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百戰破籠,山水入江河 第三十二章  夏侯灼

這邊凌沺被收拾的淒慘且不說,營內又亂哄哄的開始往外攆些人也不提,大璟北伐東路大軍所在,中軍帥帳內。

「夏侯,咱們這些時日攻勢已然暫緩許多,士氣可有些消沉了,還要再等下去麼?」大璟右武衛大將軍,此戰北伐大軍副帥,成言意,有些焦急的問向夏侯灼。

中路軍那邊停戰駐足的時間,要比凌沺到青山縣早的多,東路軍其實也在隨之暫收兵鋒之銳,緩行攻勢,策應中路軍右翼,轉為全線牽制東線緱山各城兵力,讓他們不敢去增援逯山城,而不是以往快攻各緱山重城,再圍困攻下其余小城的打法。

這種長時間圍而不攻,或者緩攻,導致長時間難下一城、止步不前的態勢,讓得諸多軍士的士氣不復初時,沒了那股橫推無阻的勁頭兒,有些沉寂。

「識方兄,勿要急躁,這是好事才對。」夏侯灼給成言意添上杯熱茶,示意他坐下說話。

夏侯灼的面上,其實也不見什麼憂郁之色,倒確實是溫潤儒雅之極,單論五官沒有太過出彩的地方,可湊在一起就是一個非常順眼,讓人覺得溫文爾雅的帥氣大叔。

即便此刻身著鐵甲,且身高八尺有余身材精壯,可觀之還是會讓人覺得這是位文士君子,而非軍伍莽漢,實有儒將之風。

而被他這幅樣子弄得更有些氣惱的成言意,則是丹鳳眼遠山眉,鼻高額闊,五官生的俊美不凡,卻是身材雄壯非常,雖是出身九大望族,世代文氣也掩不住其急躁的火爆性子。

「這怎麼就能是好事兒呢!」一口悶了熱茶,燙的更煩的成言意,直接撂下茶杯,瞪著夏侯灼道。

「此前士氣雖盛,卻過于飄忽。若是那般情況下,突遭兵敗,便是如山傾倒,一蹶不振。而今沉靜下來,穩固心緒,難道不有利于之後猛攻緱山月復地麼。」夏侯灼輕抿一口茶湯,淡淡道。

「夏侯老妖,你別說都是你算計好的啊。」成言意也是帶兵三十多年的老將,幾番功勛在身,絕非只是因為出身的關系,聞言細想之下,狐疑看向夏侯灼再問道。

「哪兒有什麼算計,這不都是實際擺在這里的情況嗎。」夏侯灼搖頭笑道。

緱山國民說少不少,可說多也算不得太多,也就跟奚茲和鐵延加起來差不多,但這兩者卻得常年向其納貢稱臣,此一點可與大璟、荼嵐兩大強國等同。

其憑借的是什麼?

是其舉國皆兵,男女老少都沒忘了他們曾在白山黑水間生活時,就刻在骨子里那種凶悍。

是其地勢,千百山城,盡皆易守難攻。

此兩點情況下,哪路大軍狂攻急進能少損兵折將?

而中路軍的兵源組成,也同樣是擺在台面上的,指著奚茲兵甲不齊的大軍,能跟大璟兵甲齊備、訓練有素的府軍、邊軍比,自是不可能的。

是以中路軍而今的境遇,也就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兒。

這也正是他需要的一個契機,一個讓大璟皇帝不得不再給他增兵增糧,以求快下緱山全境的契機。

這個才是他的算計。

畢竟緱山月復地,才是真正難啃的那塊骨頭。

緱山兵制跟而今的荼嵐倒是類似,分封各位城主在外,都是世襲的貴族,每個城池的兵力全部掌握在城主的手中。

不同的是,緱山貴族們沒有兵額數量的限制,即便是個小貴族,若是自己有能耐,那也可能將自己的封地,換成逯山城這樣的大城,大城主若是沒有才干,也可能被人取締,或者貶去邊角小城。

過了逯山城這一條線,緱山便皆是重城,那里有著緱山全境最多的良田,最富足的百姓,當然也有最精良的軍隊。

他可不想在那里形成僵持的局面,將滅緱山一役拖得漫長,免得多生其他變故。

「那你舉薦的那個凌沺,真能成事?隆武城而今可是屯了數萬的罪卒,他個毛頭小子,真能壓得住,能整編的過來?」成言意再道。

他的憂慮,其實不在此地,而在隆武城、在凌沺,他覺得夏侯灼,這就是在給自家晚輩鋪路。

誰歲數大了都有糊涂和自私的時候,沒看小夏侯在長興都禍害成啥樣了麼,那是腳踹王府一條街,拳打國公兩條巷,誰家小輩沒挨過他的揍啊。

可不也是這老狐狸護犢子,一直給護的好好的麼。

反正他就覺著這老妖,不再是那個一心為朝堂的燕國公了。

「明林沒比他大多少,不一樣鎮住了麼。」夏侯灼不在意的道,自顧品著一兩百金的香茗。

「那能一樣?你兒子那里,你給了多少精兵,你不知道?」成言意直接就調高了調門,聲音都有些尖銳了。

夏侯明林麾下那是兩萬邊軍精銳,還有一萬荼嵐精騎,凌沺有個屁啊,按照謝皕安來信所言,這位不知道算娘家還是婆家人的葉護,一個精兵不帶,新征七千新卒,無論是戰力還是數量,哪有一點兒可比性。

老王八蛋,你鋪路就鋪路,讓他撈戰功就撈戰功,你倒是別偏心眼子啊。再不濟,你別趕著這時候偏心眼子啊。

「別在心里頭罵我,他們倆情況不一樣。」夏侯灼听見了成言意的心聲一樣,屈指輕叩桌面讓他回神後,出口再道︰「識方兄,你說寒門與世家門閥,真是仇敵?」

「朝中也好,放眼天下各業也好,位置就那麼些,世家門閥把持大半,在想分一杯羹的寒門子弟眼中自然是大敵大仇。」成言意深看了一眼夏侯灼,如是說道。

「我看非也。」夏侯灼搖搖頭,笑著手指西南,道︰「寒門子弟受世家門閥大恩者,也同樣不計其數,難道就不用感恩了麼?勿說他人,便是我,若沒有寧家幫扶,真就能護的明林如此跋扈?」

夏侯灼娶妻寧氏,同樣是世家嫡女,而且還是九大望族之一,寧成兩家世代交好,這也才有了成言意給他當這北伐大軍副帥,而不是其他人。

「沒忘了本就好。」成言意輕哼一聲,有些氣憤。

倒也不是為了別的事,而是在大軍未動之前,這夏侯灼可是剛收拾完他弟弟,也就是還算手下留情,不然他們倆也不會在這兒仍舊好言相談了。

「為敵,只是那位希望我們為敵而已,為人臣子,當為君分憂啊。」夏侯灼不理他的些許氣憤,仍舊淺笑道。

「兜了半天圈子,你到底要說什麼?」成言意不耐,直接問道。

「你說他算是世家子弟啊,還是王親貴冑,還是寒門子弟?」夏侯灼卻是仍舊不直言,反而問向他。

「凌沺?」成言意蹙眉,尋思一下再道︰「從凌家論,算不得世家,但也算不得寒門。從你們這兒論,他也是個權貴子弟。要從荼嵐那邊兒去論,雖然這葉護有點兒不倫不類,可而今單論尊貴,怕也不比你我差了。」

「正是如此。」夏侯灼聞言點頭,再道︰「這般情況下,為何要將他帶入這個斗爭里,此役畢,朝中將再起波瀾,別跟我說你想不到。值此時,他若是直接入京,你說你們世家這邊,是會將他看做那一邊的人?」

「凌伯年雖是與你們有些交情,但還是林相門下,他們那邊不會少了拉攏。但齊國公的徒弟可還在他身邊,又是隆武城出身,更是耀武候養大的,你們的關系更加篤厚,當然是你們這邊了。」成言意再道。

「等等!」夏侯灼剛要再開口,成言意伸手打斷,恍然道︰「你是打算讓他展現出自己的能力,直接被聖上看重,留待對荼嵐那邊時重用,而不涉及在這些事情之中!」

「呵呵。還沒老糊涂。」夏侯灼笑著點點頭。

「我有意讓謝皕安都不知道隆武城而今的實情,就是想看看這個佷兒,有幾分能耐。若是可堪大用,那陛下自然會看在眼里,後續也就不用我們再多添什麼亂。若是無才,只是個武藝不錯的,那就廢了他麾下這些兵馬,讓他安心在長興混日子便是,我們不死絕,總可以護著他的。」夏侯灼再道一句,沒有掩藏自己的打算。

「你跟我說這些,怕是沒憋好屁吧!」成言意狐疑的看過去。

「我說了這些,你們九大望族要是都還不打消拉攏他的念頭,那你這個諜子,當得可有些失職啊。他若真被你們拖拽的犯了大錯,可也別怪我夏侯刀出無情。」話落夏侯灼氣勢一變,目光灼灼,霸道盡顯。

「讓你們安插進去的人,都自覺的滾蛋,留一個都別怪我翻臉!」夏侯灼再抿一口茶,雖是收了氣勢,卻越發讓人覺得危險。

「說明白了啊,成家和寧家沒有,其他幾家我會通知到。」成言意心中暗罵不已,撂下句話,起身離開。

他不是罵夏侯灼,而是罵那另外七家,都多少年了,阡陌崖這幫子魔頭都是個什麼脾性,還沒模清?

同時也琢磨著,這幫家伙到底又下了什麼暗子,讓得夏侯灼不顧寧、成兩家交情,直接跟他說破。

「小家伙兒,女敕著呢,晚些去長興吧。」獨留帳內的夏侯灼低語一句,然後喊了自己的親兵統領進來。

不久,一只信鷹飛離向南,直奔雍虞胡綽一行前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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