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魚躍龍門,激五湖四海浪潮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退

「留活口。」夏侯灼刀勢迅疾,隆彰帝喊得也不慢。

余肅面色冷凝,一雙手戟身前一架,在夏侯灼長刀落至其頭上三寸之時,將之穩穩架住。

可也僅此而已,不然夏侯灼也不配是蓋壓一代人的天下第一武夫。

右腳腳尖一捻,短促的力道猛然爆發,腳尖如矛一般,正正踢在余肅左膝。

嘎巴兩聲,余肅瞬間冷汗滿頭,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閃電般的兩腳,踢碎了他雙膝骨骼,眨眼間廢了他兩條腿。

「啊!!!」余肅一聲痛極的暴吼,右手驟然發力,手戟將夏侯灼長刀卡住,擰到一旁,左手手戟直直向隆彰帝肋下刺去。

山林中無論餓極了的殘狼,還是年邁的老虎,都不任由自己餓死,它們的最後一次狩獵,要麼成要麼死,直至用光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方會落幕。

余虓此刻,亦然。

事已至此,他不會束手就擒,裝了一輩子,心頭那道枷鎖打開,他不會再裝下去了。

搖尾乞憐的,那是狗,不是狼!

此刻他別無他想,不再考慮家人有沒有真的被堵住,不去想北地郡的真實結果是什麼,他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隆彰帝!

他沒有成功,他也不想他們成功,不想看著他們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或者嗟嘆。

可惜……那只是他想。

夏侯灼遏制了他這個想法,左手準確前伸,擒住了他的手腕,咯 一聲,將他手腕掰斷,錯手再進,一掌砍在他腋下,將他整條手臂都廢掉。

而後夏侯灼長刀若靈蛇月兌困,瞬時從余肅手戟牽扯下滑出,一刀閃刺,刀尖穿透余肅另一邊肩踵,同樣將之廢掉。

就這還沒完,夏侯灼經驗可比凌沺老道多了,直接一拳悶在余肅嘴巴上,打落滿口牙,省得他吞舌自盡。

余肅必須死,但絕不能是自盡,這事沒有幾個夠分量的人頭,完不了,止不住。

「臣失責,請聖上責罰。」至此,夏侯灼向隆彰帝躬身請責。

因為隆彰帝的肋下,有一道血口,手戟在隆彰帝的肋下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

夏侯灼能攔住,但沒有。

隆彰帝能躲開,也沒有。

「盡誅叛逆,殺無赦!」隆彰帝看一眼趴俯在地,難以宛如一灘爛泥,卻死死瞪著他的余肅,又看了一眼滿面輕松的夏侯灼,煩悶的喝道一聲。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了夏侯灼究竟是什麼意思。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和答案,夏侯灼,該退了。

此刻此地,一道門,內外皆是阡陌崖一系人馬。

此刻他們是在鏟除叛逆,鏟除禍亂大璟之人。

有功!

可在太多人的眼里,他們的威脅,比展露這麼多手段的余肅,更加可怕。

哪怕他呂旌陽自己,也會止不住這麼去想。

今日尚且有夏侯灼,有阡陌崖一眾,可以制住余肅。

他日,誰能制得住夏侯灼,誰能制得住阡陌崖一脈這些驍悍之人?

夏侯灼自己遞出了削弱自己的刀,護駕不利,導致他受傷不輕。

可罰!

多事瞞而不報,哪怕而今盡知其意,怕也不敢再像以往一樣盡信。

夏侯灼自己,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

這一日,他為數不多的朋友,失去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臣有負聖上恩厚。這刀鈍了,不需再存在了。」夏侯灼拿起長刀,掰斷,而後從地上隨意挑起一柄橫刀,殺向門口已經涌進來的余家死士。

隆彰帝看著斷成兩截的長刀,凝滯無語。

這把刀跟凌沺的山河劍一樣,都是他送出去的。

御匠司專門為夏侯灼專門打造的戰刀,此刻,斷了。

送出這把刀的時候,他希望夏侯灼,幫他清除這大璟百年積累的頑疾。

今日過後,頑疾可除,阻礙仍有,但不會太大了。

這刀自然沒了用途。

人呢?

當朝太尉,世襲國公,似乎也進無可進賞無可賞了。

飛鳥盡,良弓藏。不藏,那就功高蓋主了啊!

隆彰帝思量再思量,發覺自己一直都忽略了好多事。

他沒想到的,夏侯灼想到了,替他做了。

可…昭華殿,將再無三人對坐言歡暢談的場面了。

一時間,隆彰帝無喜,只覺得心中很悶。

「殺!」隆彰帝暴吼一聲,宣泄心中煩悶。

他沒有動,剩下的二十多驍果,盡數沖向門口,一時竟有了些蒼涼意。

但他們渾然未覺,只是更冷肅三分,跟他們心中視為神明的大將軍,並肩而戰。

「殺!」夏侯灼也是暴吼一聲,豁了口的橫刀前擲而出,揮動一雙鐵拳,人來骨碎,殺戮如魔。

……

宮城門外,廝殺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最起碼此時仍舊未靖,宮城門、皇城門都不時有膠著戰在一起的軍士,陸續殺出。

封邊歌此刻身邊只有八百人,這些人也是他的親兵,其余人已經並不在他的號令之下。

本就不是各衛直屬的將領,沒亂還可以調控一下,現在卻是不行了。

哪怕真正的叛軍在其中的人數微不足道,數百近千而已。

可剩下的人,現在自己相處日久的同伴都不能再信任,又怎會信任、听從他這個臨時的統領。

他也只能先護住這些等著上朝的大臣,然後一點點歸攏人手,斬殺叛逆。

速度不慢,卻也算不上太快,這里可不是梁國公府門口,這里的叛軍沒有要守的地方,這里周圍也沒有那麼多人重圍。

而且兵甲一樣,將士們自己也分不清誰是誰,那個好那個壞,亂的很,別說一嗓子,把嗓子喊啞也特麼白費。

「靖離,家國孰重孰輕?」大臣中,有人慌亂,有人擔憂,有人滿臉鐵青,林佑芝很淡定,似是沒有任何情緒一樣,問了林肅南一句。

林肅南一怔,「先生……」。

「昔年我該問過你一次。」林佑芝再道,看向林肅南雙眼。

而今很多人都忽略了,林肅南的林,雖然是江南的林,而非京兆,可林肅南是科舉入仕。

那一年主考官,是林佑芝。

他們,也算師生。

更沒有人知道,早年的林肅南,其實是生活在一個小縣城的,那里是林佑芝剛入仕途時的第一站,兩人相識的很早,林佑芝甚至可以算林肅南的蒙師之一。

這句話,當年還青澀的林佑芝,便是問過更加稚女敕的林肅南。

「國若不存,何以為家。」林肅南深吸口氣,目光不再閃爍,對視而回,神色正肅,說出了跟當年一樣的答案。

「那就好。」林佑芝笑了,拍拍林肅南肩膀,「靖離,這朝堂諸事,日後就拜托你了。」

「先生、、」林肅南想要說話,卻是被林佑芝阻止。

「世家門閥,已成大璟頑疾。今日,林某便倚老賣老,妄自做個表率了。」林佑芝高聲言道,行到百官之前,面向他們,摘下了自己頭頂之冠,褪去了身上的紫袍,板正疊好,放在地上。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諸公莫忘了,二十七年前,我大璟雖盛世初顯,仍受邊寇侵擾不休!

百十年前,那數百年紛亂之世,世家大族又如何?不也曾苟延殘喘,左右攀附。

而今大璟邊境止戈,或破或降,威服八方,再現中原煌煌聲威,怎麼就連自家人都不安分了呢?

皇帝天天換,世家常永存?

荒謬之極!

家族興旺,固為我等所願、所求,可諸公當知,大璟興盛不衰,我等世家方為世家,方可談興旺與否!

且不說北方臣服諸部,諸公且目向西南,那里已有強國崛起。

姜、尤、余,一而再再而三,大璟之盛,又能經得住,再有幾次這般之殤?

強敵若乘勢而入,屆時大璟縱使擋得住,又得付出多少代價,有多少將士喋血沙場,有多少百姓將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我等世家又當如何?

叛國、叛民?

便是為了祖宗聲名,我等也不能當那再陷中原江山入滿地兵亂的罪人啊!

今日之前,林某自覺做的不錯,也稱得上兢兢業業、為國為民,不遜祖宗先輩,沒有辱沒門庭。

可今日,林某恍然啊,何其可笑!

若林某當真為國為民,當真兢兢業業,何以讓得此間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啊?

林某有負大璟,有負聖上,有負這身官衣,更有負天下百姓!

今日,林某自請辭官,讓位賢者、能者,整肅這朝堂、這天下,靖除我大璟頑疾,蓬勃再進!」

「林相!」百官驚訝,京兆世家眾官員更是驚詫非常。

但也有人,大受觸動,因為那是很多人,初入朝堂的初衷、夢想。

有人仍舊篤定前行,有人左右掙扎,有人早已忘卻的夢想……

但不管如何作想,心中所向如何,此刻百官震動,皆是直直的看著身前的那個老人。

「崔兄、賀兄……,我等暮氣已重,這天下該是年輕人的了,同游山河,看遍我大璟今日繁麗江山如何?」林佑芝笑看向崔清幾人。

都是年歲不小了,而且代表著各地世家的人物,也是大璟朝堂位高權重的幾個人。

「林相甘為表率,我等豈能不欣然相隨?」崔清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起來。

也好,也好。

多留戀下去又能如何,退一步也許更是海闊天空。

他們不退,難道要讓小輩退麼?

他們的仕途,已經走到頭嘍,再無進境可期。

今日一步退出,他日各家小輩,才有大路可行啊。

幾位最年輕也有六十五六的老臣,這一日,盡數褪去了自己的紫袍。

或有不甘,或有不舍,但無人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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