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一片混亂，頭疼欲裂。
等謝春風好不容易緩過來這一陣，卻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精神陡然松散而陷入了沉沉的夢境里。
「謝同學，謝同學？！」
耳畔傳來隊友的急切呼喊，可她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楮。
在夢里。
體型變至巨大的天使伸展開自己的雙翼，將她死死的纏繞在羽毛編制的囚籠里，黑暗暴雨中陰惻惻的哭聲像是來自遙遠之地。
又好似近在眼前。
謝春風以手握拳，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讓自己努力保持清醒，拖著已經體力耗盡的身體在身下展開了一個防御性魔法陣。
銀色的咒語一瞬即展開，在她足下變換著方位與形態，銀白色的魔法不斷從中被汲取，不斷被消耗。
恍惚間，天使停止了攻擊，羽翼中那張殘缺不全的臉恢復了石像般的平靜。
「你……」
謝春風沒听見他後面說了什麼，她只感覺體力耗盡之後意識開始渙散。
等她再睜開眼楮時，她回到了那間堪稱她陰影的公寓，與殘缺天使化作的老先生沉默對坐，一聲不吭的喝著咖啡。
明明知道對面是個殘暴又危險的家伙，但此刻耳畔傳來八音盒里清悅的舞曲，她不由得感到放松與舒適。
窗外是一片虛無的白光，刺眼鮮明，謝春風收回視線。
老先生端杯姿勢一停，用僅剩的左手慢條斯理攪拌著煉乳︰「你似乎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謝春風甜甜的揚起禮貌的笑︰「啊對，不過我來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
老先生抬眸，語氣淡淡︰「對于你們而言，這個世界只不過是虛擬的，即便是它沒了也沒什麼影響，不是麼。」
「確實。」
「如果人類殺死的是你的同伴，你的親人，你會選擇原諒他們嗎？或者說原諒部分沒有動手之人？」
謝春風很意外他會問這種問題。
殘缺天使是殘暴充滿復仇的怨毒的，但是面前的老先生姑且能算作他的理智面，保留著天使慈愛的本性。
這時候按照套路謝春風應該回答當然會原諒，但她瘋狂搖頭。
「不會，要是誰殺了我在意的人，我一定會報復，直到對方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因為這是我的任務啊。您就算是毀滅世界我也不會去譴責您太殘忍，因為那是人類作惡的咎由自取。
但就算這個世界再差勁，我也得把它拯救回來。」
老先生沒有開口，謝春風便自顧自的往下解釋。
「我沒有打算洗白的打算，您不必為自己行為感到愧疚，因為它對您而言是正確的。如果我站在您的角度，我也會這樣做…」
謝春風最終還是放棄了虛假的勸說，選擇遵從本心的意志。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貪婪的人性應該得到報應，神殿里那些人死得活該，不值得任何同情，但罪名並不應該累及無辜。
好奇怪，明明知道這個世界只是三千平行位面里渺小的一顆灰塵，毀滅了它，還有無數個同樣的世界在宇宙里燦爛發光。
但謝春風如此能為它的隕落感同身受的絕望。
你再也找不到一顆一模一樣的它。
謝春風望著窗外的白光，神情有些疲倦。
「無論是要打架或者怎樣都好，只要您能稍微感到舒服，都無所謂……希望您能高興一些。」
她從不覺得殘缺天使是反派，他只是一直堅持著為愛人與同族報仇罷了。一直都是人類在虧欠他。
而她也不是什麼英雄，她是一個站在對立面的角色。甚至算不上三觀正確。
八音盒里樂聲舒緩流露，恍然間謝春風又听見了唱詩班聖潔的吟唱遙遙傳來，像是指引著什麼。
老先生眉宇舒展開來，放下咖啡杯，第一次露出了和善的表情。
「再見。」
「誒？？」
謝春風完全沒听懂，眼前畫面就驟然支離破碎，她猛的睜開眼，對上了機械螳螂眨巴的led燈眼。
身側圍著的是同伴隊友，還有那些撿回一條命的居民，眾人投來關切的目光。
這種被矚目的感覺其實很奇怪，謝春風模了模自己的臉確定上面沒有髒東西，這才扶著機械螳螂爬起身。
「看著我做什麼？」
沈岫眼巴巴盯著她，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他…他……臥槽！」
「哈？」
謝春風迷茫的伸手模上自己的發頂，卻模到了一只修長冰涼的手。
她震驚的仰起頭，遺光正站在她身後，狹長的鳳目垂眸瞥著她。
「我來履約。」
「誒？？誒？？？」
謝春風腦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之前跟遺光看日出的時候他曾經答應過一件事。
若是殘缺天使心甘情願交出信箋，他就滿足她一個願望。
但問題是，boss她還沒打呢！
她朝著日出前方望去，那尊猙獰的天使石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煙消雲散。
唯剩大地殘垣，銘記著發生過的事。
她將手伸進口袋里，模到了一張硬質紙，上面空無一字。
滴，考生謝春風，現已獲得重要道具︰真‧天使信箋。
世界任務︰探索度100％，主線任務〔1/1〕已完成。
——
「為什麼這玩意會在我手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春風第一百七十七次震驚，茫然無措的舉著那張堪稱金色傳說的系統道具︰天使的信箋！
她想不明白，這種感覺就跟自己看小說突然跳過了幾章重要劇情一樣。
講道理，按照正常劇情發展，她不是應該跟那尊天使石像打個昏天黑地然後一決生死勝負嗎？
謝春風現在強烈有種不勞而獲的心虛感。
身旁的遺光淡淡瞥著她，薄唇卻揚起︰「不是一直想要嗎，怎麼到手了卻猶豫了。」
他倆就坐在之前看日出的那個樓頂，俯瞰著難得平靜安詳的城市，只不過這次投落在身上的，是落日余暉。
「遺光先生，他為什麼會把這東西給我？」謝春風眨巴眨巴眼楮，不得已求問于無所不知的惡魔。
遺光眼角微彎，嗓音低沉好听得要緊︰「如果你對他回答了‘原諒人類’，那麼你現在多半已經死在夢里了。」
天使的形象永遠是完美無瑕不圖回報的，他們慈愛善良，以德報怨，報以最真摯的純良與美麗心靈。
所以，人類便自私貪婪的向他們索取。獲取不該擁有的力量。
難道弱勢群體便可以仗著自己弱勢，肆無忌憚的索取嗎？謝春風算是個有點反社會人格的極端主義者。
她厭惡戰爭，她對那群異能者毫無憐憫。
即便是暴虐狀態下的殘缺天使，也依舊殘留著一絲善良的神性，一邊為了同族而報復著人類，一邊卻不免產生痛苦的愧疚感。
但他從謝春風那里獲得了肯定，不用再為自己殺過的人而感到掙扎與愧疚。
算不上徹底釋懷，他只是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