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雜用錢(上)

第七回 玩蹴鞠湊巧擊倒老先生 解拮據算計說定雜用錢(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瑞在課堂上聞到了一股臭味,卻是盧文光因畏懼余先生的嚴威,不敢報告出去上茅廁,就在課堂座位上忍不住拉出屎來。余先生讓下課放風,盧文光跑到茅廁去拉屎,卻久久不見回來,盧嘉瑞和柴榮到茅廁去察看,方知盧文光褲子髒了,沒有褲子穿,出不來。于是盧嘉瑞將袍子月兌與盧文光穿,才幫盧文光解月兌出了的窘境。

盧嘉瑞、柴榮和盧文光三人回到課堂,一陣哄笑之後,余先生敲敲戒尺,喊大家安靜,繼續講解《論語》。

「爾等翻到《里仁第四》,誦讀一遍,之後為師再一句一句地講解。開始!」余先生說道。

于是,學童們對著書本大聲朗讀,課堂上響起響亮整齊的讀書聲︰「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朗讀畢,余先生說道︰

「不錯,教讀了幾遍,如今都能認得里邊的字,讀得也整齊多了,以後還是要勤看多讀,‘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下面為師逐字逐句講解。……」

余先生講解《論語》之《里仁第四》,這些恰好都是三娘曾給盧嘉瑞講解過的,盧嘉瑞只是听余先生的講解與娘親講解的有何不同,所以听講就不是那麼專心。

「盧嘉瑞,你在听為師講解嗎?」突然,盧嘉瑞听到余先生叫自己的名字。

「弟子在听吶!」盧嘉瑞立馬站起來,說道。盧嘉瑞知道,先生要考問他了。

「那為師問你,方才為師講的‘放于利而行,多怨’是何意思?」余先生果真就考問道。

「只為了自己之利益行事,就會招致很多的怨恨。」盧嘉瑞干脆利索地答道,幸好這個盧嘉瑞早已熟習。

「嗯,說得對。」余先生說道,「為師看你似乎心神恍惚的,要專心听講才是!」

「是,先生!」盧嘉瑞應道。

「坐下吧,繼續听講!」 盧嘉瑞坐下,余先生又繼續講解,「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意思是……」

經先生這一問,盧嘉瑞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認真聆听先生的講解了。

當余先生講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時,盧嘉瑞認認真真地听完,然後就站起來提問道︰

「先生講解,孔子說君子明白大義,小人只知道利益,意謂君子才明白大義,追求利益的都是小人,弟子殊為不解,請先生再詳細些解說一下!」

「有何不解之處?講來听听!」余先生問道。

「追求大義者自然是君子,那該是人們在家居安樂、衣食無憂之後。如若缺衣少食之家,自當追求利益,以求得一家飽暖,上孝養父母祖輩,下保育子女,難道這些人追求利益,便當看作小人麼?再者,就算家里不缺衣少食,溫飽無虞,追求更多之利益,期望過上更富足之生活,這難道有錯麼?這難道不是應該的麼?」盧嘉瑞連珠炮似的問說道。

余先生幾乎被盧嘉瑞這一串疑問問懵了。他通常只是對著書本講解,引申出去也是引經據典,至于實際生活中之事他是極少涉及的。細細想來,盧嘉瑞的話也不無道理,至少自己一下子無法找到很多恰當的理由去駁斥,于是余先生便敷衍搪塞道︰

「盧嘉瑞說得很好,你能提出問題,說明你理解了經義,又有了自己之思考。但是為師如今教的是你們如何理解經義,你們理解了經義,自可以有自己之思考。但是如若日後參加科舉考試,你們需記得,必須按照經義作答,自己之思考只當日常的談資,不可作為經義之正解。」

「那請先生說一下,弟子思考而後之看法對也不對?」盧嘉瑞追問道。

「為師不能說你的思考不對,你可以這麼去做。其實,為師看大多數人也是這麼做的。但是要記得,義與利也並非絕對之分隔,方才講解的,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就已經講到,孔子就說了,人都是可以去追求富貴、避免貧賤的,只是追求富貴、避免貧賤要有道又不違背仁義罷了。」余先生進一步說道,一到引經據典處,就講得振振有詞,先生畢竟是吃教習詩書經典這碗飯的。

「弟子明白了!」盧嘉瑞說罷,就坐了下來,听余先生繼續講解。

開心的日子過得特別的快,盧嘉瑞快樂地過著他的學堂生涯。有趣的學堂,並不困難的課業,幾個好玩的伙伴,這些都是他快樂的來源。

盧嘉瑞本來就不是一個安于沉靜的人,到學堂上學遠比在家受娘親管教更能讓他覺得快活。尤其是在學堂學的課業幾乎都是他娘親教授過的,那就更是如此了。

如今,盧嘉瑞被盧嘉恭、盧嘉理、盧永義和柴榮他們幾個奉為大哥,平常出去玩耍,如同帶領著幾個嘍一般,那感覺令他很是受用。

冬去春來,一個學年過去,來到崇寧元年,由于家里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教書先生,盧永茂只好讓盧嘉瑞繼續到鎮上學堂上學,暫時跟著讀些書。

這時,已經是盧嘉瑞上鎮學堂的第二個學年了。

某一日,盧嘉瑞走在上學堂的路上,心情爽朗。

田野的麥子隨風翻起黃色的波浪,諸多不知名的鳥兒,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啼鳴,那優美的鳴叫聲傳到了耳邊。房前屋後的瓜藤果實開出各色花兒,有的結出了瓜兒、果實,直等著成熟采摘。不遠處的山嶺看去濃翠欲滴,各種草木花樹競相生長,繁茂無比。路邊奼紫嫣紅的各種花兒時常映入他的眼簾,綠色更經常地跳入了他視野之中,空氣也變得更加明淨通透,不像以前那麼灰濛混沌了。

盧嘉瑞知道,夏天已經到來了,滿眼的生機讓他心情更加暢快,步履更加輕盈!

這時的盧嘉瑞已經成長為一個翩翩少年。雖然家里父親及母親們依然極力地關愛甚至是溺愛著他,把他當作孩子,但盧嘉瑞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已經過去的春天雖然短暫,但在春意勃發的時節,也更能讓人感覺到心意的成長。夏天來臨的時候,看到敞亮明淨的天空,迎著炙熱的日色,看到蓬勃生長的一切,盧嘉瑞便渾身充滿奮發的活力!

這時候的盧嘉瑞更加注意到自己的穿著打扮,他喜歡漂亮華麗的衣服、精致好看的小飾物、漂亮的鞋子,還要戴上一頂精美帽子,不再是發髻小子了。

每天出門前,盧嘉瑞都會拿起銅鏡子前後左右的照個遍,看看自己的樣貌,看看有什麼地方不妥。他會注意穿的是否漂亮好看,發髻梳理的好不好,發簪插得正不正,該帶的小配飾有沒有戴上戴好,帽子戴得正不正。他看一兩遍,覺得足夠周正之後,才開心地出門去。

于是,盧嘉瑞在學堂里是一個翩翩少年,富貴人家公子,穿著打扮自然是出了頭地,還有點風流倜儻之姿態,少不了收獲一些同學們的欣賞羨慕的眼神。

盧嘉恭就公開表現出過羨慕之意。

「盧嘉瑞,你整天都穿得這麼整齊鮮光,真像個富貴王公家的公子哥啊!」盧嘉恭說道,「俺們家是窮人,怎麼跟你玩啊?」

「我本來就是公子哥啊!我又沒跟你比富貴,也沒嫌你窮,有什麼不能在一起玩呢?況且家里沒有錢,你可以想辦法賺錢嘛,我也在想我以後怎麼賺錢,靠家里的錢過活也不算本事的。我們都是男子漢嘛!」盧嘉瑞說道,倒是一副無謂的神色。

「現在俺們都在上學堂,怎麼賺錢啊?」盧嘉恭問道。

「我也在想嘛。書是要讀的,但讀書也不一定就會有出息,還得想法多賺錢才好呢!子曰︰‘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盧嘉瑞說道,竟將孔夫子之語月兌口而出,又十分的貼切應景。

「讀書有個屁用,你看余先生讀這麼多書,也就是在這里教教這破書,也沒有多少錢好賺的嘛!」盧嘉恭不屑地說道,「俺又注定考不上什麼秀才、舉人之類的,能認幾個字就好了。」

「好吧,先讀一點書,同時也可以想想看能不能一邊讀書也能賺到一點錢。要跟別人不一樣嘛,我與你打個賭,看誰先想到賺錢的辦法來。」盧嘉瑞說道。

「那肯定是你先想到的嘛,你都知道俺比你笨的。」盧嘉恭笑著說道。

「那不一定,賺錢也不一定要太聰明,關鍵是要經常想著怎麼去賺錢,總會想到辦法的。你不看集市上那些做買賣的人,哪個是特別聰明的?我看賣煎餅的那個矮子,比你笨多了,長得也難看。」盧嘉瑞說道。

「那倒是。」盧嘉恭同意盧嘉瑞的說法。那矮子真的有點笨,有時連簡單的數都算不清,還做買賣做得那麼紅火,他的攤子常常都忙不過來。

「說到集市,你不是也可以想想,我們可以搞些什麼東西來賣?到時不就可以賺點錢花了嗎?」盧嘉瑞若有所悟地說,雖然是對盧嘉恭說話,似乎也是在對自己說一般。

「嗯,那倒是,可是賣什麼呢?俺又沒有本錢。」盧嘉恭似乎模到了門道一般,開始想進門去的辦法了。

「你有力氣,我有小本錢,我們再想想,看誰先想到辦法,看誰的辦法更好。」盧嘉瑞說道。

此後,盧嘉瑞與盧嘉恭便各自開始苦思冥想做買賣賺錢之法。

下午放學後的時光是盧嘉瑞與玩伴們最快樂的時光。

關于地螺戰,盧嘉恭玩得多了,又且力氣大,佔有優勢,盧嘉瑞斗不過他,盧永義和柴榮則又常輸給盧嘉瑞。

盧嘉瑞是個爭強好勝的少年,雖然他做的地螺自以為相當好,但沒給他帶來贏的快樂,也就涼到一邊去,就慢慢不喜歡玩地螺戰的游戲了。盡管盧嘉恭時常要找他玩地螺戰,但盧嘉瑞合著盧永義和柴榮,總找理由來推托不玩。盧嘉瑞還說服了盧永義和柴榮甚至盧嘉理,說地螺危險,會傷到人,讓大家以後要少玩地螺。

沒人應和他,盧嘉恭也沒辦法。

不玩地螺了,自然要玩別的什麼,否則幾個小伙伴聚一起,玩些什麼呢?盧嘉瑞想打出機也是很好玩的游戲,這個游戲更需要一些技巧,而盧嘉恭的優勢就不那麼突出了。

打出機的用具是兩根兩個拇指大的木棍,長的一根一尺長左右,叫母機,短的一根比母機小一點,約三、四寸長,叫子機。游戲時在長方形開闊地上的一端挖個小槽叫機槽,可以使母機的一端在里邊滑動。

游戲分三個步驟,第一步是打撬機,游戲者把子機橫架在機槽上,雙手持著母機一端將另一端插到機槽,用力將子機撬發到遠處。未輪到的對手們都站在前方,如果撬發出去的子機未落地前被對手接住,游戲就失敗,輪下一個。

如果子機未被對手接住,則發機者將母機橫架在機槽上,對手從地上撿起子機並在子機落地位置向母機投擲。若投擲的子機觸踫到母機,游戲者也淘汰。

如果都通過了,進入游戲第二步打手機。游戲者一手同時拿著母機一端及子機,將子機拋向空中,然後以母機打擊子機到盡量遠——當然還要避開前方伺機接住子機的對手,否則也會被淘汰——的地方,對手在地上撿起子機站在子機落地的地方向機槽投擲,游戲者可以用母機攔截打擊子機使其遠離機槽,然後在子機落地處開始向機槽用母機直線丈量,丈量尺數即為所得尺數。當然,如果游戲者以母機截擊到子機後,子機被對手接住,游戲者仍然被淘汰。

在第二步未被淘汰,得到積分後幸運進入第三步,即打地機。游戲者將子機斜靠在機槽,一端突出在上面,用母機輕打子機讓其彈飛起來,再用母機盡力打擊子機,使其飛到更遠——當然還是要避免對手捉拿子機,那樣也會被淘汰——的地方,從子機落地處開始向機槽用母機直線丈量,丈量尺數累加到自己已得尺數上。

第三步打地機中,在子機彈起時如以母機雙擊子機,則丈量時用子機丈量計數,如三擊子機,則丈量時用拳頭丈量計數。

最後完成三步為一個輪次,循環進行,得分累計,誰先到達預定尺數一百或兩百則誰就先勝出。

這個游戲除需要力氣,更需要技巧,如何避免子機被接住,如何在打地機時進行雙擊或三擊以增加尺數等等。在這些技巧方面,盧嘉瑞有優勢,所以他喜歡玩打出機。每當盧嘉恭要玩打地螺時,盧嘉瑞就說︰

「玩打出機吧,可以讓你學著變得更聰明點!」

而其他柴榮、盧嘉理、盧永義幾個玩伴力量也敵不過盧嘉恭,都贊成玩打出機。盧嘉恭也就沒辦法,只好隨了大家的意思。

玩打出機好在可以單打獨斗,不必結伙成隊,輸贏只靠自己。打出機除了技巧,還有力氣,也需要一點運氣,不會跟同伙相互埋怨責怪。

一日下午,大家剛從學堂放學出來,還是在學堂前的地坪上,盧嘉瑞就跑到邊上牆根下掏出早已藏好在那里的一副出機。相約好的幾個玩伴,盧嘉恭、柴榮、盧嘉理,便開始玩,玩三百尺一局。

先以打地機遠近決定比拼輪流次序,先後依次是柴榮、盧嘉恭、盧嘉瑞和盧嘉理。先輪的柴榮過了兩關,打地機時被盧嘉瑞捉住了子機,只得了一十七尺。

輪到盧嘉恭,先打撬機,盧嘉恭是用盡了全力,企圖將子機撬發出去遠遠的,才不容易在回打時觸踫到母機,可是要子機飛得遠,就要撬得高一點,而子機飛得高,也就容易被捉住。盧嘉恭還沒悟出這點,沒能在飛得遠和飛的高度之間找到合適之法。盧嘉恭撬出的子機飛得高高的,卻被盧嘉理輕易捉住了,連打手機和打地機的資格都沒了,本輪一尺未得。

輪到盧嘉瑞,盧嘉瑞不敢造次,面對前面三人的虎視眈眈,開始做假動作,半蹲著,向左邊做欲發之狀,盧嘉恭、柴榮和盧嘉理三人便往左邊挪過去。盧嘉瑞又做向中間欲發之狀,盧嘉恭三人又往中間挪。沒等三人站定,盧嘉瑞又向右邊做欲發之狀,三人又慌忙向右邊挪去,沒等三人腳跟站穩,盧嘉瑞卻突然轉向左邊撬發出去,三人都來不及往回移步,盧嘉瑞的子機已經撬發出去,遠遠的避開他們的伺機捕捉。柴榮拿起落地的子機,向架在機槽的母機投擲,沒投中。于是,盧嘉瑞進入第二步,打手機,向上拋起子機,用母機用力打將過去,子機飛越了三人,落到遠處。

「盧嘉恭你來投擲吧,方才俺投撬機沒投中,這回你來試試!少讓盧嘉瑞得尺數!」柴榮說道。

「好,我來!」盧嘉恭說道。

盧嘉恭拿起子機往機槽投去,可是盧嘉恭投擲的線路不好,有些偏高,被盧嘉瑞用力一記擊中,子機哧溜一下往回飛去。由于盧嘉恭回擲得有點高,正合著盧嘉瑞的手勢,而盧嘉瑞回擊力度又大,子機飛得很快,盧嘉恭、柴榮和盧嘉理都不敢去接,就躲開去。子機飛速而去,飛到一堵矮牆邊上,不巧有人正從那邊走出來,子機不偏不倚正好擊中那人的額頭!

「哎喲!」一聲慘叫,那人就仰倒地上。

「不好!」盧嘉瑞趕緊扔下母機,與盧嘉恭、柴榮、盧嘉理一道跑過去。

「七叔!七叔!七叔!」盧嘉恭先喊起來。這人原來是盧永石,人已到中年,卻依然孑然一身,是鎮上出了名的游手好閑之徒。他整日東游西逛的,家無田畝屋宅,也不找正經事情做,就靠著這里打點下手,那邊幫點閑,這里趁點便宜,那里揩點油的,胡亂過日子。

「哎喲!哎喲!疼死了!」盧永石一邊叫喊,一邊在地上翻滾,一副痛苦萬狀的樣子,盧嘉瑞幾個都看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把他先扶起來再說吧?」盧嘉瑞說道,叫盧嘉恭和柴榮將盧永石拉起來。

盧永石卻叫喊著「疼死了!疼死了!」,只管在地上滾來滾去,不肯起來。(本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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