為官,但為著咱們盧家,學生也極想在科場上得意顯名,以圓滿父親母親們的期望。如若真能高中,學生當然也樂意除補一官半職,光耀門楣,以慰籍父親母親們的心願,然後做幾年官,再辭歸故里,好好經營家業,頤養父母終老,自己也多享人世間自由富足之福,那樣也算得兩全了。」盧嘉瑞說道。

「為師倒不曾想你年紀輕輕的,思慮就如此深遠!」單劍微笑著夸贊盧嘉瑞道。

「先生過獎學生了,都是先生教導有方!還望先生繼續不吝教誨,學生努力攻讀,學生也要掙個科場得意,金榜題名!」盧嘉瑞謙遜地說道,「弟子還要繼續精研苦練武功,將來如有武舉開科,弟子還要應試武舉,來個文武雙全,不獨為盧家爭光,也要為單先生揚名!」

「看你有如此高遠的心智,為師十分高興,為師自當不遺余力,毫無保留的將所學都教授與你。為師指望你將來能出人頭地,無論文武,都能成就一番功業。或許你可以先為國家盡力,然後再按你自己的志趣,辭官歸里,經營你的家業!」單劍听了盧嘉瑞心底之言,甚是欣慰,不管如何,自己的學生是個有思想有心智之人,這點格外值得珍視。

「學生一定謹記先生教誨!」盧嘉瑞說道。

「好吧,歇息夠了,如今為師與你再對練一段空手武功。為師以南拳與峨眉掌功法為主,你以北腿功法為主,演練對打。」單劍說道。

「師傅請,弟子得罪了!」兩人在院子中拉開架勢,盧嘉瑞便抱拳施禮道。

「弟子請便,來吧!」單劍略一欠身算回禮,擺好接招架勢,說道。

于是,師徒兩人便在院子里對練起來。兩人你來我往,好一陣如真如切的爭斗,拳掌驅風,腿腳促雨,斗得寒氣繞行,日光為暗。兩人對練了半個時辰,直至單劍體力漸有不支,方才停歇。

自此之後,盧嘉瑞無論是在學經典詩書時,還是在學習武藝時,都是特別的刻苦用功。院子後邊牆外也听不到什麼叫嚷聲音逗引他出去玩耍了,盧嘉瑞一心只在學文習武上,自覺而且能持之以恆。這也讓單劍能夠安心專志地教導他,指望他能夠成為一位文武全才。

由于決定要去應試,盧永茂自然時不時到後邊書院來向單劍詢問盧嘉瑞的學習狀況,單劍便如實的說了,這也令盧永茂十分滿意。盧永茂除夸贊盧嘉瑞,勉勵盧嘉瑞繼續用功之外,還將看到的這些情況興致盎然地跟幾位妻妾說了,自己心里也滿滿的覺得,盧家遲早要出個科場上能得意的讀書人了!

盧嘉瑞應試能如願考上舉人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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