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不是蘇大公子嗎？真是可惜啊……」
「他不是要去沈家了嗎？可惜什麼？」
那人一眼就看出同伴在裝不懂，也不想拆穿他︰「嗤，要說在以前，這種機會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是下一任沈家家主據說是那個誰，就這樣嘍。」
「你說的是那位沈家公子吧？呵呵呵，那蘇大公子還真是倒……啊!」
那人看著橫在他眼前泛著寒光的劍尖，不禁驚叫出聲，一旁的同伴對劍的主人怒目而視︰「蘇思衍，你……」
蘇思衍側目睨了他一眼，耍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收劍入鞘︰「妄論主家嫡系，你們也配？不要再讓我踫見第二次。」
那人剛準備說些什麼，卻被同伴拉住了衣服，往地上啐了一口。
第二日，蘇思衍拜別了父母兄弟和蘇家長老，跟著沈家前來接他的人前往初陽城。
「思衍，沈家如今的情況不太好，沈家主的身子越發不行了，若蘭還小，以後繼承家主之位的只能是修竹，我知道你可能會怨娘為何在這種關頭將你派過去，娘也是沒辦法，你是這一代中最強的了……」
「娘，別說了，我都知道，我不怨，您放心好了，從今往後有我在，無人能欺主人一絲一毫。」
他們是表兄弟，見的不算少。
「思衍哥……」
臉色蒼白的少年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驚喜，蘇思衍就在這抹驚喜中猛地單膝下跪，低下了頭顱︰「屬下蘇思衍，見過主人。」
兩人一站一跪，僵持了良久。
2.
眾人都知道那個廢柴的沈家公子身邊來了個厲害的人物。
沈蘇兩家的規矩向來是沒有小姐便派遣公子作為家主的護衛，這番行為無疑就是已經把沈修竹定為了下一任沈家家主。
四周說閑話的人卻不見多，主要就是蘇思衍厲害也是真厲害，要是讓他听見有誰說沈修竹的不是，管你什麼身份先打了再說。
可以說，如今書院中安靜的環境是這位蘇大公子打出來的。
「思衍哥，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們說的沒錯啊，我就是廢材，若不是生在在世家中，想必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吧!」
沈修竹將藥膏抹在了蘇思衍的傷口處，從頭到尾，蘇思衍都沒有吭過一聲。
「他們向來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別理他們就是，別連累自己受罰。」
和蘇思衍打架的是旁支一名姓沈的弟子，這類弟子都是進入主家後改了主家的姓，實則與嫡系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但他們就是覺得他們和嫡系同一個姓氏，就覺得比別的分家高一等。
「我就是看不過去，明明你才是嫡系子弟……算了，以後我見他們一次打一次!」
蘇思衍猛地出拳捶在榻上，木板床發出吱呀一聲，他自個兒和坐在床上幫他上藥的沈修竹都被床板帶著晃了晃。
「別捶床板呀，捶塌了晚上就只能打地鋪了。」
「思衍哥，我實力那麼弱，你說我真的能當好沈家家主嗎？」
「一定可以的！沈家是絕學世家，又不是像那幾個專攻法術的世家一樣得打上去，只要保護好絕學不被別人偷去就行了。」
「這麼簡單呀？」
「這是娘告訴我的，娘當了那麼多年蘇家家主，她說的準沒錯。」
「我想到了，若蘭天賦極佳，我就當幫她守幾年沈家，等她長大之後把沈家還給她，我也不想做什麼長老，以我的資質反正也做不上，思衍哥，你說我以後去參加科舉怎麼樣，那里都是沒有修為的人，我好歹有一點，雖然只有一點點，但說不定能當個大官呢！」
「當大官和修為有什麼關系啊……」
「當然有啊，听說當官之後很容易被人刺殺，有修為的話好歹能保命。」
「哈哈哈，那倒也是。」
兩個少年在昏暗的燭火下談笑了一夜。
3.
「若不是因為你，謠哥哥怎麼會去那個什麼九方城聚靈？他不去又怎麼會失蹤？」
「若蘭……」
「謠哥哥若是找不回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沈若蘭摔門離去，卻在轉彎處與蘇思衍撞了個正著，蘇思衍還沒來得及向她問好，便被沈若蘭瞪了一眼，站在原地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是被屋中的一聲巨響喚回了神，連忙推開門跨了進去，只看見書案翻倒，上面的東西撒了一地，沈修竹跌坐在地上，雙手扶著椅子才不至于讓自己躺到地上，臉色蒼白得嚇人。
「主人!」
蘇思衍腦袋里的一切念頭都被甩了出去，連忙跑過去把沈修竹扶了起來。
「是大小姐又和您吵架了嗎？」
沈修竹一直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良久之後才開口，聲音異常嘶啞，浸透了淚水︰「思衍哥，你說……我是不是錯了，我當初就不該向阿謠提出聚靈……」
「這不是你的錯，秦謠只是個普通人，他想要成為修士只有這麼一條路可以走，是他自己選擇去的九方城，你也攔過他!」
「可是若蘭她怪我啊……我說什麼他都不听，我說什麼都是狡辯……」
「我去找大小姐說！」
「別去……」沈修竹突然間伸手拉住了他，「你要是去了她估計得更怪我了，就這樣吧，再派一些人去九方城尋尋……」
「好，你先去休息休息吧，都幾日不曾合眼了。」
沈修竹順勢靠在了椅背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楮，就在蘇思衍以為他打算就這麼睡過去，正準備開口讓他小心著涼去床上休息的時候，沈修竹再次開了口︰「怎麼辦？我突然間不想把沈家還給若蘭了。」
蘇思衍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在那里站了許久，這才伸手將被撞翻的桌案扶起來，將到處亂滾的東西拾回來。
4.
「你在喝什麼？」
蘇思衍猛地出手打翻了沈修竹手上的茶盞。
「茶啊，我不是每天下午都會喝嗎？真可惜，這一盅灑了。」
沈修竹低頭看著腳下鋪了一地的瓷片，將手中的杯蓋也給扔了進去。
「這不是茶……」
蘇思衍握緊了拳頭。
「是茶，上好的松雲翠，只不過里面加了點東西。」
「你知道？」
蘇思衍抬頭看著他，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對啊，我一直都知道。」
沈修竹痛快的承認了。
「那你……」
沈修竹嘆了一口氣︰「就這樣吧！這樣他們也放心，我也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們這是謀害家主!」
「他們這是為了沈家，我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讓他們多麼不安……」
「你是為了秦謠？」
「不，我也是為了沈家，我和他們同一個目的，只不過用的方法不一樣罷了，思衍哥，我希望你站在他們那一方，我鋌而走險，就想玩一把瀟灑。」
「你真的是瘋了……這是你自己的命……」
沈修竹轉過頭，看著蘇思衍緊皺的眉頭，突然間笑了︰「放心好了，我要做的事情也不多，等到差不多之後我就開始喝解藥，這個藥還是你們蘇家的祖先研究出來的，到時候喝了解藥應該就不會有什麼事了吧？」
蘇思衍沉默片刻，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我要是在你之前認出了他，絕不會讓他靠近沈家一步……」
「行了，你和它置什麼氣呢？」
「我哪有和他置氣？他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什麼都不知道!他……」
「我說的是桌子，你要是把桌子給我砸塌了，我的這些公文你就全給我批了听到沒有!」
蘇思衍一時啞口無言。
5.
「思衍哥，我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沈修竹帶著滿手的鮮血，說出的話卻極輕，仿佛只是在講述今天的晚飯有一點淡。
蘇思衍一愣，看見了手中沾滿著鮮血的抹布，不能再讓那雙手上沾上更多的血，他轉過身，用自己的袖子為他拭干淨血跡。
說出的話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在騙沈修竹還是在騙自己︰「主人說什麼呢，一定會沒事的……」
接下來的話他也听不太清，腦袋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嗡嗡作響，卻清清楚楚的听見了沈修竹嘆了一口氣︰「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你叫我主人，思衍哥，我們明明該是表兄弟啊……」
蘇思衍擦著血跡的手微微一頓。
門外突然間傳來聲響，蘇思衍追了出去，卻什麼人也沒看到，等他回到房間，卻見沈修竹蘸著自己的血在桌上畫了一朵梅花。
「我是騙你的啦，他們早就已經把藥停了，我都成這樣了他們還折騰我到底有沒有心啊，這一口血吐出來我反而心里舒暢許多，保不齊就是淤血積累，這吐出來反而是好事啊，別皺眉了，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行了吧!」
蘇思衍松了一口氣，可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
當晚他去找了秦謠，他突然間想拔劍直接殺了他，緊了緊拳頭，卻只向他勾了勾手指︰「出來，我們切磋切磋。」
這一場切磋他沒有留招，處處皆是殺機，可他知道自己殺不了他，過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帶走自己，無非是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罷了。
6.
「這幾天一直反反復復，連床都起不來，但今天感覺還行啊，我現在的神色是不是好一點啦？」
「嗯。」
「所以我就說嘛，不用那麼緊張，事情總會有轉機的，說不定我命硬上天真的就還不收我，休息一晚，明日我去把若蘭找回來，晾了她好幾天，她肯定又要生我的氣了。」
「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勞煩你帶我去九方城。」
「好……」
這些日子，沈修竹的身子一直不好，身邊都離不了人照顧，蘇思衍也干脆搬到了沈修竹的隔壁來住。
午夜響起第一聲咳嗽的時候蘇思衍就被驚醒了，只听見那邊守夜的侍女驚慌的叫聲傳來︰「家主大人吐血了!家主大人吐血了!」
蘇思衍連鞋都沒來得及穿，急急忙忙趕往隔壁，地上全都是刺眼的血跡，沈修竹的臉色如同死人，神情還有些茫然。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該呆的時候，此刻是深夜，那些侍女們靈力低微腳程慢，等她們找來醫師黃花菜都涼了，自己便直接轉身出去，使用神行法向著醫師的住處奔去。
醫師是被他拽著來的，穿著里衣光著腳手里還拎著藥箱，被放到地上後，連滾帶爬的去給沈修竹診脈。
沈修竹此刻已經平靜了下來，緊緊闔著雙眼，也不吐血了，嘴角的血跡被侍女們擦了去，也是，咳血也是很費力氣的，應該是累的睡著了。
那醫師在慌亂中終于找準了沈修竹的脈，然而這手一按上去，直接嚇的坐在了地上，連忙爬到了蘇思衍腿邊，身子抖如篩糠︰「蘇大公子，老夫……老夫無能，家主大人他……他……他已經……」
也許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讓他驚訝了，此刻的蘇思衍平靜的很，醫師的聲音很小，他一字一字的清清楚楚的都給听了進去，組合在一起他卻不認識了。
那醫師見蘇思衍沒有說話，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立到了一旁，而站在旁邊的侍女已然少了一個。
蘇思衍如同雕塑一樣靜立著，突然間轉身來到了桌邊，拿起了桌上的茶壺，轉頭去問那名醫師︰「這里面，有沒有毒？」
這名醫師也是沈家主家的人，知道一切，他知道那件事情在沈家主家中也不是什麼秘密，蘇大公子也知道，但他現在卻不明白蘇大公子問這個是想干什麼，于是戰戰兢兢地回道︰「有……」
蘇思衍點了點點頭，突然間揭開茶蓋，把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蘇大公子!」
醫師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
蘇思衍將茶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轉頭看著那名醫師，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在說謊。」
醫師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听到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蘇思衍轉身出了門，對身旁路過的人充耳不聞，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
初陽城真的是很難見到這麼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