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砂十九年的人生里面,八年都在顛沛流離。只有這五年是最幸福的,因為住在吳福山就沒挪過窩。可是,一朝夕之間,他們已經離開了呂月藥爐。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被他們一把火燒了個干淨。
看著後方熊熊大火,背著五爹金生的胡桂春拉了諾砂一把。把她拉上了斷崖小溪的平台。他們在這里找到了一條通往山後的溶洞。等到梁署津的人查到這里,他們已經跑到了山的另一面。那里是一條山谷。走出山谷就到了越中道和上南道的交界處。再走兩天的山路,就能離開上南道。但是相比較吳福山,這里的地勢險要,亂石嶙峋。雖然臨近大道,諾砂等人卻不敢冒險。
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一夜。除了途中休息了兩次,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的趕路。入夜的時候,大家才找到一個山洞休息。
宋良河先給金生把了把脈。說來,金生的病癥其實並不是算壞。可是就是醒不過來,吃喝拉撒都得人斥候。
「九爹,五爹爹怎麼樣?」諾砂站在宋良河的身邊問。
宋良河給金生掖好被角,說,「沒事。給他喂點水。」
「好。」諾砂應著,拿出水壺。熟練地用手指蘸取清水,先是給金生潤潤唇。才掐住其兩顎,輕輕灌入少許。
照拂好金生,胡桂春和桂娘已經生好火。李阿榮已經坐在火邊發呆。戚攸攸則站在洞外,望著綴滿星辰的天空。諾砂推了推看著戚攸攸背影的宋良河。宋良河看了看她,起身走了過去。才走到身邊,戚攸攸便挪了一步,似乎想和宋良河拉開距離。宋良河一看,難得的皺起了眉頭,有些霸道的拉著戚攸攸進了小樹林。
兩人走了,似乎空氣里面才有了一份輕松地味道。今天這一路,戚攸攸一句話沒說。全程的沉默讓大家都有些不適應。雖然每次逃亡都是寂靜無聲的,但是自從戚攸攸來了之後,那毫無顧忌的婆婆念讓呂月藥爐有了點久違的生氣。三個孩子也活潑了不少。可是,今日似乎戚攸攸比他們都謹慎,都小心,都…瞻前顧後。
「嗨。」李阿榮突然嘆了口氣。
諾砂接過桂娘分的干糧,擔心的問,「四爹爹,怎麼了?是累了嗎?要不要喝點水?」
李阿榮抬頭看著她,搖了搖頭。「只是有些感慨。咱們住了五年,也算是最穩定的五年。看著你們從小不點長到現在人高馬大的。四爹爹是覺得對不起你們。」
桂娘拉著李阿榮的手。「四爹爹,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好。哪里都是家。」
諾砂點點頭。「爹爹們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正說著,小樹林里面卻傳來了打斗聲。
胡桂春站起身,驚訝道,「不會吧。九爹兩口子打起來了?」
這話換來李阿榮的一個大白眼。然後用眼神看向諾砂,「去勸勸。」
「哦。」諾砂忙不迭的點了點頭。也走進了小樹林。
才走進來,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就一下子黯淡了很多。空氣里面有著上南道特有的涼爽,和下南道的潮濕不同,靠近北邊要干爽很多。
諾砂把最後一口干糧吞下肚子,一邊走一邊喝了口水。卻不料一道凌厲的劍氣劃著詭異的角度飛出。直接命中面前的大樹,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痕跡。還好諾砂所站的位子刁鑽,才堪堪躲過。但是水壺被削掉一半,不能用了。
這一下,林子里面都安靜了。就連夜行動物的腳步聲都沒有了。諾砂站在原地,拿著破水壺不動。在敵暗不明的情況下,自己即便是躲藏也拿不到好處。不如原地不動。也許還能獲得一點好消息。
靜靜的呆了一口茶的時間,確認四周安全,諾砂這才蹲,放下水壺。才低頭,那道的劍鋒又從頭頂掠過。諾砂也不含糊,匍匐在地,滾了幾圈,躲在了一棵大樹下。借著月光,諾砂看到劍鋒來的方向,走來兩個人,全部都穿著藍白色的長衫。接著自己的頭頂落下另一個藍白色的身影。
諾砂一驚,抬頭和那人對視。看到了一雙不同顏色的瞳孔,一只幽蘭如深海,一只明亮如耀陽。如此美麗的異色瞳孔,諾砂是第一次見到。一時之間,毫無反應。
那人卻是看了一眼她。便轉身一跳,跳到了那兩個藍白長衫的身邊。對兩人搖了搖頭。繼而三人的耳朵動了動,朝著諾砂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諾砂心道不妙,連忙爬起身,朝著來的方向跑去。但是沒有跑兩步,卻听見草叢里面傳來衣料摩擦樹葉的聲音。沒等她拔腿逃跑,就被人拉近了草叢。滾進草叢,草葉子擦著她的臉生疼。一進來,就被人捂住了嘴。
而此時,前方走來了宋良河和戚攸攸。兩人一前一後,看著有些別扭。宋良河走在前面,臉色肅穆,心事重重。戚攸攸卻低著頭,背著雙手,紅衣有些亂,頭發上還有少許雜草。好像一只剛剛滾過草叢的兔子。
突然,宋良河停下了腳步,戚攸攸沒反應過來直接撞上了他。宋良河卻微絲不動的站在那里,似乎是接住了撞得微微後移的戚攸攸。兩人就停在諾砂的面前,她和那人都只能看到四條大長腿在眼前。挨得很近,諾砂和那人都閉住了呼吸,害怕被宋良河二人發現。
宋良河說,「小七,對不起。」
戚攸攸悶聲悶氣的說,「宋哥哥,我可受不起這個對不起。」
「可是,我還是想說。」
「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砂他們。我不怪你。我只是對自己的有些生氣。不能幫你分擔,還說了些有的沒的。二十年了,在你面前,我依舊是個孩子。」
「可是我喜歡。」這是諾砂第一次听到宋良河說這種直白溫柔的話,讓空氣里面都有些甜。
「你不嫌棄我男生女相嗎?」戚攸攸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堅定地問。
「呵。如果我嫌棄,二十年前我會一直帶你在身邊。那時候你才多大啊。就漂亮的讓人嫉妒。」宋良河大概是掐了一下戚攸攸的鼻子。讓他嬌氣的悶哼一聲。「再次遇到你,我高興都來不及。你又如此成熟聰明,處處為我們著想。你說那些話也是為我們好。只是眼下的情況……」
「你別說了。我知道。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們,剛剛的消息。」
「暫時不能說。到了越中道再說。先得保證四哥五哥的安全。」
「好……」
戚攸攸說完。諾砂感覺頭頂上一片安靜,四條大長腿卻巋然不動,毫無離開的意思。耳邊則傳來一聲非常細小的笑聲。小到諾砂以為是耳邊有只蚊子在嗡嗡。她側頭看去,此人黑衣黑裙黑面紗,只有一雙漂亮的眼楮露在外面。那雙眼楮在月光下亮亮的,竟然反射出一點點詭異的綠光,好像一頭不露聲色靜靜觀察獵物的狼。
諾砂一驚,害怕此人出手傷害宋良河二人。連忙雙腳一蹬,就和那人一起倒在了草叢中。
听見聲響,宋良河身手極快的拉著戚攸攸推後了幾步,把戚攸攸護在身後。戚攸攸則一反常態,躲在了宋良河的身後,一起盯著發出聲響的草叢。
只見兩個物體滾了出來。一出來,那個黑衣人馬上翻身而立,拿著手里的青綠色長劍便揮劍而出。諾砂則同樣翻身而起,抽出短劍格擋。黑衣人好像一條暗夜的幽靈,身法飄逸,卻甚少發出聲響。幾招之下,諾砂就被逼得連連後退。
看清楚是諾砂。宋良河和戚攸攸二話不說,就抽身去攔截。戚攸攸抽出折扇,幾下格擋彈開了黑衣人的招數。宋良河則拉開諾砂,三兩下就跳上了大樹。可是,沒想到樹上還有人在。同樣是黑衣黑裙黑面紗,從身形上看,都是女子。
宋良河一看,和諾砂一起翻身下了樹,卻被三個黑衣人圍住。戚攸攸想去幫忙,卻怎麼都化解不了黑衣人的身法。那若影若線的青綠色劍鋒猶如流水般從折扇的骨架間穿過,狠狠一轉,折扇就散成了碎片。所幸戚攸攸退得及時,手保住了,卻受傷不淺。
看到戚攸攸受傷,宋良河不顧兩把長劍對著自己。一咬牙,內力一震,身法提速,三兩步就把前面的兩個黑衣人震退出很遠。一個箭步沖過去,扶住了戚攸攸,橫手一檔,就撇開了青綠色的刀鋒。又是退後兩三步,帶著戚攸攸轉回了諾砂身邊,一掌就把和諾砂斗在一起的那個黑衣人震飛出去。
「疊影步,大力掌?!」青綠色刀鋒的黑衣人看到這一幕,驚訝的月兌口而出。「如此高深的身法,我只見過一個人。你和無知和尚是什麼關系?」
宋良河抖了抖被劍鋒擦出口子的衣袖,再次把戚攸攸二人護在身後。「這可不是疊影步和大力掌。我不過是身法快了點而已。哪里能和翠影劍法相提並論。我倒是想問問,你和雲巍門煙紙峰峰主煙羽衣是什麼關系?」
青綠色刀鋒的黑衣人握了握劍柄,正在臉都用力地擰在了一起。瞪著宋良河,拼命壓住怒氣的說,「與你何干?」
宋良河高昂著頭,不屑地說,「如此,我是誰又與你何干?」
正說著,諾砂突然喊道,「七叔!」只听,身後撲通一聲,戚攸攸倒在了草地上。
宋良河一看,連忙蹲。只見戚攸攸大汗淋灕,受傷的手已經開始發紫。不用搭脈便知,他中毒了。宋良河怒從心來,一臉猙獰的看著黑衣人。「煙羽衣,你居然給翠峰淬了毒。」
那人听到這話,舉起那把青綠色的寶劍。月光下,寶劍上的綠和她眼中的綠色交相呼應。仿佛她是從地獄而來的一般。「為何不可?想殺我的人太多,我想殺的人更多。」
「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對七叔這樣啊?」諾砂比宋良河還傷心的吼道。
「無冤無仇?!哈哈哈哈哈!」女子念著,突然就爆笑起來。「我與世人也是無冤無仇。為何又要欺負我一個女子呢?」
正笑著,三條藍白色的影子突然沖了出來,直指女子而來。三條影子十分快,和女子剛剛那青綠色的身法一般流暢如水,卻爆裂如狂風。沒想到一對三,女子亦是不落下風。直到幾把暗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女子來不及躲閃,手臂中了一標,才退後坐倒在地。那個異色瞳仁的人拿著一把通體漆黑的寶劍指向女子。
女子捂著自己的手臂,不敢造次。只能對著空氣惡狠狠地喊道,「單義岩,你也開始偷襲嗎?多年不見,我居然都打不過你的徒弟了。難怪那個偽君子讓你來殺我?」女子說得狠厲,嗓門不大,卻震得森林都瑟瑟發抖。
「煙羽衣,都是同門。說這話,對得起門主當年對你的手下留情嗎?」說話間,一輛輪椅從諾砂的身邊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