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上

作者︰眉毛笑彎彎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卻說章望夜里寫了信,第二日一早叫管事馮裁連同前日預備的給尚書府的賀禮一起送往南京去。洪氏就在旁邊吩咐同去的馮裁家的說︰「替我拜上大嫂子,說恭喜了。等具體定下日子,我們再過去湊熱鬧觀禮。」原來先頭南京來的書信,除了賀章望壽辰,還說了黃幸妻王氏的娘家佷子才定了親事,親家就是金陵體仁院總裁的甄家。章家與甄家雖無甚往來,忠獻伯府卻是因黃幸素來交好的,故而厚厚備了禮,命人送上南京去。

等吩咐事畢,章望就去尋顧沖,又有舅父李嵐等家的表兄弟,帶了章回、謝楷並其他幾個子佷輩一齊談笑玩耍去了。這廂洪氏則招了章由來,問了外頭壽辰準備的事情,再逐一地調理明晰。內外統順了,這壽辰也就一日日地操辦起來。

先是二月十一日做佛事、施米糧並放生,再將章望自家出錢刻的三百套《四書》送到城中各處塾學去,又給品學優良卻窘于生計的學生各幫扶不等的錢糧,具數都是章魁、章由並洪氏一早確準的,家里一份份備好、寫了箋子隨書本發出去,絲毫兒不亂。

十二日是款待章家族親、鄉鄰及各地來的遠賓。章家久居延陵,雖文昭公到章望這一支人丁不甚繁茂,但其他旁支姻親連綴,合族也著實興旺。且常州城周的四鄉八縣均有章家的田莊、果園、茶山、魚塘,莊戶上千,這一日各處莊頭並鄉中里長縉紳也都在這一日拜壽。于是除家中宴席,門外又沿街設了一長溜流水席,凡過路者都可沾些喜氣去。

十三日為正經壽宴,請到的是本地知府、知縣、學官、現居常州的致仕老臣及各家姻親,又有許多有名的學者文士,皆是文昭公、文華公門下的弟子並再傳弟子。清熙堂中一時官宦名流滿座,齊集慶賀,十分喜慶。突然一陣喧嘩,有門上人忙忙進來,報說新點的江蘇學政、翰林學士左浦胤到了,請老爺們速速門外去接。章霈、章望父子原當他還在赴任途中,不意竟早了這些天,且未听說已到南京,反先往自家來,不免驚疑,忙親自去接。那左浦胤滿面笑容進來,先向章望賀了壽,然後站到南面,傳下兩道自京中帶來的特旨——乃是太上皇手書的「文昭天下」與今上的「榮華松菊」兩幅字;又一幅今上賜予吳太君的,寫的是「德慈壽劭」,于是請出吳太君來,依著聖命一定讓上座坐了,左浦胤這才將字奉到她手里。因這一出,滿座無不羨慕,闔府眾人各個歡騰,欣然踴躍。章霈一邊速命人去做匾額,一邊令重新整治筵席,請左浦胤上座,又將原本訂下的戲目單子增加了兩出,這才一發地熱鬧慶祝起來。

轉到十四日。這一日原是章望生辰的正日,設的家宴,只榮公、吳太君底下嫡系一脈團聚慶祝。因都是至親,吳太君叫屋中不再設圍欄屏障,只席上分出男女,三房老少都坐在一處吃酒看戲。席上就用了王頭莊上特意獻的河豚,果然新鮮肥美,味堪一絕。

待到十五日,正辰諸事已畢,則賚賞莊戶、恩惠下僕。各處莊頭給章望磕過頭,听他把這一年佃租田費、收用繳納事宜吩咐後,就到專門闢出的一處下院里領宴吃酒,也安排兩班小戲與他。又有家中的管事僕從、媳婦丫頭,多按著他各自的職司等級,也賞錢、也賞假,再請了雜耍與煙火的班子到府門前大片空地廣場上搭台,直演了三個日夜,叫上上下下都能得一個安閑歡喜。其喧闐熱鬧,諸般情形,堪堪也說不盡,暫且無話。

且說南京這邊,馮裁兩口奉命送信,晝夜急行,次日就到了尚書府。收到常州送來的禮物並書信,黃幸自然歡喜,就叮嚀妻子道︰「弟妹既這樣答應,到時他夫婦必定到的。你且收拾下院子,別叫有不妥當。」

王氏笑道︰「老爺不必多說,我自然省的。只是葳兒那邊日子還沒定。我明日就回去討老爺子的準數來。」

黃幸點頭,口中卻說︰「也不必很催岳父。二舅兄現在泉州,雖然家里有岳父岳母在,兒女大事,總得嫂子過來主持。你倒不妨去甄家走動走動。一來幾位舅兄嫂多不在南京,總得有個人幫襯岳母張羅;二來我听說他家女孩兒多不壞,你且仔細看看,多少就有益處。」

王氏听了怔道︰「然而象兒還小,年紀並不很相當。且這門第到底略次一些。」一語未了,就猛地拍掌,笑道︰「是了!虧你提醒,我竟忘了表弟與弟妹家還有個由哥兒,今年可不是孝也滿了?如今他二十三歲,又是上了族譜的承宗嗣子,妻位怎好空著?自然該當續娶。且由哥兒現還已經有了秀才功名,將來取個舉人是無疑的,再有這章家的門第身份,低娶高嫁,甄家雖根基淺薄些,只繼室的話也配得上。」

听她興沖沖一串兒不歇氣,黃幸不免笑道︰「你也想太多了。我就是這麼一提。到底成與不成,總在表弟、表弟妹那邊。不過我們還當盡一份心就是。」

王氏應了。第二日就與忠獻伯府送信,果然到第三日那府里老太太就命人來接,請王氏回去幫襯料理兄長家親事。這里章太君既知道前後,又是自家姻親,自然無不許的,也吩咐長媳說︰「家中凡事都有章程,且還有我並你弟媳婦們照管,想也沒什麼要緊。反是你哥哥嫂子還沒到家,佷兒們又小,不懂事,這樣的大事,都只盯著你父母兩個操持怎麼行?你只管往那邊去,就多住幾天也無妨——總在一個城里頭,隨時都好招呼。再有需著我的事情,也千萬不要怕開口。」

王氏笑應了,就將家事托與妯娌崔氏、柴氏,往娘家忠獻伯府去了。只是雖然有章太君吩咐,到底不肯在娘家過夜,每日都駕車來回。好在兩府雖隔了一段,路卻平順,且都極寬闊暢達,也不至于耽擱時久。

這一日王氏回來,已是掌燈時分。待見過章太君,回轉到屋里,黃幸正在燈下看一封書信,看她回來,就笑問道︰「怎的今日到這會子?路上可累著?」

王氏笑道︰「快別提累,今日我可算見著大熱鬧了。」

黃幸道︰「什麼熱鬧?若說熱鬧,我這邊也有一出。這是今兒從常州舅舅家來的信,表弟偷懶,讓回小子寫的幾日壽辰上情景,可是真正的熱鬧 赫,榮耀歡喜的。」

王氏忙問︰「什麼熱鬧情形?老爺別賣關子,快與我說。」

黃幸就笑著告s 她章望壽宴那日的事情,然後說︰「今日也是左浦胤到任,南京這邊同僚一起與他接風。他還特意與我說京里陛辭時兩位聖人一齊召見,金口吩咐必定要趕在十四日前到常州,這邊赴任倒是緩一緩無妨。可見聖心記掛,無所不及的。」

王氏合掌,道︰「果然是天大的榮耀。且讓外祖母坐著領受御筆,想來也是本朝獨一的了。」

黃幸笑道︰「誰說不是呢。然而天子重孝道、敬師尊,以外祖母身份年紀,旁人又能多說什麼?只不過白嫉妒罷了。」

王氏听了也笑,又想起來一事,問︰「說到敬師尊,當今也曾拜在先外祖父門下,可是和老爺一起讀書的?」

黃幸笑著搖頭,說︰「哪里算一起讀書?不過是一道兒听外祖父說過幾篇文字。要說同門,還是林表弟,正經翰林,侍讀、侍講一步步出來,才算天子同窗呢。」言語間就想到自己幼時,父母長姊流放西北,只自己被送到常州,與章望一起養在外祖父章榮和外祖母吳太君膝下。後兩年,林如海亦到開蒙,一樣被送到常州。自此表兄弟三個在一處吃住行動、上學念書,卻是兄弟睦愛,無憂無慮;直到年紀漸長,知道上一輩兒紛爭,才慢慢生出尷尬,不知不覺隔閡起來。想到這里,不免嘆一口氣,隨即向王氏說道︰「說到林表弟,今日仰之也專門有一封信給他。晚飯時他就派人來說,等你回來,請咱們過去一趟,有要緊的話想說。你若無事,不如這就過去?」

王氏微怔,道︰「有什麼話,老爺兄弟兩個說便是了。我去,就怕有些不便?」

黃幸笑道︰「他已經說是請我們兩個。且都是一家人,你怕什麼?」就叫了丫鬟進來伺候更衣。一邊又問︰「你去岳父岳母家,可有事情?剛才也說熱鬧,是怎樣的?」

王氏一听,未開口已經三分笑,道︰「要論今日情形,著實有趣。今兒不是甄家三女乃女乃新生閨女的百日麼?娘近日勞碌了,就叫我過去。見到了他家幾個姑娘,都是極好。偏他家那位小爺,名字叫做寶玉的,因家里老太太疼愛,也混進了內眷席上,對著小佷女兒就祝禱,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大篇。大意就是她上輩子積福積德,這輩子才托生了個清淨尊貴的女兒胎,珍珠明玉一樣的人品,必定要嬌生慣養,萬不可理會那須眉濁物的臭男人,叫那些煙火濁氣給沖撞污穢了。老爺說,這可不是孩子話?滿座的太太女乃女乃姑娘們就沒有掌得住不笑的。尤其可憐那韞姐兒,被人看得從面皮到耳根羞到通紅,恨不得就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黃幸頓時哈哈大笑,說︰「這有什麼?做兄弟的舍不得姐姐嫁人,自然有些說道。你想咱們象兒,他蕊堂姐出嫁時,不也是拽著不叫上轎麼?滿嘴里嚷著說家里又少了一個疼他的人。平時他可是八棍子也難打出一句話,那一次唧唧歪歪說了多少?可不是比那甄寶玉更可笑!」

王氏卻不滿,道︰「象兒當年才六七歲,真正小孩兒家。這甄寶玉可已經十二三歲,說這個話倒像是有些別的意思。」

黃幸听了皺眉,說︰「太太多想了。那甄寶玉是甄家二房的,岳丈代二舅兄聘的是長房的姑娘。堂房的事情哪里就管得著?反而是他們一家子兄弟姐妹情分好,將來若有些出息,就是咱們家葳兒多一個膀助。總之與自家無傷,只會有利呢。」

王氏這才歡喜,又听說「咱們家」這等親近語氣,于是笑道︰「近兒忙我娘家的事情,哥哥嫂子沒回,我就怕哪里不周到。果然是多想了。還是要听老爺一說,才能醒過味兒來。」

兩人說著,已經到林如海住的小院里。見林如海已經先一步迎出,兩個忙上前,說︰「雖然開春,夜里到底寒涼。表弟還沒大好,可不要吹風,快回屋里坐著!」三人就一同到屋里坐定,奉茶,又再問答一回林如海身體情形。黃幸這才問道︰「林表弟請我夫婦來,可有什麼事情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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