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魚躍龍門,激五湖四海浪潮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狼

「我們該走了。」凌沺拉起跪在、或者說幾乎無力支撐自己,幾乎趴倒、癱倒在地無聲痛哭的胡綽,輕柔的抹了抹她幾乎擦不斷地淚水。

她的身體本就不算強健,這段時日下來,又是瘦了好大一圈,凌沺實在不想她再在這里待下去。

「嗯。」胡綽側首望去,久久不願回頭,卻還是點了點頭。

荼嵐最初其實沒有服喪的風俗,在大魏時期,融合了些中原的習俗,才漸漸成型。

但也有相當大的不同。

便是雍虞羅染亡故,也僅眾人在行宮守陵七日即可,只是會傳訊整個荼嵐知曉,大小部族皆需在祭司的主持下,進行七日的祭祀。

似王庭主部上下,則還需著孝三月,而且是從離開荼莫爾北行開始,便如此,基本也就一來一回的事。

另外王庭的祭司,會在聖宮逗留八十一天,為老汗王祭祀。

跟中原做超度法事,沒什麼區別。

且從今日起,聖宮就會重新關閉,只有祭司們出來會打開一次,再開就得再有人需要葬在聖宮的時候了。

所以留下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反而會容易被人發現。

這段時間,本就有一些人察覺到了端倪,總有人試探雍虞只胡和呂傾,及朔北眾人,她也不想再給凌沺和王兄添麻煩。

隨即凌沺便搶在眾人前面,帶胡綽離開聖宮,也沒有再回行宮,而是回返朔北營地,讓她歇歇。

是夜,雍虞只胡和呂傾在蕭寒林的陪同下,悄悄過來,找到凌沺。

「唉。」看著緊抓凌沺的手,即便睡夢中也不放開半點兒,且滿臉悲傷的妹妹,雍虞只胡也是輕嘆出聲,滿面悲思。

「給她喝了安神茶,吵不醒的,就在這說吧。」凌沺言道。

安神茶能讓胡綽睡著,卻不能讓她安穩,凌沺也不敢這時候離開,而且雍虞只胡和呂傾,這時候也不能離開行宮太久。

「讓王兄和王嫂今夜前來,是因為菩岢部。」凌沺隨後也直奔主題,說出自己借菩岢部,分化克木祿的打算,林林種種,詳盡的告知二人。

這個事,他之前有透露出一點意思,去菩岢借兵,也是去看看菩岢的實情,雍虞只胡和呂傾,倒也並非全然不知情。

「菩岢壯大,對王庭的弊端,還是不小的。」雍虞只胡不怎麼有精神,但也細細听著,聞言蹙眉回道。

「不然。菩岢的壯大,是基于對王庭的依賴。黠胡的境況,比克木祿各部更有不如,菩岢現在雖然獲得了許多糧草物資,但這是以他們現在部民數量和所需來說,若再打一仗,收納更多部民,便並不會剩下多少,反而會捉襟見肘,必將依賴王庭的支持,才有能力與克木祿對峙。」呂傾卻是難得贊賞的看向凌沺一眼。

「可這只是現下,最多幾年,幾年之後克木祿休養生息,緩過來,菩岢再更加壯大,北魏將再復之前三部並立的局面。」雍虞只胡仍舊蹙眉搖頭。

「沒那麼容易。菩岢一旦分出,克木祿的態度,王兄可考慮過?」凌沺微微搖頭,隨即再道:「阿古納兄弟倆,本就互相不對付,菩岢葉護一旦也與克木祿汗平起平坐,被封可汗,克木祿汗又怎會甘心,菩岢部也將被其余克木祿各部視為叛徒,兩部彼此敵視,必不可免。」

「克木祿部對王庭,會更加敵視!」雍虞只胡再道。

「這個無所謂的。在北魏,王庭才是正統,也是最強大的存在,他們兩部誰想壯大,都離不開王庭的支持,這里面大有可為之處。就像兩個兄弟分家產,而王庭就是這個掌握家產的老父親,誰分的多分的少,都在王庭,他們巴結著都來不及呢。

再有,菩岢封汗外分,將位于西,可以直接阻斷克木祿和黠胡的往來,克木祿將被王庭、菩岢、大璟團團圍住,將之徹底收服,不再是太困難的事。」凌沺接著勸說。

「可誰也不能確定,他們不會和好聯手。而且常年彼此對峙、乃至互相為戰,對我北魏也是巨大的損耗。」雍虞只胡說完,目光死死盯著凌沺。

「那就看王兄王嫂的手段了。而且也沒啥大損耗,畢竟有沒有兩個可汗外封並不重要,左右北魏這情況跟中原不一樣,葉護、特勤也一堆呢,跟可汗也沒差多少,讓他們能盡皆听從王庭號令,听宣听調也就行了。屆時再改下祖制,只雍虞一脈,可承汗王位,確立一下絕對的正統地位。」凌沺回看過去,然後聳了聳肩。

話說他也是向往和平的,荼嵐一統,他也是希望潛移默化去達成的,並不是真的就非得是兵戈相向。

真要那樣的話,克木祿除完還有菩岢呢,人菩岢葉護挺夠意思的,不能坑人家啊。

「或者屆時稱汗皇,各部葉護,皆封可汗。」呂傾跟著言道。

這話听的凌沺眉頭一動,覺得這娘們兒所圖,大概並非他之前所想的,也就是大璟對其授意的那麼簡單。

「那北魏豈不遍地是可汗,這如何能行?」雍虞只胡,有些意動。

汗皇也是皇帝啊,不在只是王。

屆時北魏,或也可稱大魏了。

只是這起碼得有十數可汗,听著讓他有些咋舌。

「物以稀為貴,為眾而廉。屆時將葉護這一稱謂抹去,可汗與而今葉護位同,萬戶侯以上冊封之權,盡歸王庭所有,集權在手。」呂傾再道。

「那便如此吧。」雍虞只胡略一思量,點了頭。

雖然呂傾所言,並非現在需要去做的,還得等,但這個想法,這種王庭盡集大權在手的前景,他還是很向往的。

而且這也是他父王,希望見到的,他希望能在自己手中完成。

「可累死我了,千想萬想,沒想到反而是說服你最費勁。」凌沺苦兮兮的一咧嘴。

「又想說我想多了?」雍虞只胡瞥了他一眼,有些憤憤。

「若是父王還在,這次會夸你的。」胡綽睜開眼楮,突然蹦出來一句,說的兄妹倆都又紅了眼眶。

「什麼時候回長興?」呂傾問向凌沺。

說悲痛,在場五人,除了裝啥也听不到,就直直站在帳門附近的蕭寒林,就她最沒感覺了,可不想再見這兄妹倆哭一下子。

「天亮就走,多待不了了。」凌沺回道。

「那就不送你們了,一路順風。」呂傾回應一句,然後對雍虞只胡道:「陛下,我們該回去了。」

這話一出,說的另外三人都有些許恍惚。

是啊,雍虞只胡不再是世子,他已經是荼嵐的汗王了啊。

「恭送陛下。」凌沺遂起身一禮,但沒讓胡綽動彈,給按了回去,虛弱著呢,亂動啥啊。

「我們,一如往常就好。」雍虞只胡托起凌沺,輕聲對他們夫婦道。

不知為何,他竟是突然有些怕,怕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誰都只對他恭恭敬敬。

也怕自己到這一天的時候,不會再有胡綽這樣真心傷痛之人,而是現在那些在行宮里的,只是裝模作樣的人。

「得 。」凌沺痛快應下,胡綽也是連連點頭。

她也不想剛失去父王,就再失去一個王兄,變成只是個需要恭敬面對的汗王陛下。

「一路小心。」雍虞只胡揉揉胡綽的頭,笑了下,才轉身離開。

「雲叢,我們現在就走吧。我想去朵顏,那里現在沒有人,我們去住幾天吧。」三人走後,胡綽突然對凌沺說道。

「好。」凌沺毫不猶豫的應下。

隨後王大幸把凌沺那三匹馬給牽來,兩人趁夜離去。

一路快行至朵顏獵場,來到空空的王帳內。

這里的大帳都是不拆除的,平常也有人留下打理。只有當時朵顏大會那些各部自己帶的小氈房,會在散去時帶回去。

而今麼,這里完全空置,王庭直屬都在荼嵐山下,這里的人也不例外。

「離開這里的時候,我以為再也不會回來了……」胡綽趴在榻邊,一點點撢去榻上的灰塵,嘴里低聲說著。

凌沺沒有搭話,他知道,胡綽此刻並不是在跟他說話,只是在這里追憶老汗王而已。

他們倆就這麼一個喃喃自語,一個升起碳火,靜靜地陪著。

又至夜半,胡綽趴在榻邊睡著了,假寐的凌沺,听見聲低低的嗚咽,頓時驚醒,尋聲望去,發現竟是一匹通體雪白的小狼。

「別傷它。」凌沺欲要將之趕走,胡綽卻已然也被驚醒,急忙喊道。

而小狼不但沒有被驚走,反而在向他們靠近。

「老人們都說,白狼是荼嵐的聖靈,若有親人離世,心有眷念深植,這縷眷念便會化作白狼,來到眷念之人身邊,一生不離。它、它是父王對我的眷念。」胡綽再次泣不成聲,不顧凌沺的阻攔,抱起了白狼。

雖然凌沺覺得有些無稽,認為這小狼大概就是凍著了,來取暖的,卻也沒再阻攔,反而柔聲道:「那你就別哭了啊,說明汗王陛下,並沒有離開你,該高興呢。」

「嗯。」胡綽用力的點頭,然後胡亂地擦去淚水。

凌沺暗笑一聲,若是如此可以一解胡綽悲思,倒也不錯。

然後就瞪起一雙凶目,避開胡綽,惡狠狠看了小狼一眼。

張開小嘴,想要掙扎出胡綽懷抱,甚至咬她松手的小狼,頓時耷拉下腦袋,嗚咽發抖。

「它應該是冷了,放榻上,拿皮褥包一下,讓它暖和暖和。」胡綽發現小狼異樣,凌沺連忙收回目光,訕訕道。

胡綽緊忙依言施為,凌沺松了口氣。

雖然這種讓胡綽稍稍釋然的方法,並不算多好,但總算有些用。

他嘴皮子倒是還挺利索,但真勸不了現在的胡綽,任何話,對這時的胡綽,都是沒用的,是根本听不進去的廢話。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胡綽低聲道。

「沒事。」凌沺回了一句,才發現自作多情了,壓根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小狼,白眼一下就飛天上去了。

「雲叢……」胡綽這才看向他,滿眼歉意。

「沒事的。」凌沺揉揉她腦袋,將她擁在懷里。

是夜,胡綽近一個月,才算真的踏實的睡了一個安穩覺,睡得很沉,不再滿臉擔憂或者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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