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紅鏡子(三)

作者︰飄來飄去的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李哩一回到學校就听說了褚麗子氣死花薇的事。

「可不得了,你是沒看見,褚麗子是又打又罵。我沒見過這麼潑的女孩,比菜市場的大媽還厲害。」前桌回過頭來對她說,嘴里嘖嘖有聲,直搖頭。

李哩朝褚麗子的位置望了望,空蕩蕩的,她已經被開除了。

此時,褚麗子正和徐麗麗在離校園不遠的一個小飯館吃飯。菜不多,啤酒倒不少,褚麗子喝得多一些。

「她怎麼就死了呢?」褚麗子眼里噙著淚水,「我不就是罵了她幾句嗎?至于嗎?還吊死在我的床頭,她是在懲罰我。」說完,抓起酒杯子灌了一大口。

「唉!誰想到。我也完了,我男朋友說我太惡毒,一腳踹了我,哼,我想他是心疼那花薇,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我們從初一就談戀愛,這麼些年了。我就不明白我哪里不如那個花薇。」

「人家溫柔,哪像咱們,煤氣罐脾氣,一點就炸,把別人炸死了,說不定哪天自己把自己炸死了。」褚麗子說,她喝得太多了,身子搖搖晃晃。

「哎呀,你別光喝酒,吃點菜。我知道,你本性不壞,要不然你也不會傷心。」徐麗麗把菜夾到她碗里。

「我是嫉妒她,我知道。」褚麗子說,半晌,又說,「從此以後,我要當花薇那樣的女孩。」

兩人從飯館出來夜都深了,徐麗麗請了一天假專門陪她的。

徐麗麗扶著褚麗子,東倒西歪地走在大街上,褚麗子突然想嘔吐,徐麗麗趕緊把她扶到牆根處。褚麗子兩手撐著牆,大聲的嘔著,背包從肩頭滑下來,晃蕩著。徐麗麗閃到一邊,她最怕那些嘔吐物了。

街上幾個行人紛紛側目。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走過來,問︰「沒事吧?」

褚麗子痛苦到難以言喻的狀態,哪里听得到別人的話,徐麗麗代她說︰「沒事,就是喝多了。」

男生並沒有想離去的意思,他似乎在考慮了考慮,說︰「天太晚了,我送你們,你們兩個女生太危險。不瞞你們說,我和你們一個學校的,我認得你們,你們不認得我。」

「哦?那你怎麼認識我們呢?」徐麗麗說。

「漂亮又潑辣,很出名呢,連我們高三年級的男生都有耳聞呢。」男孩說。

徐麗麗羞愧地低下頭,自從花薇出了事,她再也不以自己的潑辣為榮了,辣不是貶義詞,但辣死了人就另當別論了。

「走吧。」男生說。

褚麗子吐完了,還是由徐麗麗扶著,男生在一旁充當護花使者。

「回學校嗎?」男生問。

「不了,她輟學了,送她去賓館住下。」徐麗麗慌說,當然不能說是開除的。

他們在一家叫「金鑫」的賓館門口停住了,隔著玻璃門往里看,賓館有點兒破,好像是給務工的人住的。

「這里不行,沒安全保障,換一家吧。」男生說。

徐麗麗為難了,她看了看伏在她肩頭將要睡著的褚麗子,說︰「我身上只有100塊,她也沒錢了,錢都讓她在飯館花掉了。只能住這種了。」

「我這里有,走,我帶你們找個舒適干淨點兒的。」男生說。

他們離開這條破舊的街道,路過兩個路口,開到相對繁華的街區,進了一家叫「格林」的賓館。賓館裝潢的十分豪華。男生付了錢,就要回學校了,他和收銀員要了紙和筆,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下來,說,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打電話,他隨時都能出來。

徐麗麗接過紙條,說好的。

男生向門口走去,徐麗麗突然想起了什麼,沖他的背影大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不知男生是沒听到還是故作不回答,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第二天,褚麗子醒來,一睜眼,被這美麗的房間驚住了,她坐起來,看到徐麗麗正坐在梳妝鏡前梳頭。

「哎,你怎麼舍得帶我來這麼好的地方?」褚麗子問。

「不是我,我可沒那麼大方。你昨天醉貓似的,什麼都不知道呢。」徐麗麗說,把昨晚的事告訴了她。

褚麗子起身赤腳走到小沙發上坐下,兩個小沙發中間夾著一張小玻璃圓桌,上面有糖果和牛女乃,她邊喝牛女乃邊拿起桌上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

「人家這是要錢呢?」褚麗子說。

「也許吧,300塊呢。我看他也不像有錢人家的孩子,你得還給人家。」徐麗麗說。

褚麗子點點頭,問︰「他長什麼樣啊?」

「什麼意思?」徐麗麗笑嘻嘻回過頭來。

「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褚麗子說。

「一般人吧,不是很帥,但也不難看。很白淨,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聲音有點兒沙啞。」徐麗麗回憶道。

「哦,這個錢怎麼還呢?」褚麗子思索,說,「這個電話號碼很可能也是微信,我加他試試,直接發紅包給他,方便又快捷。我接下來的路還不知怎麼走呢,不一定有機會當面還他。」

徐麗麗走後,褚麗子從微信上搜索那個男生,她打上手機號碼,出現一個武俠類頭像,果真號碼就是微信,「幾何」,他的網名叫「幾何」。這是抒發胸臆還是幾何圖案?褚麗子點了添加好友,輸上一句話,「你好,護花使者,我是昨晚那朵花。」她看著自己打的字不覺得一陣好笑。接下來她就是等待了。

她去浴室洗了個澡,洗掉了殘留的酒氣,也仿佛把自己的以前洗掉了。她擦干頭發,端坐在梳妝鏡前,她向前探探身子,端相鏡中的自己,突然很討厭自己,空有一張好看的臉,一行一動卻那麼粗俗,她現在深感,像花薇那樣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女孩,將來也是真正的女人。她一直嫉妒她,卻不知道改變自己。她的粗鄙害死了一個人,但也是對方太懦弱,為什麼一定要死呢?她打了她,踹了她,她還回來不就行了嗎?干嘛用死亡來懲罰,讓她背負一生的罪惡,花一樣的年紀和美貌就那麼不值得留戀?她突然想起背包里有一把剪刀,那是她為修理劉海準備的,一直帶在身邊,劉海兩三天就得修理一次,使其更整齊。她抓起剪刀,把自己的長發剪掉,從此她要「改頭換面」了。

上午10點鐘,褚麗子退了房間,她手里抓著找回的押金走出賓館去,那是屬于他的錢,抓住它就好像抓住了那個男生,她要證明自己是可以改變的,那就從這個男生身上開始吧,只要他能看上她,她要讓他看到她溫柔的一面,讓所有人看到她溫柔的一面,她,褚麗子,也是會溫柔的,而且,這溫柔的一面會永遠呈現在世人面前,那個粗俗的褚麗子「死」了。

褚麗子走進學校斜對面的漢堡店里,要了漢堡和可樂,撿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邊吃邊盯著校門口,她要再看它一眼。校園里靜悄悄的,學生們都在上課了,不時有朗讀聲傳出來,這是哪個語文老師,學生們都是大孩子了,還要一起朗讀?眼前一切熟悉的景色變得遙遠陌生起來,那是離別的痛帶來的感覺。她不是個厭學的人,雖然成績不好,但她從來沒有厭惡過校園。她突然想哭,哭吧,淑女就應該會哭,會哭才是女人,會哭才有男人疼。她不會再像女漢子一樣甩掉眼淚。微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拿出來一看,是那個男生通過了她。

「你好,感謝你昨晚的幫忙,這是你的錢。」

褚麗子連同紅包一起發送過去。

這時,她看到校園里騷動起來,中午放學了。她趕緊收拾東西走,她不能讓校園里的學生看到她,她怕被指責。她離開漢堡店,跑到對面的站牌,搭上了一輛班車,也不知班車開向哪里,無所謂,她放飛了。

一路上,她都在和那個男生聊天。男生死活不收她的紅包,他說,為美女花錢不心疼,他說她很美。褚麗子受寵若驚,她說自己不美,但一直在改變,她做錯了事,她要懺悔。男生安慰她不要想太多,過去就讓它過去。

他們聊了很多很多,聊得很投機,都恨不得立刻見到對方。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展華。

「展華。」褚麗子心里默念,好好听的名字。她翻看他的朋友圈,都是一些風景圖,沒有個人生活的發表,看來他是一個理性的人。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吧?反觀自己的朋友圈,一堆堆的自拍照,露膀子的,露大腿的,一堆堆無聊的生活瑣事。

「你沒地方住嗎?」

展華打過來一行字。

「是啊,暫時沒地方去,我又不想回家,不知道怎麼和父母交代。」

「那就去我家里吧?」

「這……」

「不用不好意思,家里就我一個人,我父母做生意出遠門了。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

「那……好吧。」

褚麗子發過去一個微笑。

當天晚上,他們見了面,在一家鮮女乃吧里。展華是認識褚麗子的,見到她不需驚訝,不需感嘆。而褚麗子是第一次見展華,她打量著他,對他還算滿意,他如徐麗麗描述的一樣,斯斯文文,白白淨淨,雖不是很帥,但身材很好,走起路來很有氣派的樣子。

兩人面對面坐著,褚麗子低著頭,她沒想到自己面對即將成為戀人的異性竟然會害羞,她沒有偽裝,她真的很害羞,

「你一定知道我的事。我很可惡。」褚麗子說。

展華沒有立刻接她的話頭,半晌,他說︰「每個人都會做錯事。」「你的頭發怎麼剪短了?」他問。

「是啊,剪了,從頭開始嘛。」褚麗子說。

「你還是長發更好看一點。」

「是嗎?那我再養起來好了,為了你。」褚麗子抿了抿嘴唇,頭更低了。

展華一笑,說︰「看來,你真改變了,會嬌羞了。」

褚麗子听他這麼一說,反而抬起了頭。

展華又說︰「你知道嗎?我有個妹妹,也是個害羞的女孩,也許是受我妹妹的影響,我喜歡文靜的女孩子。」

「哦。她多大了?」褚麗子問。

展華說︰ 「和你一樣大吧。」

「她也在咱們學校嗎?」褚麗子問。

展華神情黯然下來,說︰「她不上學了。」

褚麗子想她妹妹可能出了什麼意外,就沒有追問下去。這時,她的微信不停地響動起來,她打開一看,是徐麗麗的問候,問她去哪兒,有沒有回家。褚麗子把她和展華即將交往的事告訴了她,臉上還露出甜蜜的笑。

「有很多人追求你吧?」展華問。

「哪有啊?」褚麗子急忙說,「是昨晚那個和我在一起的女孩。你看。」她把手機伸到他臉前。

展華笑了笑,略掃了一眼。

徐麗麗發了個大大的「恭喜」圖片,再沒有信息了。

「我沒想到咱們這麼順利,我以為要廢一番周折的」展華說。

褚麗子甜甜地笑了。

褚麗子跟隨展華回了家。展華的家在市郊,離學校有20多里地。班車行駛在荒僻的公路上,在黑暗里穿行,乘客在中途一個個下車了,最後剩了他們兩個。遠離市喧,一種孤獨的情感油然而生,她抱住了展華,緊緊偎依著他。她不管他是否覺得她放蕩,她現在就是想找個依靠。展華也伸過胳膊攬住了她。

下車後,他們忍不住熱吻,展華這人很大膽,手盡在她手上游走,她越是推據,他越是熱情。褚麗子感覺他很熟練,不像是初次,可誰又在乎男人是不是初次呢,她可是初次,展華會不會高興呢?

展華家里很普通,是個很干淨的院落。他們在床上盡情纏綿,褚麗子已徹底淪陷了,她真的喜歡上了他。

結束後,褚麗子累睡過去。

她是被一陣歌聲驚醒的,她睜開了眼楮,滿屋子的黑暗,待眼楮適應了黑暗後,她發現屋子里其實是灑滿了月光的。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唱歌,屋子很大,很空曠,那個人沐浴在月光里,是展華的聲音,他唱著一首古老的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顆草……」他只唱沒媽的孩子,唯獨不唱那句有媽的孩子。他的聲音低沉悲傷,回蕩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褚麗子覺得他很詭異,他的臉隱藏在陰影里,臂彎里似乎抱著什麼東西。

「展華,你在干什麼呢?」褚麗子問,她听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展華沒有回答她的話,他慢慢走了過來,他不唱歌了,無聲無息走了過來,走到了床前,說︰「你想看看我手里的東西嗎?」

「什麼?」褚麗子問,她開始防備了,她覺得這個人不正常。

「我妹妹的靈位。」展華壓低聲音說。

「你……神經病啊!」褚麗子突然惱怒地喝道,驚恐之下,她好像恢復了本質。

「你不是一直想懺悔嗎?」展華一如平靜地說。

「什麼意思?」褚麗子心里「咯 」一下,其實她已經猜到了。

這時,褚麗子的手機來電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個激靈,她拿起來看看,是徐麗麗打來的,她接起來,那邊想起徐麗麗急迫的聲音「麗子!麗子!你趕快離開,你知道那個人真實的名字嗎?他叫花展華!花展華!他姓花!不姓展!你明白了嗎!趕快離開他!」

手機從褚麗子手里滑落,雖已猜到,她還是驚恐地抬起了頭。

「對不起,你想讓我怎樣?殺了我嗎?」褚麗子說,淚水從臉上滑落下來,她的手悄悄伸進書包里,模索到了那把剪刀。

「我和妹妹是孤兒,我們不記得父母的樣子,女乃女乃也在兩年前去世了。現在就剩我了。」花展華說,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哭音。

褚麗子握住剪刀的手松了松。

花展華繼續說︰「因為窮,她才不斷接觸男生……」說到這里,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仿佛褻瀆了妹妹。

「對不起。」褚麗子哭著跪了下來,手里的剪刀滑落到一旁,她沒有去撿。

花展華沒有因褚麗子的服軟而放過她,他掐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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