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百戰破籠,山水入江河 第十章   汗王教子

「即為臣屬,自當領奉聖命。只是有一點,不知齊國公可能做主。」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雍虞羅染再道。

「請汗王明言,即便蕭某不能擅作主張,也可飛鴿長興,請明聖意。」蕭無涯略微欠身道。

「我兒只胡粗莽,處理政事難免有些毛糙,承襲汗王位雖然足夠,卻也少個賢內助,來幫他分擔一二。」鋪墊了一下,雍虞羅染接著道:「聞听嫡公主文彰賢良淑德,見識廣博,蘇太師都曾嗟嘆公主若為男兒,必是太子的不二人選。孤欲厚顏上請聖恩,賜婚文彰公主與我兒只胡。」

蕭無涯臉色僵硬了一下,在雍虞羅染略顯促狹的目光中,強忍著沒有去看一些人此時的反應,隨即笑道:「聖上曾言,知己難求,天下唯汗王一人矣,果然不虛。聖上亦有此意,蕭某本想此事議罷,再與汗王提及商議,不料汗王與聖上已然想在一處。只胡王子英武驍勇,文彰公主賢良溫雅,確是天造地設。」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孤已殘年,能再見貴我兩邦喜結秦晉,親上加親,喜不自勝啊。」雍虞羅染朗聲大笑,場間有人確是臉如黑炭,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來。

荼嵐雖然有雙後的舊歷可依,可一旦文彰公主嫁到荼嵐,那背靠大璟且個人才能出眾的文彰公主,無疑將是荼嵐真正的後宮之主。

雍虞只胡現在的發妻沫罕李許柔,就得靠邊點了,老沫罕李特勤現在臉色要是好,那就出鬼了。

可是他卻不敢說什麼,汗王雖老,可只要一天沒死,草原上便唯其獨尊一日,老沫罕李只能斂著怨氣看了一眼笑的興高采烈的雍虞只胡,然後兀自低頭喝酒。

「其實還有樁親上加親的喜事。」蕭無涯注意到了老沫罕李,微微一笑,繼續看向荼嵐王道。

「無涯聞听汗王有替胡綽公主招婿之意,念及佷兒凌沺也到了婚配年齡,便厚顏伙同大哥求聖上賜爵沺兒,以期能稍稍配得上胡綽公主,不知汗王可否恩準。」蕭無涯接著再道。

「孤倒也很欣賞凌沺之勇武,想來是個可以依仗的男人,諸君以為如何。」先前的事,可以說重要性都遠遠大于現在這件,可偏偏就這件事,老汗王不利落了,也不一言而定,問起了其他人的意見。

「我覺得可以。胡綽自幼文弱,正需要這樣一位勇武非凡的夫君,一生相護。」雍虞只胡見眾人沉寂不語,當先說道。

「誰還敢欺負我北魏公主不成,要一匹夫何用?」何楨直接道。

「何相所言差矣,若連我朵顏大會的第一勇士都是無用匹夫,我北魏百萬兒郎又當如何自處。」荼嵐吏部尚書羅煥言道。

「你兒子是姓蕭的徒弟,你自然向著他說話。」先前拔刀的荼嵐武將再次冷哼道。

「我兒拜師齊國公,還是日前汗王陛下見證,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羅煥冷言道。

羅燕途雖然早就暗中拜師蕭無涯,可明面上卻是前幾天蕭無涯以使臣名義現身時,他帶兒子出席宴飲,廢了些周折後,由荼嵐王開口請蕭無涯收徒,且親自見證的,他此時自是有恃無恐。

「我覺得合適。正好汗王陛下有意將第一勇士招入軍中為將,若他成了胡綽公主夫君,豈非明正言順,他自己也不會再有什麼猶慮之處。」老沫罕李突然出言道。

「言之有理。說實話,孤還就覺得凌沺會是一員良將,本是不好強留在北魏,可他若為孤半子,也就沒了這些說法。且觀此子言行磊落,爽直純良,也必會好生對待胡綽,當為良配。此事就這麼定了吧。」雍虞羅染直接拍板道。

老沫罕李有些發蒙,他本是以為汗王不願,故而推給眾人商議一番,然後借機婉拒,他別的干不了,那就給汗王添點堵。

可沒曾想,他一開口說完,汗王就答應了下來,沒看何楨現在目光都快能殺人了麼。

他可是知道何楨做夢都想讓自己嫡子娶胡綽公主,以加緊和都利葉護的關系,他這不成攪局的了麼,必然遭人記恨啊。

干什麼啊這是,今天是可著勁兒的給他添堵是怎麼的,事事怎麼都不順當!

「汗王陛下,太後有意在胡綽公主成婚後,請外孫、孫女同去長興小住幾年。陛下也該體諒老人的心思,女兒孫女接連外嫁,心中難免空落。」蕭無涯卻是再道。

「該是如此,母後久居宮中,本就煩悶,業離和胡綽去陪母後說說話解悶也好。」何楨等人當即就要反對,雍虞羅染抬手虛壓,應了下來。

他被封昭北可汗之時,也是被賜婚了一個公主的,實際上並非嫡公主,不過也是當今大璟皇帝的妹妹,該尊太後為嫡母,他也一樣需稱母後。

雍虞業離和雍虞胡綽,都是這位公主所出,去長興城陪外祖母,放在一般人家也沒毛病。也就是身在皇家、王室,才多了些質子的意思。

可他卻像沒想到這層意思一樣,答應的極為簡單爽快,還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請汗王接旨。」都談妥了,就可以正式宣旨了,這樣也省的彼此下不來台。

其他都沒什麼問題,反而雍虞羅染第一次被封北魏汗王,雍虞只胡為世子,出人意料的給了荼嵐一眾個驚喜。

只有到凌沺和雍虞胡綽的賜婚聖旨時,那個葉護的封爵,讓一眾荼嵐大臣變了臉色,但雍虞羅染仍舊面色不變,也就沒人敢發作。

「只胡,你留下。」隨即眾人散去,或是去商量日後該如何,或是去忙著籌備兩場婚事,雍虞羅染叫住了自己長子。

「收收你的笑意,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怎麼坐穩這個汗王位。」雍虞羅染呵斥嘴角不住泛著喜色的只胡。

「別以為你和蕭無涯做的事是什麼秘密,孤不傻,滿朝官員也不傻,你此次必然會失去很多人的支持,首當其沖就是老沫罕李。」雍虞羅染再道。

「父王……」雍虞只胡有些懵,他父王什麼都知道了?

「不過你也正需要如此,做一個讓大璟能放心的汗王。接下來我說的話,你給我牢牢記住,一個字都不能忘!」雍虞羅染輕嘆一聲,隨即直直盯著長子道。

「只胡必然謹記父王教誨。」雍虞只胡正色道。

對于他父王他還是十分敬服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從沒想過要超越他的父王,他只是想他父王死後,他是草原上稱尊的那個人。

所以這句話還真不是表面功夫,而是確實會牢牢記住。

「大璟而今強勢,雖然與緱山開戰,看似無力顧及草原,甚至蕭無涯此番所為,也好似印證了這一點,可這都是假象,現在還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我們荼嵐自稱北魏,真的就是想著什麼大魏曾經的光彩?大魏最盛時,也不過佔據中原半壁而已,我們荼嵐是要佔據整個中原沃土,讓荼嵐人稱尊天下,也有那萬邦折服。」

「北魏這個名頭就是機會,而這個名頭現在已經給了我們。」

「而今的璟帝好大喜功,固然勤勉善政,卻是什麼事都想自己做完。滅伊紇就已經提拔了大量寒門子弟,像是蕭無涯、夏侯灼也能得封國公,在軍中權勢越來越大。」

「此次若再成功滅了緱山,奚茲和鐵延那倆隆武城出來的,加上連雲霄、封邊歌,甚至包括這個給了葉護名頭的凌沺,可也都是寒門出身,他們的位置越高、權勢越大,那些中原的世家門閥就越會不滿,屆時那才是我荼嵐最佳的良機。」

「我兒切記,你登上王座以後,不僅現在擁護你的人要繼續籠絡,似何楨等人,也要籠絡。中原有帝王心術,旨在權衡,可以一用。讓他們兩派去斗,卻都離不開你的支持。這一點你若不會,就問文彰,她必精擅此道,也會樂得幫你。只記得不能讓她得了眾臣感激和信服,那個人得是你,這一點去找老沫罕李商議,他現在急需你的關懷。」

「至于業離,你不用在意,他是將才,你日後可以依仗他沖鋒陷陣。此番他去中原為質,正好也能斷了跟何楨等人的聯系,對你構不成威脅,反倒是你其他的兄弟叔伯,你要仔細提防,若是不得已,可殺。」

「還有就是胡綽,這些事就不要涉及到她了。這凌沺本就不知道是否良人,別再苦了她。」

老汗王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後一次對長子說這麼多,一樣一樣,事關何人,該如何處置,都是一一安排好。

「父王既然不喜,為何還讓他與胡綽成婚,他也配?」雍虞只胡說出心中疑惑。

「順水推舟罷了,畢竟你也需要業離去長興一趟,只能委屈胡綽。而且孤越看重這凌沺,他在中原也就越會被人看重,也算給這灘渾水再添條亂竄的魚。」雍虞羅染淡然道。

「只胡啊,你記著,等你坐上這王座,你的喜怒悲歡,便只你一人可知,讓他們看到的只是讓他們看的,他們越琢磨不透你,才會越畏你敬你。」雍虞羅染再道一句,靠躺在王座上,似是累了,微閉著眼揚揚手,示意兒子離開。

王帳空寂,老汗王呼吸有些微弱,卻仍舊延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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