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洞穴地道,已經是午夜子時。
諾砂和桂娘是從府兵營的百夫長獨間里出來的。這是府兵營里唯一的單間。出入口設置在床板下。而住在這里的就是左佳棠。這一點和諾砂在地道里面想到的人是一致的。而在塌方那一刻,她想起了是如何來到地道的。
當時接送她們的金甲衛在中途有過一次停頓。接著,她們就被帶上了頭套。然後,被帶下馬車的時候。她聞到了甜瓜混雜在飼料里面的味道,又甜又膩。這是將軍府把甜瓜的瓜皮混在飼料里面喂給馬匹食用。所以,現在想來,應是有人把她們又帶回了將軍府。
在昏暗的空間里面呆了很長時間,身心俱憊。二人被直接送回了黃鸝院靜養。
第二天清晨,諾砂才緩緩醒來。已經被清理干淨,躺在黃鸝院主屋的床上。茫然的看著天花板,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道。每一件都有一種尚未做完,就被人提前扼殺的感覺。甚至有幾件事情是做了,卻沒有出結果。
「不,如果再晚一點,我和三娘就死了。這算是所有事件里面最確定的一個。九爹~」
猛地想起了九爹,忍著全身的疼痛,準備去之找沈先生。可是,起身後,諾砂愣住了。沈先生到底是誰?去哪里找他?都是未知。
諾砂正在反思,靠近觴林園的窗台上,翰林伸了個懶腰,一抬,一張紙露了出來。諾砂伸手,從翰林的底下抽了出來。上面是一行俊秀的留言,九爹和二郎安好,勿掛。沈先生。
握著留言,諾砂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果然沈先生是說話算話的。想起當時做交易的時候,沈先生就給她一種可以信任的安全感。即便沈先生聲音不好听,渾身散發著狡黠的味道。但是她不知為何就是相信沈先生。相信他會安排好了一切。這次她也篤定,沈先生一定把九爹和胡桂春安全送到某處。
收好留言,諾砂抹了把臉。門扉被推開,桂娘走了進來。看到諾砂已經醒了,快走了幾步,一把把諾薩抱進懷里。諾砂也回抱住她,一切盡在不言中。剛剛擦干淨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抱著對方緩了緩情緒,諾砂拍拍桂娘的後背,感慨道,「這麼多年了。好像還是適應不了死里逃生。」
「那可不。」桂娘又緊了緊擁抱,以此來抵御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沈先生的留言,你看到了?」
「嗯。」諾砂點了點頭,松開擁抱。攤開手中的字條。
「我醒來的時候,就放在床頭了。」桂娘擰了一塊新毛巾給諾砂擦拭。
「你沒看到人嗎?」
「嗯。不過,听說沈先生一會會過來。」
「他和朱墨然認識?」諾砂有些意外的問。
桂娘點了點頭。「听少翁說,沈先生和朱二少早就認識,好像是一伙的。」
听到這話,諾砂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和朱墨然攤牌的時候,朱墨然說,「這就攤牌了。你不怕他們殺了你。」
說明那時候朱墨然就知道崔家嫁女的真相。而他們的目的果然是請君入甕。這場局早就開始布局了。而諾砂不過是不小心踩進來的棋子。既然如此,自己和內鬼應該沒什麼關系。為什麼最後要讓她和證據同歸于盡呢?
想著,諾砂問桂娘,「當時我穿的衣服還在嗎?」
桂娘搖了搖頭,嘟起小嘴說,「我起來的時候,沒看到。怎麼了?」
諾砂嘆了口氣,頹喪的說,「從密室帶了點東西出來。但是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們當作垃圾丟了。」
「哦。你說這個。趙小姐來過,給了我們這個。」說著,桂娘走到床頭櫃。拉開小抽屜,拿出三根蠟燭。正是在地道里面搜到的那三根。
「原來在啊。」諾砂高興地站起身。接過蠟燭,對著陽光看了看,又翻了個面看了看底下的銅錢印記。還都是完整無缺的。
看諾砂這麼高興,桂娘反倒是疑惑了。問道,「小砂,這東西有什麼用嗎?里面摻雜了異常的藥物,又不能當做正常的蠟燭使用。」
「當然有用。這不是普通的蠟燭。很可能和我家滅門有關。」
「你說什麼?」桂娘張著嘴,激動地身體都顫抖了。
「你看這個標記是不是很熟悉?」諾砂翻開蠟燭底部給桂娘看。
桂娘一眼就看出來,瞪大眼楮,結結巴巴的說,「是,是,那些壞人穿的鞋子。」
「嗯。」諾砂狠狠地點了一下頭。「密室里面的機關也有這個標志。很可能這個內鬼和那些壞人是一個組織的。看蠟燭的形狀很像宗教儀式上會使用的。」
「哦!你還記得吳福山下的青衣娘娘廟里看到的蠟燭嗎?和這個很像。」
「沒錯。但是沒听說過有什麼教派用這個標志。」
「那我們快點去找九爹吧。也許他知道呢?」
「好。」說著,諾砂和桂娘就準備收拾東西去找九爹。
就在這時,門扉被敲響。桂娘打開門,丁華站在門口。丁華低頭行禮道,「二少女乃女乃,大少爺請您和三娘一起去長吉院。」
听到這話,諾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皺著眉頭問,「有什麼事嗎?」
丁華沒抬頭,反倒是舌忝了舌忝嘴唇,干澀的說。「小的也不知道。」
諾砂其實不想去,她想早點去找九爹。雖然沈先生沒有明確的說九爹在哪里,但是諾砂和九爹有個約定。只要走散了就在城中的廟宇集合。這也是十歲那年,諾砂躲在破廟的原因。
眼見諾砂不回話,丁華抬起了頭。往前湊了湊,笑得很是曖昧的說,「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說了。今日有大風,讓您多穿點再過去。」
此話一出,諾砂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桂娘一把推開丁華,沒好氣的說,「丁華,話是二少爺讓你帶的。沒讓你這樣說吧。去去去,我和小,小姐馬上到。」
丁華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連連點頭道歉退了出去。退出去的時候,諾砂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金甲衛。
「小砂,這是要三堂會審嗎?」桂娘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諾砂咬了咬牙,關上門。喃喃自語道,「大風嗎?能烈得過密林里的夜嗎?」然後,拉過桂娘在其耳邊小聲的說了些話。听完,桂娘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繼而,兩人開始換衣整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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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吉院在這場針對性很強的襲擊中,反而是受傷最輕的。大家都以為是主要襲擊目標的南王和朱大將軍,居然一直未被下黑手。
有人猜測是敵軍高估了南王和朱大將軍的作用。有人則篤定的說,這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雲錫縣還有水舟計劃這個法寶。不過,遇上武林高手在附近,這水舟計劃也沒能最終用上。有人還說,最後也沒打起來,這不是狼來了嗎?嚇嚇人的。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說。南王和朱大將軍,若婕和馬淑芳都是全身而退的。這點朱墨然也沒想通。
「匪徒和您對峙,就沒問些什麼?」朱墨然問坐于上首的朱鶴昶。
這里是坐落在長吉院的家宴廳洛水台,位于長吉院的池塘邊。今日天氣不算非常好,多雲,風大,關了三面門窗,只留下面對池塘的這一面。僅供家宴的亭台大約能坐二十人,此刻坐了寥寥五六個人,顯得有點滄桑。上首是朱鶴昶,若婕佩劍立于其後。右手是胡桂然,千翠薇。左手是朱墨宏,李婭蓮,朱墨然。朱鵬滿說到做到,沒過來,以後也不會參與各種事物,安心養老。
朱鶴昶搖了搖頭,亦有些不解。「我也以為他會直接要了我和滿叔的命。我和小婕向長吉院逃跑的時候,還受到了比較嚴重的攻擊。但是到了長吉院,神弓手的頭人就讓大家停止了攻擊。我也納悶。我還問了為什麼?那個老家伙只會笑。」朱鶴昶頭疼的扶住額頭,好像那笑聲還在耳邊回蕩。
胡桂然接口,「耶坤這邊也比較奇怪。我和他攤牌的時候,他說過有大顓國的商人在南圩國強取豪奪。具體的內容我已經安排人去查了。」
朱墨然說,「不出意外,大概又是那個人做的。」
千翠薇搖了搖頭,不可思議的說,「胃口這麼大嗎?都跨國搶了。」
胡桂然側頭微笑著解釋,「二妹,有所不知。那人的不只是胃口大,手伸得還挺長。」
「嗯。館主說得對。要不是有王爺在這邊守著,他必定會直接把關南道收入囊中。」
朱鶴昶也說,「不過,要是他來做局。應該不會只是報個真假不明的折子。更不會放手留我和滿叔的命。」
朱墨宏突然看向朱墨然,不確定的說,「難道是他怕我們報復?」
朱墨然一愣,繼而淒苦一笑。「大哥,這不可能。你也不想想當年他是怎麼對付周家的。」
朱墨宏反倒不屑一顧的說,「吃一塹長一智。十三年了,他也老了。我們還年輕。」
「那也不能用我和滿叔的命來刺激你們吧?」朱鶴昶亦是苦笑。
「嗯。」胡桂然點頭贊同道。「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這次派的人並不多。可是都是狠人。三個團就這麼被他們殺得一個不剩。行動力,狠辣程度以及撤退的速度都非常殘暴。這點和耶坤一伙人又有所不同。耶坤的態度雖然一樣執著,但是主調是為了南圩國底層人民的生活。我覺得這一定是兩伙人。」
「如果這是兩伙人,那麼耶坤只是一個轉移視線的方式。他知道被騙了,停手也正常。」朱墨然說。
「你想為耶坤求情?」朱鶴昶敏銳的探查到胡桂然的信息。
「不算吧。我想讓他戴罪立功。」胡桂然說的堅定,一看就是一早就想到了。「他和內鬼有過深度接觸。目前我們都還沒找到這個人。我懷疑很有可能還有其他的陰謀。」
「哼。大哥,你分明就是想要利用耶坤。就像利用崔娘一樣。真可憐~」千翠薇毫不客氣的揶揄胡桂然。胡桂然倒是一點都不尷尬的喝了口茶。
胡桂然不接球,千翠薇也是很無所謂的抿了口茶。然後,皺著眉頭看向朱鶴昶。「王爺,听你們這麼說,我倒是有個想法。你說這會不會是一場測試。」
「測試?!」朱鶴昶驚訝的挺直了後背。
「嗯。就好比我們雲巍門每年一度的下山歷練。民間哪里有那麼多的歷練。其間為了測試我們看好的弟子,制造一些危險給他們。讓他們感受一下世態炎涼什麼的。你們說的這些特別像刻意安排的。」
千翠薇的聲音不算大,但是每個字都像一擊重錘錘子所有人身上。
「對。」朱墨然第一個點頭,表情凝重的說。「二姐說的沒錯。就像兩年前一樣,這是一道測試題。測試我們的反應能力。也是測試他們自己的進攻力。」
「培養一批神弓手有多難,你知道嗎?用一個小隊的神弓手來送死,是為了試煉。這也太離譜了吧。」朱墨宏不信。
「不離譜。大概是墨然突然回家,讓內鬼慌了。他不清楚墨然的底細。所以,這就讓他試出來了。」胡桂然的總結,讓大家如臨大敵。的確這兩年他們建立了新的防線。可是互相試探之下,還是他們輸了。輸得底牌都亮了出來。他們卻連設計者的真面目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