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送個女兒

「我證明——」眸間一亮,水夭夭手腳並用掙扎著,好不容易從喉間擠出一句,「我要是哭,就會下雨!——」。

她是水神,只要她哭,必定下雨,這是神力失效的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哦?——」楚烠抬眸,似喜非喜實含煞,狹長詭美「本督主,從不留無用之人——」。

言下之意,水夭夭若是有些用途,才會留下她的小命。

「嗚哇——」憋足了氣,水夭夭痛哭流涕,大顆大顆的淚珠子似斷了線一般,直往下落。

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她,能不哭嗎?

「轟隆——」響亮的一道雷聲,緊接著, 里啪啦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帝都三年大旱,去年莊稼已經毫無收成。

如今,竟然真的因為這女子一哭而下起了雨。

跪倒在地的人,神色終于由之前的敬畏,變為一臉的不敢置信。?

「啪——」松了手,一把丟了扼著的水夭夭,孔雀翎遮陽大扇下的楚烠,身上,倒是滴水未沾。

「嗚嗚,嗝——」水夭夭被丟到地上,得以自由呼吸,更是哭的來了勁兒,還岔了氣。哼,她就要哭,現在知道她水神的厲害了吧,把你們全部淋成像落湯雞一樣的人。

哭聲越來越大,雨,落下的也越來越大。

「給本督主停下,不準哭了!——」楚烠站定,對著地上哭得正歡的水夭夭,丹鳳眸光流轉,似有鬼影憧憧。

「嗝——」水夭夭岔了個氣,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沒敢再哭。

原本 里啪啦的雨,一瞬間,也停了下來,滿地的水跡,混著黃泥土,坑坑窪窪。

「如此,也算是個有些用的——」掏出一方流光紅錦手帕,楚烠低著頭,極其認真地,擦拭著之前扼住水夭夭的那只手。

脖頸間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水夭夭吞了口口水,疼得她倒吸口氣,一撇嘴又想哭,到底沒敢忍了下來。

這都多少年沒如此正經地哭過了,今日倒好,正正經經哭了一場,現在,她一個水神大人,想哭還不敢哭。

若是父上見了這番模樣,肯定一挽袖子就跟楚烠干起來了,水夭夭有些心塞,早些找到那被偷的石墜子,早些回水國,再也不來這地上造孽了。

「本督主正好缺個稱心的貓兒——」楚烠勾唇,眼底蔓延開深緋霧色,似是發現了可以逗玩的小寵物,「就是你了——」。

貓兒?水夭夭愣了一拍,所以,現在,她一個水神,被一個地上的人說成動物?

很好,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等到神力恢復,她水夭夭,第一個讓你嘗嘗透心涼。

楚烠低下頭,睫羽華美,眸底一絲幽幽的綺麗焰色,「怎麼,不願意?——」。

「督上好—」水夭夭渾身一哆嗦,下意識猛地搖了搖頭,面上一個狗腿的笑。

她,很肯定,若是敢點頭,此時此刻,她水夭夭應該已經,夭折了。

「真乖——」丟了手上的錦帕,楚烠優雅地一轉身,向著早已奉上的華蓋傘轎,輕飄飄地邁了上去。

華蓋傘轎起,力道極穩,楚烠施施然上了轎,層層垂下的紫色銀紗簾,只能看到個隱隱綽綽的身形。

「恭送督上!——」又是一道整齊劃一的聲音,齊齊跪著,皆是恭謹。

眼見著華蓋傘轎已經往前行進了起來,水夭夭一咬牙,還是自覺地跟在了後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水夭夭只覺得走的腰酸背痛腿抽筋,黑著臉在心里將楚烠那廝,罵了一百二十八遍。

當然,至于為什麼沒有一百二十九遍,因為,在那之前,終于停了下來。

「督上,到了——」

「嗯——」香醇馥郁的一個字,似是美酒浸染而成,听上去,慵懶的緊。

面前,朱紅色雕漆大門,一左一右各立著一座石獅,正上方的黑色匾額,上書忠烈公府。

早有人掀了紗簾,楚烠下了轎,妖美狹長的鳳眸一抬,斜斜睨了一眼正一屁墩兒坐在地上歇著的水夭夭。

咯 一下,水夭夭被那眸光看的一個激靈,小腿兒一抖,利索地站了起來。

藏青色服飾的人一字排開,剛好十六人,手放在腰間長刀處,目不斜視,皆是一臉冷色。

楚烠收了目光,撩了撩淡紫錦袍的衣擺,背著手,直接向著台階之上的府門走去。

守門的小廝,直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直接低著頭戰戰兢兢開口,「恭,恭迎督上——」

楚烠腳步未停,旁若無人一般,極為悠閑地走了進去。

水夭夭一撇嘴,看著那道細雅妖麗、風情無雙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忠烈公府正廳,楚烠支著臉懶散地靠坐在狐皮軟椅上,長腿擱在一個美人跪成的人凳上,極為隨意卻是不見絲毫粗魯,反而讓人覺得,妖嬈天成。

下首,一身錦繡雲紋朝服的忠烈公都慎安,四十歲不到的模樣,正作揖端端正正地行著禮。

「督上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擦了把額間的虛汗,都慎安清了清喉,好歹是說完了一句客套的話。

「都公客氣了——」楚烠單膝屈起,斜倚在座上的姿態,優雅高貴,慵懶雍容,仿佛與生俱來。

鳳眸微勾,暈染的描影更是增添了一分暗色,楚烠接著開口,「本督今兒,可是為都公帶了件喜事來——」

都慎安心間一跳,听著那喜事二字,倒只覺得猶如洪水猛獸。

「敢,敢問督上大人,這喜事是?——」穩了穩心神,額間一滴冷汗落下,都慎安輕顫著身子開口。

看了門口的水夭夭一眼,眼眸里似有美酒燻出來的氤氳一般,帶著看不清楚深淺的神色,楚烠輕啟唇瓣,「過來——」

水夭夭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靜靜地站在楚烠的旁側。

剛剛站穩,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扣了過來,水夭夭踉蹌了一下,一個不防直接朝著楚烠滾去,緊接著就被扣在了懷里。

試著掙扎了一下,完全動不了分毫,水夭夭索性放棄,就這麼保持著依偎的姿勢。

「本督新得了只貓兒——」楚烠幽幽開口,垂下眼眸,長如黑翎似的睫羽落下陰影,「放在這忠烈公府養著,本督覺得甚好——」

很好,水夭夭陰測測的磨了磨牙,真當她是只寵物了,還養著,養肥了是不是還得宰了她?

覷著楚烠的臉色,下首的都慎安小心翼翼地開口,「恕下官愚鈍,不知督上大人您的意思是——」

楚烠抬眸,似笑非笑的詭譎眼神,一股子陰森森的氣息就飄了過來,「本督的意思是,給都公送個女兒——」

送個女兒?

笑話,他堂堂忠烈公,隨意塞個人便都能成他府上的女兒?

都慎安下意識便要拒絕,見著楚烠的眼神,雙腿頓時一軟,跪在了地上,堆著滿臉的笑哆哆嗦嗦,「是是,下官多謝督上大人——」

「放肆!——」水夭夭脖子一梗,那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湛藍色的水眸也帶了一分與生俱來的高貴感,她堂堂一代水神,父上大人乃是水國之皇,這身份,可不是誰都能代替的。

這一聲輕喝,嚇得都慎安更是抖了抖身子,直覺上以為,這話是對著他說的。

楚烠頷首,眼眸里隱約掠過陰沉可怖的光芒,一只白皙修長的手,風輕雲淡地放在了水夭夭的脖頸間,「怎麼,你不願?——」

在這帝都,敢忤逆九千歲的人,是不允許存在的。

脖間,皆是透骨的涼意,水夭夭怔愣了一下,隨即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督上,您老說笑了——」水夭夭眨巴眨巴眼楮,面上一片軟萌,「夭夭是在跟您老開玩笑呢——」

嗯,該低頭時還是要低頭,總有一天,她水夭夭,一定會把面前的這張臉,揍到他親娘都不會認識他是哪顆蔥的。

唇角揚起一絲頗為滿意的弧度,楚烠收了手,純黑的鳳眸里似有幽微的水流流淌,「這樣才乖——」

看著上座的情景,都慎安眼觀鼻鼻觀心地跪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了面前的這尊大神。

下一瞬,楚烠猝不及防地松了手,原本被他扣在懷里的水夭夭,直接向下一栽撲坐在地。

媽的!

水夭夭揉了揉自己的小屁屁,小嘴一癟,也只在心里罵了句。

原本擱著的腿一放,楚烠起身,看著依然跪坐在地的忠烈公都慎安,唇角微勾,「本督的貓兒,就有勞都公好生照料著了——」

「是是,督上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做——」都慎安抱拳,忙不迭地連連點頭,也不知是他錯覺還是怎麼,總覺得那好生照料四個字,似乎有些意義頗深。

楚烠慵懶地笑了笑,仿若深綿夜空里的浮雲,讓人捉模不透,「如此,甚合本督心意——」

一撩衣袖,楚烠又是背著手,連個多余的眼神也沒給水夭夭,邁著大步,只留下個妖冶至異的背影。

「下官恭送督上大人——」都慎安長長地呼了口氣,跪坐在地,抬起手擦了擦額間的虛汗,可算是,送走這尊大神了。

眸光一掃,又見著一旁正嘟著嘴的水夭夭,都慎安呼吸一滯,隨即反應過來,爬起身來,「不知您如何稱呼?——」

瞅著年紀,應該也就十四五歲,也不知是不是那閹賊的孌童寵妾什麼的。

「咳咳,叫我夭夭就好——」水夭夭清了清喉,也從地上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衣裙。

「夭夭小姐——」都慎安堆著笑,接著開口,「督上大人的意思,下官一定照辦,您就安心,在這忠烈公府住下來——」

一時模不準楚烠的意思,都慎安也不敢大意,自然只能先好好安置一番。

「多謝——」瞅著都慎安那虛偽的笑,水夭夭覺得有些惡寒,但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敷衍客套了一句。

都慎安訕訕地笑了笑,又喚了府上的管家來,領著水夭夭去了住的地方。

給水夭夭安排的住所,果然極好——一處精致華美的閣樓,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竹窗上掛著素色薄紗,窗外的景色也是極佳,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蓮菱花銅鏡,大紅雕漆梅花的首飾盒,黃花梨豎櫃,三色雙魚瓶插著時令鮮花,檀香木的架子床上也掛著同色帳幔,兩幅刺繡絲帛,處處流轉著細膩溫婉。

只是對于水夭夭,不太喜歡這種風格的布置,但畢竟也算寄人籬下,挑三揀四的總歸不好。

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好歹也不用去找住的地方了,倒是省了個事兒。

水夭夭坐在桌前,揉著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肚,想著從離開水國到現在,完全沒一件順心的事情。

唉,長長地嘆了口老氣,水夭夭撐著小腦袋,還是早些找到那石墜子,早些回水國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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