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楚烠回來的第二日,宮里便來了消息,說是夏季御花園蓮池的荷花開的正旺,特來邀九千歲前去賞荷。

其實,賞荷什麼的,也多半是個由頭,只是因為這麼些天的功夫,楚烠受命外出辦事,這一回來,不過就是打著幌子犒勞一番罷了。

水夭夭本來覺著有些不舒服,小身板還沒有緩過來,但惦念著楚烠昨日說的那句好戲,爬起來換了件亮色的衣裙,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一些。

坐在穩穩當當的華蓋傘轎里,水夭夭靠著轎壁,翹著二郎腿,雙眸微閉,莫名地,整個人就透出一種跟楚烠相似的慵懶氣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一定道理的。

賞荷宴的地點,就定在宮里的御花園里,本來,尋常人的馬車傘轎什麼的,都是一律只能停在宮門外,是不得駛入宮內的,不過,楚烠的傘轎,倒也是無人敢攔,只一路極為順暢地到了御花園外才停了下來。

進到御花園時,內里,已經備好了案桌座榻,來的人極多只是大多數是些朝中重臣,水夭夭反正基本上誰也不認識,自顧自地跟著楚烠靜靜走著。

一襲暗紅色錦衣,墨線密織精致的曼陀羅花樣,今日沒有暈染胭脂,只斜斜用重紫石勾勒眼尾,恰如綻開的一抹花菖蒲,映襯得身形頎長的楚烠,仿佛黃泉碧落上開著的紅花,妖異莫名。

至于跟在身後的水夭夭,一攏淺紫淡藍漸染雙色曳地長裙,當然是楚烠給準備的衣服,剛剛穿上的時候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咳咳,巴掌大的小臉上,最引人注目的要數眉目上勾染的金紫色澤,層層向鬢角暈染,仿佛湛藍的水眸旁側,開了一朵重瓣三色堇。

二人緩步及至,由遠及近,一頎長,一嬌小,莫名地,就讓人移不開眼去。

按例來說,像這種宴席,楚烠一般都是姍姍來遲,不過今日,水夭夭性子急,連帶著楚烠,也跟著比往日到的早了些。

其余人等自然也不敢多問,只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在各自的席位上有序坐好。

楚烠的席位,依舊是最左上方靠近正中,等到楚烠施施然地落了座,水夭夭本來想站在身後,只是收到楚烠那廝淡淡的一睨,水夭夭又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皇上到!—」

「皇後娘娘到!—」

剛剛坐下,御花園正門口,就傳來了兩道尖細的通傳聲,緊接著兩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臣等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齊齊行禮跪拜的聲音。

一襲明黃華服,繡金絲九龍紋路盡顯霸氣,玉冠束發,眉眼間皆是神采奕奕,正是炎皇凰奕。

凰奕的右手側,則是一身鵝黃鳳尾圖牡丹長裙,水袖處繡著華美的精致花樣,舉手投足間,花團錦簇,明艷動人,正是皇後華瓏。

凰奕跟華瓏雙雙落了座,說了聲免禮,眾人紛紛起身,各自于席位上就座。

絲竹之聲緩緩奏起,一曲廣陵散琴流淌于園內,魚貫而入卻是井然有序的宮婢們,手腳輕快地奉上一碟碟精致點心,還有美酒果飲之類。

「九千歲此次,多有辛苦,朕敬你一杯—」凰奕清潤一笑,雲袖一撩,執起面前倒好的一杯荷花蕊,對著右手下側的楚烠朗聲開口。

楚烠抿唇,執起面前的白玉酒杯,微微舉了舉以此示意,若讓平常人看了,自會覺得楚烠態度羈傲不遜,不過都知道楚烠的性情,在場的人也不會多言。

凰奕倒也不惱,俊美的面容上一片淡然,端著面前的酒杯輕點了點,緩緩向著嘴里送去。

楚烠倏地攬住水夭夭的腰身,手上微微用力,帶著水夭夭直直撲進了他的懷里,另一只手里端著的酒杯卻是分毫未灑。

將頭抵在水夭夭的發頂,詭美的眸子里似有波光微動,楚烠輕聲開口,似情人般的低喃︰「好戲,來了。」

如此親昵的動作,水夭夭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雖然看不到楚烠那張嫵色天成的面容,但鼻息間皆是那種甜膩的幽幽惑人的香氣,讓水夭夭那一瞬間,竟是莫名失了神,好在楚烠的那句好戲,又生生地拉回了她的心神。

凰奕端著酒杯,端坐著,淺淺啜了一口杯中的美酒,還不待他接著開口,卻是被其他聲音打斷。

「嘔—」一道破有些不和諧的聲音,說來也巧,正逢絲竹演奏的低音,那如此的嘔吐聲,在這偌大的御花園里,顯得有些突兀,就如同夜色極深的暗夜里,深山老林里響起的撞鐘聲般,一下子,便吸引了在座人的注意力,就連凰奕跟華瓏,也是一臉驚訝地順著方向看了過去。

一襲湖綠色雪白銀絲滾邊的碧月長裙,身段妖嬈,流仙髻上一支孔雀翎簪子碧綠剔透,與身上的衣裙相得益彰,眉心還以朱砂點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花樣,正是日前風頭正盛較為得寵的四大貴妃之一,福親王蘇不復嫡長女,蘇夕琳蘇貴妃。

只是,此時此刻,蘇夕琳正右手捂著胸口,臉色看上去微微有些蒼白,連帶著眉心的那朵桃花花樣,都似乎要顯得暗沉一些。

很明顯,剛才的那道干嘔聲,來自于蘇夕琳。

見她如此,凰奕執著酒杯的手頓了一頓,而後緩緩放在面前的案桌上,目光微微一動,沉聲開口︰「蘇貴妃,平日里都是舉止得體,怎麼今日在這筵席上如此失禮?」

「回皇上,臣妾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就身體不適,還望皇上恕罪。」蘇夕琳穩住心神,盈盈站了起來,向著凰奕行了一禮。

今日的蘇夕琳,較之之前那一面,臉色有些略顯蒼白,不復之前初見凌厲懾人的狠辣。

水夭夭微眯著眼,靜靜窩在楚烠的懷里,勾著一抹淺淺的笑容,不發一言地注視著那方。

「蘇妹妹這是怎麼了,平白地身子不適—」盈盈端坐著的華瓏,帶著得體優雅的笑容,妝容精致的眉眼間皆是華貴大氣,頗有些雍華沉穩的氣度。

側過身去,看著同樣端坐著的凰奕,華瓏倏地話鋒一轉,淡淡開口︰「皇上,蘇妹妹一向都是身子康健,這會子身體不適,臣妾覺著有些不對,看蘇妹妹的這反應,似是害喜,還是宣個太醫過來瞧瞧,若是真的有孕,也是天佑我朝,可喜可賀。」

害喜?有孕?

蘇夕琳好看的眉頭微蹙,心里突地咯 一下,正準備開口,卻被另外的聲音給打斷。

「本督覺著,皇後所言極是,若是蘇貴妃孕有皇嗣,也是上天所賜的眷顧。」楚烠淺淺啜了一口杯中的荷花蕊,淡淡開口,沾了酒液的唇瓣更顯緋紅欲滴,妖之中透著致命的蠱惑。

楚烠的話,無形之中,散出一種無法訴說的氣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水夭夭總覺得,那一句皇嗣,似乎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嘖嘖,隱隱嗅出了些楚烠那黑心黑腸黑肝黑肺的味道。

凰奕輕抿唇瓣,周身皆是溫潤如玉的氣息,微微側目,寬大的衣袖一揮,對著身邊伺候的宮人吩咐道︰「傳朕的旨意,去宣蒙太醫過來給蘇貴妃瞧瞧。」

「是,奴才遵旨。」那宮人應了一聲,絲毫不敢耽擱地轉身去宣太醫了。

待那宮人離開,凰奕抬眸,再次看向臉色發白的蘇夕琳,溫和淡然的目光︰「蘇貴妃,既然你身子不適,還是先行坐下,待太醫來診斷便知。」

「臣妾謝過皇上。」蘇夕琳掐了掐手心,好看的眉眼里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幽光,行了一禮,依言坐了下去。

興許,只是吃壞了腸胃,蘇夕琳捏著手里的一方錦帕,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看著蘇夕琳坐下,凰奕再沒開口,只唇角邊噙著一抹無法言說的溫和笑意,水夭夭看的正清楚,那笑意,卻是只在唇上綿動,眼底根本不見分毫。

其余的各大臣,一時間也模不準凰奕的心思,只各自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好,不時喝上一杯美酒,動上兩小塊點心,緩解一下帶些詭異的氣氛。

很快,前去宣人的宮人便回來了,身後,還領著身著一襲素淨暗色長袍的身影,鬢角稍有些花白,戴著一頂蟠桃官帽,一撮小胡子扎眼的緊,左肩上還挎著一方醫箱,正是太醫院之首蒙智努蒙太醫。

「微臣見過皇上—」蒙智努剛到跟前,還來不及把氣喘勻,便一邊行禮一邊開口。

「無須多禮,先替蘇貴妃瞧瞧脈象。」凰奕擺了擺手,制止了蒙智努行禮的話語。

「是,皇上。」知道茲事重大,蒙智努也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起身回了話。

及至蘇夕琳的跟前,蒙智努虛行了一禮,而後從醫箱里拿出一方素白的錦帕,看著蘇夕琳開口︰「勞貴妃娘娘伸出手腕來,容老臣為您把把脈。」?

也尋不了什麼由頭拒絕,蘇夕琳白著一張俏臉,微微頷了頷首,有些輕顫地伸出了一截如玉的皓腕。

將那方錦帕覆在蘇夕琳的手腕處,蒙智努探出手,一只手撫著那撮小胡子,一只手則是細細為蘇夕琳診著脈。

片刻後,蒙智努終于收了手,轉身跪在地上,額間一滴冷汗滑落,狠了狠心還是如實說出了自己的診斷︰「回皇上,以臣診斷,蘇貴妃娘娘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似珠落玉盤之狀,確有三月之余的身孕。」

嘩——

這一言,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尤其是端坐著的凰奕,一向溫潤如玉的面容上,也是染上了一層薄怒。

至于蘇夕琳,絲毫沒有即為人母的欣喜之意,一張俏臉,卻是比之前還要白了三分,囁囁著一時間竟找不到什麼話說。

怎麼會,怎麼會懷孕了呢?她明明,都是極其小心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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