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魚躍龍門,激五湖四海浪潮 第一百八十一章   袍澤

「非我自夸,各家確是各有部曲,甚至代代相傳,世代軍伍,可他們有多少人不曾真的踏上疆場,有多少人不曾見過血了。大璟境內,有誰家部曲而今可與我親兵相比?削我,雖然會聯帶他們自己,可相比之下,他們的損失,遠小于我。」

若是凌沺,或者這三人之外的任何人在此,怕是都會覺得夏侯灼這話,怎麼都像在自己作死。

他面前的可不是別人,而是大璟的皇帝。

可隆彰帝沒有在意,林佑芝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沒覺得任何稀奇。

早在多年前,他們三人就在這里,這樣肆無忌憚的交談了。

甚至很多很多事情,都是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商議的。

只是並不是全部而已。

「而且在他們眼里,我不是一個人,我們兄弟五人,而今都在朝中,甚至還有北林、明林、子瀚他們這些小輩,乃至白山國公和奚國公,以及羅憲等原本在我麾下的將領。一般的寒門子弟,他們不在乎,可我們人多啊,佔的位置也多,多的讓他們害怕。」夏侯灼說著說著,露出輕蔑的冷笑。

「太多的人,早就沒了先祖的初心,眼里只有自己的權勢和地位,包括我。」林佑芝輕嘆一聲,自嘲一笑。

京兆世家,他是領袖,而且是絕對的那種。

別說別人如何,他也一樣不能免俗。

或者說,明知道如此,也得去爭,不說什麼先輩榮耀功勛,就是那一大家子人,也得去爭。

只不過,他現在的爭,方式會有些不同于往常。

「所以,你把凌沺推了出來。朔北軍,成軍到現在,也就一年,但是延禧門外軍陣嚴整,沉肅有度,煞氣混凝,讓得他們居然真就不敢一動。你強,你的親兵強,終歸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朔北軍成軍時間太短,哪怕有些底子,也讓人太過驚訝。重要的是,他們不是直屬軍,凌沺的行事又讓太多人模不準頭腦,還有個北魏摻和在他那邊,東一下西一下的,更沒個頭緒。至于拉攏,有凌家之事在前,足夠讓所有人死心了。」

林佑芝出言也是毫不避諱,直接剖析夏侯灼的用意。

「不止如此,這老妖,還想著朔北軍趕緊回去,好讓那小家伙少受些關注。」隆彰帝也是隨之開口,玩味的看著夏侯灼。

「老九是不怎麼喜歡動腦子的,對子瀚他真的當親兒子一樣,偏他養出來個喜歡亂來的,哪天栽了大跟頭,老九會發瘋的,很多事都會亂。」夏侯灼坦言應下,略顯無奈。

凌沺真是個不按常理的主兒,純粹想一出是一出,不會把所有事都關聯在一起,真模不準他的路子。

一旦他什麼時候掉坑里了,隨著他權勢越重,栽的跟頭也就越大。

到時候很可能因為他們爺倆,打破很多計劃。

所以還是讓他少些關注吧,無論是隆彰帝這邊,還是朝臣這邊,都是。

這同樣是他想向隆彰帝表達的一點,自然不怕他現在點出來。

其實他們三人這個小團體,也正是隆彰帝用這種方式組成的,從他被封武侯開始,就一直這樣。

只不過那時,還沒有林佑芝,或者說不是三人一起,因為他夏侯灼還沒到這個位置,沒有這個能力和資格。

但首先開誠布公的,還是隆彰帝,最開始他們其實也擔憂,也很多事很多話畏首畏尾,不敢盡數言說。

一次兩次,真的明白隆彰帝用意,他們也就無所謂了。

而隆彰帝,他需要的是一對左膀右臂,一對真正能用、可用的文武重臣。

恰好,夏侯灼最初有這個潛質,阡陌崖一眾有武藝、有頭腦,而且他們大多都是寒門子弟,乃至很多人都知道邊境之民、底層百姓,邊民的辛苦和艱難他們很了解,他們心中有熱血可用。

夏侯灼也沒讓他失望,迅速兌現了自己的潛質。

而林佑芝,他本就是文臣之首,還是世家領袖,京兆世家領袖。本身處理政事、朝堂生存的能耐都是頂尖,再加上京兆世家一眾,就在長興周圍,除非大璟真的破敗破滅,否則他們就是最不可能背叛大璟的人。

可況他還是皇後的兄長,本就是隆彰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此,一文一武,一世家一寒門,不用擔心誰獨掌文武大權,不用擔心他們會聯合起來架空皇權,合力出擊,來達成他的目標。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兩人心中真的有大璟,真心希望大璟更好。

林佑芝就不說了,他隆彰帝還是學童時,這位就已經入朝為官。

雖然不是科舉,而是推恩入仕,直接承襲了國公位,但卻先是外放一任縣官,後歷任六部大小各職,無論身在何位,皆著力治理、發展民生。

幾近敗落的林家,能重現輝煌,不是朝堂爭斗來的,他能當尚書令,為政事堂首相,受百官敬服,也不是爭斗來的,而是人心所向。

這樣的人,權勢再重,地位再高,隆彰帝也敢用,且絕不會去打壓。

連這樣的人都去打壓,滿朝大臣,還有誰會竭心戮力的做實事?

而夏侯灼,他們阡陌崖幾位當家人,在江湖也是坐擁半壁江山的人物,可以說不遜王侯。

可是當年一戰,阡陌崖幾乎打光了,別說繼續逞威江湖,若是沒有封武侯一事,他們最後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沒有些家國大義,真能如此?

隆彰帝善猜人心,但對有些人有些事,他不會。

或者說,他心中是相信一些美好的,不多,但極為堅定。

在這里,他不在只將自己當做皇帝,也將他們視為同一戰線上的袍澤。

不僅他們倆,其實蘇連城也是,只不過蘇連城掌握的,是不能視于人前的那些。

乃至以前的余肅也是,柯繁逸的名字,其實就是這麼來的,他們三人年少時曾一同酒後誓願,攜手將這大璟變得更加繁盛富足,凡疆域之內,百姓皆可安逸快活。

可惜,變了一個。

余肅變得很喜歡猜他在想什麼,卻不再對他說多少真話,甚至直接蒙騙他,在他這編瞎話,卻不再做什麼實事。

無所謂,他照樣可以信,可以給他更多。

不是不知道,只是還是不想去質疑當初的美好,不想質疑心底的堅持。

卻是沒能如願。

所以,那日他會那般,夏侯灼陪在昭華殿,也是在告訴他,其實還可以信。

因為夏侯灼明白,有這份美好和信任在,很多事他們可以處理的更輕松太多。

反之,他們做的一切,可能都將化為烏有,更別提繼續下去。

這才有了今日他們三人,仍舊可以坐在這里坦言而談。

……

「也好。他的作用,本也不在當下,還女敕著呢。」隆彰帝點點頭,並不多在意,畢竟他本也沒打算現在就多重用凌沺。

年輕是資本,是潛力,可年輕也有很多不足,很多稜角,有的磨煉呢。

能不能真成了神兵利器,還得以後再看。

「那太子那邊…」

話說到這,很多事就不用再說下去了,這麼多年他們早有默契,但有一件事,就不得不提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林佑芝並沒有參與什麼,他不知道余肅會反這事,隆彰帝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也不會去問。

可是這事出頭的是晟王呂羨,而且看樣子太子並非絲毫不知情,這個情況可比之前任何一次叛亂,都要更嚴峻。

儲位可爭、可保,手段那麼多呢,唯獨弒父殺君,絕不可取,這個先例也絕不能開啊。

可是看其他兩人的神色,這事兒,似乎又沒那麼簡單,林佑芝一事也是看不明白了。

「余肅找過太子殿下,尚未返京時,太子殿下便派人送信告知過我。雖然余肅沒有真的言說什麼,但有了苗頭,深挖下去,也不難。」夏侯灼言道。

這話讓林佑芝很有些驚訝,他真的沒想過,這事是太子挑出來的頭,那晟王……

想及這里,林佑芝不禁向隆彰帝看去。

「思明純孝,其他卻太過無能。」隆彰帝長嘆一聲,失望、欣慰、疼惜,神色復雜,情緒萬千。

但林佑芝也足夠明白,呂羨是真的反了。

然後凝噎無語,看向夏侯灼,道:「晟王也素有恭孝之名,很有太子風采,凌沺在緱山,到底怎麼刺激他了?讓他變成這樣?」

離京前的呂羨,和而今的,可以說判若兩人一樣,林佑芝不由懷疑,是不是凌沺把人打傻了,打瘋了。

哪怕,這有些無稽。

「這個恐怕得問問太子殿下了。有些事,殿下而今怕是該想明白了。」夏侯灼搖頭,有些復雜的苦笑一句。

「嗯??」隆彰帝和林佑芝,皆是不解的看向夏侯灼。

「查余肅的過程中,我也翻出了些晟王殿下的事,具體的我不說了,等下若是太子殿下亦不知,再由我來說吧。」夏侯灼苦笑繼續,示意了下門外。

真相有些扎心,他來說,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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