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企盼下，J.J.湯姆森不急不緩地走上台前，舉手投足盡顯紳士風度。
「早上好。女士們，先生們。我今天本來定下的報告主題是陰極射線對同位素原子轟擊的影響，但今早從劍橋大學傳來的一組最新實驗報告，讓我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湯姆森這番話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卡文迪許實驗室的能力自不必多提。究竟是什麼樣的實驗，能讓湯姆森教授寧願現改演講稿，也要現在發表出來呢？
所有人都用充滿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但湯姆森卻沒有急于開始今天的報告，反而是說道︰「在開始今天的報告之前，我認為我需要事先為大家講清楚一些事情。」
但凡成名已久的大學者，都有著屬于自己的傲氣。
他們不屑于去做侵佔別人的學術成果的事情，哪怕只是一點啟迪性的想法。湯姆森如此，康普頓也如此。
當然，某迪生那種極端個例除外……
「早在去年十月份的時候，我就收到了一封來自哥本哈根的信件，信中記錄著一個年輕人不可思議的設想……」
听到這，不少知名的國際學者紛紛面露恍然，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事實上，相同的信件他們也收到了。而那個不可思議的設想，就是昨天被他們集體炮轟的物質波理論。
大部分人只考慮到這，但朗道教授明顯不在這「大部分人」以內。
他心中唯一想的則是︰盧格安的後手終于來了！
你要怎麼去翻這盤近乎絕望的棋局呢？
朗道教授看著台上的湯姆森，眼神中充滿期待。
「事實上，我和大多數學者一樣。海因里希先生的理論，比起與理論，更像是妄想！當然，這只是我最初的想法……」
嗯……嗯？
在場不少正點頭應和的學者突然頓住，疑惑地看著湯姆森。
什麼叫最初的想法？
像是在回答眾人心中的疑惑，湯姆森不急不緩地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收到的信件是什麼樣的，但在我的信件中，海因里希先生建議了一個詳細的實驗，非常詳細……
出于一個實驗物理學家最基本的品質，我們即使不認同這個理論，但我們依舊要去證實，要用實驗現象去反駁！」
听到這，在場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頭。
但還有少數腦筋飛快的學者卻隱隱明白了什麼，面露駭然！
台上，湯姆森將手中的報告攤開，神色逐漸嚴肅起來，一股權威學者的壓迫氣質緩緩彌散。
「我今天的報告的主題，就是當初海因里希先生在信件中記錄的，有關電子衍射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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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明電子衍射，也就是電子波動性的實驗，最早大概有兩種思路。
一種是由湯姆森父子設計，用高速電子直接撞擊金屬薄膜，可以得到一圈電子的衍射圖像。
第二種則是由美國物理學家克林*頓‧戴維孫設計，利用鎳的立方晶體做為入射電子束的旋轉體，最後根據衍射電子束的角度和晶體常數便可以計算出電子的物質波波長。
兩種方法各有各的好處︰湯姆森父子的實驗更為簡潔直觀；而戴維孫利用晶格動力學的思路則更為巧妙，畢竟湯姆森實驗中要求1000到8000伏特的高壓電流不是所有實驗室都能達到的……
當初盧格安在給卡文迪許實驗室寫信時，就注意到這一點。在幾經猶豫後，最終選擇將兩種方法都寫下，由卡文迪許實驗室自己去抉擇。
但有件事出乎了盧格安的意料。
財大氣粗的卡文迪許實驗室並沒有選擇「二選一」，而是大手一揮，表示既然你有兩種方法，那就全做一遍好了！
台下一處角落的陰影里，玻爾看著台上侃侃講述著兩種不同實驗的湯姆森，不由得酸溜溜地小聲嘟囔道︰「該死的劍橋，這就是給卡文迪許實驗室過多經費的後果！」
一旁的盧格安敏銳地听到這句話，嘴角微微抽搐。
玻爾這是要窮瘋了啊！
放映機你酸一下就酸一下吧，怎麼連個實驗你都要酸？
這兩個實驗本質上有什麼不同嗎？
頂多耗些電費吧！
「丹麥政府沒有給你足夠的經費嗎？」
玻爾撇了撇嘴，語氣不無辛酸地小聲說道︰「我現在實驗室里用的打字機，還是嘉士伯酒業捐贈的。」
「……」
與此同時，台上湯姆森教授的演講已經接近尾聲。
「這兩個實驗由犬子G.P.湯姆森獨立完成，並且經過了卡文迪許實驗室多位學者的驗證。現在，實驗結果正在上報英國皇家學會的路上。
或許今天在座的諸位，會比倫敦的謝靈頓爵士更早看到這個實驗也說不一定。」
湯姆森教授開玩笑似地如是講道。
一個很英式的笑話，但在場卻無人能笑得出來。
電子的衍射實驗，這個實驗實在過于重量級，導致在場不少人腦子都還是懵的！
如果電子具有衍射效應，那麼就可以推導出電子具有波動性，進而印證了盧格安的物質波理論！
理論可能存在爭議，但實驗永遠不會！
既然卡文迪許實驗室有底氣將這個實驗發表出來，那就說明他們有信心經受世界的考驗！
不少想到這一層的物理學家不由得眼前一黑，幾近暈厥！
海因里希那個荒誕的理論竟然是真理？
難道實物粒子真的可以具有波動性？
那我們周圍的一切是什麼？
波？粒子？
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永恆不變的？
過于抽象的理論讓這些物理學家們高速過載，人們這才真正開始思考物質波理論背後的影響。
牛頓力學引導的粒子世界觀，在這一刻受到了百年來最大的沖擊！
人們小聲討論著，議論紛紛，就連湯姆森什麼時候走下講台都沒注意！
角落處，玻爾看著紛雜的會場，若有所思地長嘆一口氣。
「物質波理論……無論是什麼時候想來，都感覺很震撼啊……」
「我說過了，玻爾。」盧格安聳聳肩，將兩人初次見面時、他曾說過的一句話再度提起︰「微觀物理已經不是踏踏實實的土地了，而是一片瘋狂而不理性的仙境，愛麗絲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