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一聲接著一聲響在院中,又很快被提著青紗籠的丫鬟們撲滅,原先還有些令人煩躁的夏夜,就只剩下疏落星子跟偶爾有的幾聲鳥鳴。
冷寂的幾乎令人有些心悸。
羊角宮燈被薄紗攏住,燈光陡然變得昏沉暖融起來,濃稠如水般布滿整個屋子,令人昏昏欲睡。
一封壓著紅漆花封的信件安安靜靜躺在陳意濃面前,她少見的有些羞赧,素鴛跟素秋表面規規矩矩叉手侍奉在自家娘子身後。
實則眼底都是促狹笑意。
這封沈郎君送來的信件是伴隨著幾箱衣料吃食玩物送過來的,午間才剛回來,東西就眾目睽睽之下搬進如意院庫房。
來送東西的還是沈家的管家,巴不得讓大家伙都知道沈郎君在外游學,還眼巴巴惦記著自家娘子來送東西。
「去拿蟬翼刀來。」
陳意濃如何不知這兩個丫鬟的促狹心思?只是不好發作,只能嬌斥著讓她們兩個去拿東西,素秋迅速用帕子掩著嘴一笑,給陳意濃拿來那柄薄如蟬翼的刀。
嗤的一聲,信封被拆開,露出里面還帶著淡淡墨香的灑金紙,陳意濃抽出信件,先是極快的掃過,緊接著眉頭緊皺。
沈衡這封信不僅是來問候她過的好與不好,更是在其中提及沿途風景人情,只一點,沈衡幾乎瞬間點醒她。
他說,嘉陵江水大,尤勝往年,船只行駛其上,其速猶勝箭飛。
陳意濃想起來了,正是今年,嘉陵江要發洪水,陸舟奉命前往,正是此事,令陸舟陡然月兌穎而出,而更為關鍵的是,嘉陵江此次更是水匪猖獗。
她握著信紙的手不住緊了。
「素秋,取紙筆來,我要寫兩封信。」
陳意濃眉頭微微緊皺,她勢必要阻止陸舟前往嘉陵江,打斷他這條通天路,但此事不能讓她親自出面,只能想法子借力。
此時,徐氏跟周氏的斗爭,都被陳意濃暫時束之高閣,她細細給沈衡報了平安,讓他在江上行舟多加小心,又將嘉陵江事項寫進給石嘉春的信封里。
她知道,石夫人不會那樣放心石嘉春跟她這麼個陳家娘子來往,畢竟自己父親陳禎在朝堂上牆頭草是出了名的。
這封信一定會落在石夫人手里,而最重要的是,石夫人的娘家堂弟乃是當今工部尚書,倘若嘉陵江堤壩出現問題。
石尚書是必定要吃掛落的。
「素秋,明日一早你就把這兩封信分別送出去。」
陳意濃用火漆嚴嚴實實封口後交給素秋,素秋卻不接︰「您還是給素鴛吧,這幾日徐姨娘盯得緊,咱們萬不能露了馬腳。」
如今明面上是素秋失寵,可若是讓她去送信,徐氏人精一個,定要看出端倪,陳意濃得此提醒,轉而將信封給了素鴛。
誰曉得才第二日,周氏就對徐氏動了手。
「姑娘、姑娘,大事不妙!二房大娘子領著人圍了姨娘的院子說要搜查,姨娘不肯,爭執之下動了胎氣。」
第二日陳意濃才梳洗過,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玉燕淚汪汪的請過去,才進徐氏的院子,陳意濃就嗅到一股子血腥氣。
當即變了臉色。
她是流過產的人,如何能不知道徐姨娘如今狀況不佳?想到這里,陳意濃匆匆忙忙帶人往徐氏屋子走。
結果沒走出幾步,就被丫鬟捧著的一盆盆血水弄得心驚肉跳,更有周氏身邊賴嬤嬤來擋路。
「濃姐兒,我家大娘子說了,徐姨娘身子不爽,又是生產上的事,您一個黃花閨女,就不必過去了。」
對徐氏肚子里這個男嬰,說實在話陳意濃也不是那般待見,甚至根本不願意讓它降生,但大庭廣眾之下,她決不能這樣說。
「是玉燕姐姐請我過來的,說是姨娘不好,讓我來拿主意,雖說如今有嬸娘在,但……」
她話還沒說完,玉燕先急了︰「說到底姨娘是長房主君的姨娘,姑娘也是主君的親生骨肉,怎麼著也是姑娘來管才對。」
她想著如今大姑娘外強中干,橫豎是拿不了主意,還不如她這個做丫鬟的、未來的姨娘潑辣些說話,也好保住徐姨娘肚子里的寶貝疙瘩。
倘若徐姨娘失了寵,日後她想要靠近主君,更是難上加難。
想到這里,玉燕更為潑辣的動起手來,四周的人投鼠忌器生怕傷了陳意濃,竟然也就只能任由玉燕領著人沖進屋子里。
此時徐氏正半死不活的癱在床上,她月份不小,挺著個尖尖的肚子,整張臉慘白,都是汗水,鬢發也被打濕,沾在臉頰。
一副一口氣喘不過來就要去見閻王爺的模樣,陳意濃看著著急,實際上卻並不覺得徐姨娘有這樣輕松就被落胎。
「大姑娘,大姑娘…妾身,妾身的肚子好痛。」
徐氏哀哀叫著,像是已經半死不活的模樣,陳意濃看著心焦,當著周氏就在屋子里頭伺候,或者說監視徐氏丫鬟的面,哭的十分可憐。
「快去讓人請大夫過來!」
她盡可能要拿出本事手段來要保護徐氏的樣子,讓周氏留在屋子里的耳目滿臉不屑︰人家都說長房的大姑娘不頂用,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竟然連自己的貼身丫鬟也不使喚,白白浪費時間。
她們卻不曉得,陳意濃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大夫已經有人去請,姑娘年紀輕沒見過這樣的事,還是早些出去讓賴嬤嬤照顧著吧,免得出什麼叉子。」
周氏丫鬟看似畢恭畢敬的沖著陳意濃開口就,實際上卻包藏禍心,自然是有人去請大夫,可是大夫什麼時候過來,那可不好說。
話里頭藏著的這些機鋒,陳意濃像是沒听明白似的,懵懵懂懂領著人就要出去,她想要看看,徐氏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
「大姑娘!」
千鈞一發之際,徐氏陡然從床上滾下來,不管不顧的抱住陳意濃的腰肢,十分可憐的模樣,但身姿矯健,半點不像即將小產的孕婦。
眼見著徐氏要開口,周氏留在屋子里的人眼疾手快想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