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中

作者︰眉毛笑彎彎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卻說尚書府一眾男主人家斗棋賭酒,玩樂盡興。眼看夜深,這邊觀棋的黃年頭一個扛不住地一個呵欠出來。黃幸就看著他笑︰「你又沒下場,年紀還最輕,怎麼比我們還熬不住些?」

黃年笑道︰「我本來就不擅這個,單純看著也一樣算計不過來,可不就吃力了?不如換作象棋,怕還好些。」

章望道︰「既這樣,明日我跟你大阿哥拿象棋與你下。」

黃年一听,心里就叫起苦來︰他雖不諳圍棋而素擅象戲,但如何不知章望才是這一道的大手?就是黃幸,較真論起棋力,圍棋也要讓象棋一籌。于是十分後悔,然而又不敢反口,壞了章望興致,只能苦笑道︰「還要請表哥跟大阿哥手底下留情。」

黃幸瞪他道︰「還沒著子,先叫討饒,哪里來的軟骨頭?快別立在這里觸目,滾回去睡覺別想明天又生出新借口,說夜里沒歇好、精神不濟,下到一塌糊涂,我放你過關才怪!」

眾人听了都笑起來。黃年方向兄長們告了辭,回轉到自己院中。入得房門,屋里柴氏猶自未歇,正拿著一沓子文字在燈下看,見黃年來,忙撂下一邊,笑著起身相迎。黃年在榻上坐下,拿眼一掃,問︰「是晟兒臨的帖?」

柴氏笑道︰「是。還有四姑娘和蔚蔚的。你也知道,蔚蔚平時只跟她三哥投緣,寧可跟著鑽到那什麼工房里,刨木頭、拉鋸子,拈個筆倒有千斤重。誰想這林家姐姐一來,也就一個照面、兩句話的事兒,昨晚上竟磨出七八篇字來!選了幾張好的特地送來給我。你也看一看,點評點評。」

黃年听了也是大奇。黃蔚是他與柴氏兩個的頭生女,聰明伶俐,詩詞文賦入耳不忘、過目成誦,自己向來寵愛,只是孩童天性活潑好奇,正經學問不肯用功鑽研,最愛的便是那些奇技婬巧、工造數算起初五、六歲時倒也還不甚顯,偏三年前自己岳父病歿,又有長兄奉旨巡南督造海塘工事,自己一家也跟隨返回南京祖籍,從此三房的兄弟姊妹居住一處,這黃蔚、黃象一遇著便投了緣,黃蔚成日跟著黃象在那不工工房里混。他兩個是嫡親的堂兄妹,容貌原有六七分肖似,處的時日一長,連神情都越發像了直教家里自章太夫人以下一眾大人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偏寵照拂,樂得黃蔚一發縱了性情。好在黃家家教,女子讀書學史之外,到底多少要知道些女紅針織、學些個琴棋書畫,這才算穩住了黃蔚在外人跟前時那一副貞靜嫻淑的殼子。然而知女莫若父,黃年再曉得不過她在這些上頭更難多一分耐性,此刻做出如此舉動來,怕是小女孩兒家又有古怪心思。于是問柴氏︰「這日頭倒是從西邊出來了。蔚蔚居然肯自己練字!你問沒問她緣故?」

柴氏抿嘴笑道︰「怎麼沒問?只是她哪里肯老實說?‘顧左右而言他’罷了。但就算不說,心思也掛在臉上還不是為著她林家姐姐突然來了,又是這樣的斯文,這樣的清雅。小丫頭自己也知道平時沒個正形、再見不得人的,于是趕忙把模樣收拾端正了,就怕給咱們家里丟臉呢!」

黃年听這樣一說,就全明白了,頓時捶著腿大笑,道︰「這話怎麼說的?‘一物降一物’。我一直擔心她特異古怪,如今看,還是懂道理、識大體,為人處世的基本關節心里全都明白!不過,這也虧得是林表兄家佷女兒,要換個別的人來,再沒有這樣的氣度風姿,也不能把咱家的 貨給一棒子砸清醒,連舉動行事,都不用人說,她自家就曉得有章法起來了。」

柴氏忍不住也笑,一邊遞了茶杯與他,一邊道︰「誰說不是?象哥兒那里有他回表兄,如今蔚蔚也得著一個林姐姐了。而且你還不知道,今晚我算是看出什麼叫真兄妹平時象兒怎麼對回小子的,家里都也是見過的;結果今天,吃了夜飯,你們爺們兒外頭著棋去,我們跟母親在廳里閑話,她姊妹們就聚在跟前說笑。當間兒也不知道林姑娘跟她說了句什麼,突然叫人拿箏進來,當場彈了一個《漁舟唱晚》……平時連我們、甚至老太太也難得听一听的,居然就肯專門奏給她了;居然還彈得極好,听不出半點生澀,听跟的丫鬟說,是昨晚上又悄悄練過了的。你看看,可是不是再明白也沒有的了?我當時就想對著林姑娘念佛了呢。」

黃年聞言又是一呆︰這黃蔚在古箏上頭頗有天賦,只是小孩子沒個定性,每懶于練習,除年節時必得在章太夫人跟前獻奏,自己做父母的也罕有听她撫曲可見這一次是當真有大進益了。嘴里說一句︰「‘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這也是古人之風。」就手從那沓子字紙里,單獨挑出黃蔚的來,才瞅了兩眼,當場忍不住笑噴出來,道︰「這曲子短短的一首,多彈兩遍也就熟了,可惜這字,是怎麼臨時抱佛腳都抱不起來的!你看她這個‘海’字,還有這個‘題’字,都寫橫躺下來了。」

柴氏忙湊過頭來看他指的那幾個字,一看,也是撲哧一聲笑出來。黃年興致越發起來,索性將黃蔚的幾篇習字功課一張張攤開細看。柴氏忙援筆蘸墨,遞將與他,不過一時就都圈畫完了。黃年方笑道︰「難得她自家心意回轉過來,肯練習了,旁的就不用多說。你只跟她講,寫得不壞,我很喜歡,以後這些功課也時不時送些來我瞧。」

柴氏應了,又笑道︰「听這話,就知道這丫頭是誰護出來的。」

黃年道︰「家里就數她最小,又是姑娘家,不護她,護誰?雖說單看這字……實在比她弟弟還不如,但真心用功練上幾個月,指不定這上頭也是有天分的?」

柴氏听他做夢,一發好笑,也不更多話,轉而指給他看黃晟的功課,說︰「要說晟兒,到底年紀小,筆力不足,好在架子掌握得不壞。這兩三個月來又比之前格外肯用功些,進益就尤其明顯你看這篇,筆劃多的這幾個字,清楚公正,松緊得體,再不是以前‘墨豬’的樣子。」

黃年頓時失笑,道︰「顏體是比旁的豐腴飽滿些,但內里最有骨架,端莊尊重、寬厚平穩,是立身做人的正道。不然,家里和外祖父家那邊不會都指定用它習字入門。練得有七八分樣子了,再學歐、柳、二王、魏碑之類。」一面說,一面也在黃晟的功課上頭圈畫。畫畢,又拿黃芊的,只是才拿起來就頓住了。旁邊柴氏忙說︰「四姑娘近來都跟著她二姐姐臨衛夫人帖。我問了學里太爺,文字都一篇篇講過了。又有前幾天母親看到蓉姐兒臨的《稽首和南帖》,贊不絕口,說已經得了簪花旨意。」

黃年點頭道︰「二佷女兒在這上頭向來是有天分的。」拈著黃芊幾篇文字,又看了兩眼,眉頭就皺起來,問柴氏︰「這是四丫頭近兩天寫的?她姊妹間要好是一回事,但兩人年紀擺在那里不說,悟性、根基都不一樣,怎麼能二丫頭寫一篇,她就也跟著胡畫一遍?你明兒得空,叫她把《麻姑仙壇記》、《八關齋會報德記》各臨三篇給我。」想想又道︰「罷了,我自己跟她說。」柴氏應了。

于是黃年又細問柴氏晚上內眷們還做了什麼。柴氏說不過是因著洪氏和林黛玉在家,章太夫人額外多留著娘女們一起說說話。再就是為了黃蔚鬧了意外的一出,章太夫人高興,議定後日原定的戲班之外,再單請一個細樂班子來演曲;又說清涼寺的梵唄絕佳,改日要帶洪氏、黛玉並闔府女眷一起去听。柴氏道︰「先頭爺還一個勁兒擔心,說黃、林兩家多少都有疙瘩在,怕母親心里面不好。可如今看,單這份親熱喜愛勁頭兒,就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呢。雖然我年輕,在跟前的時候少,進門十年這也是頭一遭。」

黃年笑道︰「你把母親也看得太心窄了。都是上一輩兒的事體,與林丫頭有什麼相干?何況是嫡嫡親的外甥孫女兒,打斷骨頭都連著筋。她又生的那樣,叫母親怎麼能不喜歡?就是今兒我見了,心里都直可惜晟兒年紀太小,不然求了她來,我這輩子就算安了心了。」

柴氏笑道︰「爺的主意打晚了。或者晟兒生晚了。不然,這樣的好事誰肯錯過的?只是我看林家伯伯的主意已經拿準了,把姑娘交給望大嫂子帶來,這就是明證。」

黃年點頭,道︰「可見世上姻緣還看天定。回兒這幾年也是在我們跟前時時看著大的,人品、才學、性情一概有數,我心里早動過念頭。可是一來覺著四丫頭年紀還小,二來上面有二房的一眾佷女兒在,論歲數比咱們家的都更相當,這才幾次忍著沒提。不想林表兄這樣決斷。算來明年春闈後,外祖母家就要雙喜臨門了。」

柴氏道︰「這可是真正好事。尤其我見了望大嫂子跟林丫頭模樣,就屋里兩下分開了坐,望嫂子那眼楮也是三不五時就要往林佷女兒身上去溜一遍,看她說笑自在才安心哪里是叔嬸佷女呢,親娘兒倆也不過如此了。叫我看著又有趣,又忍不住替她們歡喜。」因問︰「論起來,咱們家里就屬三哥兒跟林丫頭年紀最相當。記著林伯伯上次來的時候,你是說過林伯伯對象哥兒也十分中意。怎麼後來就選定了回兒?大哥大嫂子那邊,難道真沒一點動心?總不會是因為跟章家表哥表嫂要好,這才放過了罷?」

說到這里,黃年還未及答,柴氏突然自己就笑起來,道︰「哎呦,這話一出口,我倒又覺得,其實或也真就是這樣了兩位兄長的情誼且不說,單咱們家大嫂子跟望大嫂子,昨兒、今兒兩天看下來,明明她兩個也沒特意湊在一處說話,進退招呼,跟我與二嫂子看起來也是平均一樣的,可偏偏就教人覺得只有她兩個最是默契,一舉一動、一張口一挑眉,都活似一早就商量好了一樣。我竟不知道妯娌也能有好到這樣的。她兩個又不是親戚姊妹,也非故友世交,雖說與外祖母家是至親、來往也多,可到底常州、南京還有京城,幾下里並不在一處起住,如何就能這樣?偏生又都叫我親眼見著了。我就覺著又是羨慕,又是慚愧想來總是我年輕、不曉事的緣故,才未得如此。」

黃年笑道︰「你就是愛多想。這與你年紀行事有什麼相干?論年長,難道你見過二嫂子也得大嫂這般對待?都是人跟人的緣分,誰讓大嫂跟大表嫂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又是同一年出閣進得夫家門,把外祖父、外祖母給歡喜得無可無不可這樣的親厚緣由,可不正是你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柴氏听了,當時一怔︰她心里原料著是其他的事,不料黃年這一提,倒是最合情合理不過。然後就听黃年又說︰「然後就是脾氣性味相投了。你是沒見過當年的大嫂子,那才是真的愛玩會鬧,又不拘泥俗例,各種新鮮有趣。只是那時母親每常病著,我與鸞妹妹又小,大阿哥一貫拘得緊,也只有大表嫂跟表哥一道兒來做客時才能得人盡興。再有一個,那幾年家里的事情又著實的多,一樁接一樁,都壓在大嫂子一個人身上我也是後來才省過神,那時候,要不是有大表嫂時時寬慰援手,怕她多半是一個撐不住就要倒下來的。」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平穩,但柴氏耳里听著,心中早是驚濤駭浪︰要知道王夫人出身尊貴,金陵城她認第二,怕沒什麼人敢認第一;黃家雖是詩禮世家,二十多年前卻因故落在低谷,遠非今日顯赫。章太夫人又是第一等一寬厚慈和的婆母,教養出的兒女個個知書守禮,相處起來再省心不過。柴氏實在想不出王夫人初嫁來的兩三年竟有什麼事體,要叫她都支撐不住的。肚里反復梳理一遍,方問︰「老爺莫不是說,長房沒了的大姐兒的事?」

黃年就嘆一口氣,道︰「這也是大哥大嫂心里面最痛的一處了。那樣嬌女敕女敕一個姐兒,偏偏跟我們家只有十天的緣分。連名字都還沒取成,也不能序齒排行,族譜更不得入,大嫂子哭得死去活來,只想求一份供養,偏偏又遇上四叔祖那樣認死理的人,大哥也沒能幫著說更多話……後來還是外祖父寫了信來說情,才移到未芳園里跟族中其他未嫁夭折的姊妹們一處;外祖母又讓大表兄大表嫂親來接去常州散心頤養。大嫂跟大表嫂兩個比旁人親厚,這樁緣故也是頂要緊的只是這樣的事體,再踫不到才好呢。」

柴氏心中戚戚,點頭道︰「老爺說得正是。所幸良善人自有福報,大嫂待人最誠,如今到底夫妻和樂,兒女雙全。象哥兒又有出息,蓓姐兒也大方文雅。」

黃年道︰「所以你心里有個數就好。看見她跟大表嫂親厚也別眼紅。這總是各人的緣法兒。你在家里,她們跟前只管敬重恭順著便是了。」

柴氏道︰「老爺放心,我省得的。」

黃年听了,這才笑起來,見其時已然夜深,就催著柴氏梳洗歇息。兩人一夜無話。第二日,柴氏伺候了黃年起身,送他往衙門里去黃年現在江寧刑部提牢廳暫掛一閑職然後方到章太夫人處問安。因章太夫人先頭有吩咐,讓王夫人專心陪著洪氏、黛玉,一家日常雜務都交崔氏、柴氏兩個打理,其中又以崔氏主內、柴氏面外;次一日開家宴,雖不請外客,戲班樂班出入也必得要緊留神。柴氏嫁來年數也多,然而並未真正獨力經歷大事,心里不免打鼓,唯恐有不到處。故而從章太夫人處領了使命回來,柴氏先按府里舊例將人員處所分派了,又自己揣度著添補調動幾處,再招老成的嬤嬤管事來掌眼商議便是黃年的女乃母廖嬤嬤兩口兒了。這廖老頭廖輔也實在,柴氏怎麼問,他便怎麼答,有些不妥當處也都指出來了。柴氏一一照著改過,這才吩咐他依著再去各處打理分派,卻留了廖嬤嬤午飯,只說︰「外頭這樣也就罷了。只是跟內院怎樣餃接,各處如何交接對應,還要媽媽指點我。」廖嬤嬤也不更多推辭,就在柴氏屋里陪她一起用飯,一面吃著一面應答回話,倒也兩不相誤。

一時柴氏就把話頭引到王夫人與洪氏身上,嘆她兩個妯娌情深,旁人難及。廖嬤嬤就會意,笑道︰「太太這是看著眼熱了。但三老爺說得再對不過,這就是各人的緣法兒,眼饞不來的。大太太如今千好萬好,也是前面先把苦頭吃盡。真要論起來,還是太太這樣,有三老爺一心偏重著,什麼事體都穩穩當當、舒舒服服的最好。」

柴氏笑道︰「三老爺待我自然是好的。但大太太難道不也是得大老爺一心偏重?又怎麼就吃盡了苦頭?媽媽這話,我听著可不像。」

廖嬤嬤笑道︰「太太年輕,跟三老爺脾氣又相投,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才是真有福呢。你如今看大太太言語舒坦,初嫁來時可不是這樣的。到底伯爵小姐,家里只得她一個姑娘,又是最小,真個金尊玉貴,凡事隨心任性慣了的。雖說一嫁來老太太就讓她管了家,偏她家跟咱們家到底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情那邊做著無妨,到這邊就出了大格也虧得大太太厲害,就再煩、再難,每回三扭兩扭,不知怎麼地就全應對闖蕩過去了。只是到底勞心費神,且為女子的太過強硬,在人面前要足了強,這男的多多少少就總會有些不歡喜了。」

柴氏忙問︰「這是普通男子罷了。但大老爺是什麼人,難道也月兌不開俗套?」

廖嬤嬤道︰「大老爺也是男人,毛病還不是一樣?大太太爽直坦蕩,大老爺是極高看的。但直得拗不過彎兒來,心里頭主意太多、條條板板定得太死,這就又叫人不喜歡了。更不用提那時候大太太因老太太病著,心思全用在打理家務,照管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上頭,反而把大老爺撇到了一邊;平日里就夫妻兩人說話,也丟不開那些事情,張嘴就是針頭線腦、人手財物處置的。大老爺惱了,問說‘是娶回個妻室,還是聘來個管事婆?’當時就大鬧了一場。這還是頭半年呢。後來老太爺仙去,老太太病得更重,又有三老爺和鸞姑太太一日日漸大,服滿後上學的上學、議親的議親,都要提前預備,大太太就越發忙了。偏她還想著大老爺的職司,丁憂後起復必得更上一步,為這個,往娘家那邊奔走了也不知有多少次卻獨獨忘了先問一問大老爺。結果辛辛苦苦沒落個好不說,險些壞了大老爺的前程,招來婆家娘家兩頭的罵。這當口坐胎,哪里還能得穩?好容易保到八個月生下來,竟比足月的還清秀整齊,這歡喜勁頭還未得過,忽剌巴的就沒了……太太你是不知道,大太太原本多剛硬強健的人哪,差不多一下子就垮了,站在院里,倘若沒個人扶持,風吹吹也能倒的。這樣的苦楚,就是現在說起來,都覺得大太太能跨過去,實在不容易。」

听了這一番話,柴氏才終于明白,說︰「原來如此。難怪她跟大表嫂這樣親厚。不止為同一個生日,更為著後頭多少支持。」

廖嬤嬤道︰「可不是?她兩個同一天生日,這就先是緣分了。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大老爺跟大太太面都不樂意見,老太太調停了幾次不成,兩下僵住,誰都不知道怎樣才好。結果到底還是常州那邊來打破了局面,把大太太接去了外祖母家。大老爺至孝,總不能違了那邊老太君的心意。再一個,當時望大太太也是才掉了個哥兒,身子都還沒好利索,親自坐了船、拿了老太君的信到南京來接;待回了常州,又是一直陪大太太散心游玩。」

柴氏聞言,直嚇了一跳,捂住胸口,眼楮也瞪得老大,嘴里問︰「那時候,表嫂竟然……」廖嬤嬤就點頭,嘆氣道︰「所以單這份心意,就不是尋常能比得上的。後來望老爺幾次堵住大老爺勸和,又有那邊老太君發話,大老爺跟大太太這才和好,慢慢地重新把日子過起來,終于有了今天這般模樣。」于是看著柴氏,聲音放得越發溫緩,說︰「所以太太這樣的才是最好。年哥兒性子柔和,又重情念舊,再好相處不過的。太太只跟以往一樣,每日里定定心心,也不必太在意家里頭這些雜務,雞零狗碎的小事體畢竟夫妻相處,才是頭一樁要緊的呢。把這個處置好了,其他再翻不出浪花星子的。」

听她說得真心,柴氏心里感動,就握了她的手,道︰「媽媽是真心疼我,能這樣教我說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謝你,媽媽只等著我的孝心罷。」

廖嬤嬤忙道︰「年哥兒只不過當年吃我一口女乃。太太這話,老婆子可實在當不起。只是在自家人眼里,總是望著老爺、太太好的。你們好,一家子就都好了。」

柴氏笑道︰「媽媽不用多說了。我這里有數的。」一面就叫大丫鬟進屋來,拿包好的兩個緞子、兩支釵子給廖嬤嬤,說︰「我前日倒騰衣服箱櫃,箱底里翻出來的。我看式樣不新鮮,顏色也老氣,不想要了。媽媽若不嫌棄,拿回去或做鋪蓋,或裁鞋樣罷。還有這兩根釵子也是,我戴覺著笨重,倒是媽媽頭發又多又好,插上或還穩當。」

廖嬤嬤忙謝了賞,接了東西慢慢出去了。這邊柴氏換了一身衣服,吩咐只黃昏時分再讓廖輔上來稟報一次諸事預備好歹進度,別的不許打擾,然後就往章太夫人院中去了。到時一看,果然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皆在,正看林黛玉及尚書府中眾閨秀圍著一口三尺徑寬的扁圓青白瓷大缸,拿各色新折的花枝逗缸里成群的金色、紅色、白色的金魚兒來咬。柴氏忙止住眾人行禮,笑道︰「只管玩你們的。」又跟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見過,這才向座上坐下,看眾人嬉鬧說笑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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