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格安掐滅煙頭，從包里翻出一本筆記，遞給泡利。
「這是我之前嘗試寫的總論。」
泡利心情復雜地接過筆記，翻看起來。
相比于泡利十幾張密密麻麻的總論，盧格安的字數就少得多了。
簡潔的語言和生動的想象，將抽象的相對論具象化在紙上。相對的，盧格安的文章里很少出現數學公式，除了必要的符號外，都是用語言來描述的。
短短五張紙的內容，就把泡利十幾張的內容全部概括。
「太主觀了。」
這是泡利看完之後唯一的評價。
「海因里希，你是難得的天才，我承認你的物理直觀很好，但是形而上學的比喻太多了。這固然很好讓人理解，但是它太不嚴謹了。」
盧格安搖搖頭，又點上一根煙，反問道︰「那什麼才是嚴謹的呢？」
「數學。」泡利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數學是不會騙人的。」
「數學不會騙人。」盧格安點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接著說道︰「但是我們可以利用數學來欺騙物理，還記得「克氏張量」嗎？」
泡利沉默了下來。
沒錯，嚴謹來講，「克氏張量」並不完全符合數學原理，但是在物理學上卻可以用這個錯誤的結論，來簡化廣義相對論在黎曼空間下的物理意義。
思考了良久，泡利最終嘆了口氣。
「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無法苟同。」
盧格安對于泡利的回答並不意外，他早就算到了，學術風格嚴謹的泡利根本不可能接受這篇文章。
不過好在盧格安早就想好了解決方法。
「我們可以準備兩篇文章。」
「兩篇文章？」
「是的，兩篇文章。一篇按照你的路子，用嚴格數理方法介紹相對論；另一篇按照我的方法，寫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相對論。最後讓教授來選擇哪一個。」
泡利听罷，思量片刻，認可地點點頭。
「海因里希，教授一定會選擇我的文章的。」
泡利的眼神中噴射出熊熊斗志，即使盧格安學識比他高很多，泡利也從沒有選擇放棄！
不懼權威，挑戰權威。是頂尖物理學家的必備品質之一！
盧格安很欣賞泡利這種性格，愉快地大笑起來。
「那可不一定，泡利先生，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兩個年輕人之間的隱形較量就此展開……
生活重歸平靜，雖然盧格安和泡利彼此較勁，但是在研究學術時，一切矛盾都被拋在腦後。
兩人如同相知多年的莫逆之交一般，毫不客氣地攻擊著對方的想法，在一次次思想的踫撞上，兩人共同進步著。
自學成才的泡利，知識理論中存在許多誤區，這些誤區在一次次討論中逐漸消弭。
而盧格安記憶中那些模糊的知識點，也在討論中逐漸清晰，對于廣義相對論數理以及物理含義的認知更加深刻。
如今，盧格安敢自信的說一句，單就廣義相對論，他的理解甚至不比前世講解廣相的教授差！
4個月的時間，在充實的學習生活中轉眼而逝。
時間來到1919年3月31日，星期一，晴。
放學後，盧格安和泡利聯袂來到索墨菲爾德的辦公室。
4個月前索墨菲爾德留給他們的課題，為德國物理學百科全書編寫相對論部分詞條的任務，終于完成了！
「這麼快？」
听到兩人的報告，索墨菲爾德頗為震驚。
要知道，相對論是一門相當復雜的理論，一般人想要學透都費勁，你們就直接把論文搞出來了？
要知道之前索墨菲爾德可是給他們一年的時間準備！
「你們是認真寫的？」索墨菲爾德不敢置信地問道。
「非常認真。」泡利嚴肅地點點頭。
「比在教堂做彌撒還要認真。」盧格安開玩笑地說道。
看著索墨菲爾德還是不敢相信的樣子，泡利直接將他和盧格安聯手編寫的文章放在桌子上。
索墨菲爾德看著這本厚厚的文章，逐漸認真了起來，看來這兩個年輕人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這篇文章有多少？」
「273頁！」泡利自豪地說道︰「這就是我和海因里希這四個月的研究成果！」
索墨菲爾德點點頭，嚴肅地翻開這篇文章。
他搭眼一看，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做為頂尖的物理學教授，他一眼就能看出這篇文章的價值。
泡利嚴謹的數理推理，盧格安生動的語言描述，還有兩人對廣義相對論深邃的理解。讓任何人看去都不會相信，這樣的文章是由兩個不到20歲的青年寫就的。
索墨菲爾德看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天黑，他才戀戀不舍地合上筆記本。
「Bravo!（譯︰精彩！）出色的理解！出色的文章！」
索墨菲爾德毫不吝惜自己的夸獎。
這一刻，他可以確信，泡利和盧格安絕對是他教過學生中最天才的兩個！就連當初的馮‧勞厄都要差上一截！
對于自己學生中出了兩個冉冉升起的物理學新星，索墨菲爾德欣喜若狂。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盧格安突然開口說道︰「索墨菲爾德老師，事實上，我這里還有另一個版本，請您過目。」
說著，盧格安將那份完全由自己著筆的文章放在索墨菲爾德面前。
相比起那本273頁的「巨著」，這本僅僅幾十頁的文章，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哦？這是什麼？」索墨菲爾德好奇地問道。
「可能的另一種解決辦法。」盧格安笑著說道。
有了珠玉在前，索墨菲爾德頗為期待地翻開這本文章。
幾分鐘後……
只見索墨菲爾德教授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皺眉。
盧格安的德語功底很扎實，即使是學術文章，也能寫的平易近人。
幾十張的文字，索墨菲爾德沒到一個小時就讀完了。
合上文章，索墨菲爾德緊鎖著眉頭，遲遲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