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中

作者︰眉毛笑彎彎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卻說章回隨二叔祖母陳氏出了澄暉堂,一行人登車轉向東府。原來這章家大宅,原只有澄暉堂並長房所居的一趟七進,後因家族滋衍、丁口漸多,便圈買了府宅東邊一塊基地,比照屋宇原有格局,映影重樣兒地又再建出一趟,稱作「東府」,現由章家二房即章霂一家居住。雖說兩邊各自有偏房角門,真正出入迎送的大門只西府的一個,東西府中間兒也只隔一條車道備弄,故而不論家里族外,無論嘴上怎樣稱呼,心里卻都知道兩府一家一姓、並不可分的。

這廂章回跟著陳氏,先到東府的上房。果然章霂已經自外面回來。章回忙拜見二叔祖。章霂听他從母親吳太君處來,先起身問了母親安好,這才笑吟吟問章回南京親戚情形、金陵城里近來的事故人情。听到章回說起在黃幸家里見到林如海,章霂點頭道︰「我說呢!前幾日連書信帶禮物送了一大船來。說是賀你父親的生辰,卻是家里一個不落地都有一份心意。就往年年節也沒這樣鄭重。惹得老太太也喜也嘆,又想起林姑太太生前,哭哭笑笑鬧了好半天,還嚷著說一定是有什麼不好,才突然做出這等異常舉動,非得讓命人立即到揚州問個明白。總算第二日你的信就到了,說了他在南京,身上雖有些病癥,卻有幸大爺盯著給延醫用藥並靜養。老太太這才暫時放了心,但還是說等你父親這生日做完,家里稍稍能騰出手來,就立刻打發人往南京或揚州去實實在在地探望一回才好。」又問︰「你林伯父到底是個什麼病癥?現在身子如何?你回來時,他身上可有安好些?」

章回答道︰「佷孫醫理上不大通,不知道究竟細節。只是听會診的巢大夫、馬大夫幾人都說,林伯父是常年操勞,又屢經離喪,憂煩悲郁煎心,再加平日不重保養,終于致使損傷了根本。于是藥方都以溫補為主,培元養氣,但頭一條的還是平日里的寬心保養。」

章霂听了,嘆道︰「道理固然是這個道理。但他做到巡鹽御史,這鹽政最是千頭萬緒、關系要緊的,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叫怎麼寬心保養得起來!幸哥兒能押著他休養這十天半月,難道能押著他休養三年五載不成?真叫人憂心。」想一想,對章回道︰「這個事情你幫我記下,等這一陣忙過,叫上你父親幾個一起商議下,看讓誰到揚州去走一遭。」章回應了。

章霂又憮然片刻,才重整顏色,開始問起黃府里其他人,然後又問到明陽書院里諸講師教習,談到幾人學問精進,不由興頭一發上來,窮究極析——正說的得勁時,一旁陳氏終于笑著過來止住,道︰「英哥兒才回來,老爺也不論孩子辛苦,便凶神惡煞地審問上了!這少說也有一頓飯工夫,話音兒也沒停,茶水也不叫孩子喝一口,哪有這樣為人長的?老爺實在想審,也得容他先喘口氣、定定神。再者,您難道忘了還有西府那邊大老爺,這是親祖孫,必定也是要審的。英哥兒這會子被老爺給審累了,一會兒晚上到那邊接不上力可怎麼辦?」

听她說得詼諧,章霂不由大笑出聲。章回也忍不住地嘴唇亂扭。陳氏見他兩個都笑了,先各自給了一碗茶,然後才笑著慢慢說道︰「我好容易從老太太那邊帶了英哥兒過來,原只為家里人先相互拜見、行個禮兒,可不是特地帶了來讓老爺審的,也不是要勞累哥兒。才剛我听說魁兒已經把今日的事情辦完,從西府里回來家里。不如這會兒就讓英哥兒去給他四叔見個禮,也好順便知道些他老子生辰壽禮的事——下面幾日少不得也要他這當兒子的出些子力。老爺若還有學問上事情要同哥兒討論,反正哥兒已經家來,又不會跑哪兒去,什麼時候再問不行?」

章霂笑道︰「好好好,你說的最有理,都是我心太急。也是,反正我這里要緊事情都說完了,就听你叔祖母的,這會子去見你四叔罷。只一條別听她的——你老子生辰的事情,老太太跟大老爺交給的你四叔,就是他的勞動。他也原該與他大哥多出些力。你小孩子才到家,正是累極休息的時候,可別跟著各處勞動。真要有事,家里那麼多兄弟,隨便叫一個代你去做就是。」

章回忙笑道︰「都是二老爺偏疼。但佷孫怎麼敢忘一個孝字。只要是該我做的,萬萬不能躲懶的。」

章霂哈哈一笑,說︰「我也知道你的孝心。只是老太太頭一個就不會準你勞累。」隨即轉向陳氏,問︰「魁兒他們都在家了?」

二太太陳氏笑道︰「才剛家來的。這會子想是在換衣服。」

章霂道︰「那就讓英哥兒去他那里罷。跟他說,也不必過來這邊。晚上舅舅、舅太爺都要來,到時候一同西府里去就是。」

陳氏應了,打發人先往章魁那邊傳口信,說章霂叫他不必過來上房拜見,等著章回過去;再又叫了外間廳上伺候的章魁媳婦尹氏過來,把章回交給她,命帶了去拜見四堂叔,千萬要好生照應。尹氏忙應了婆母,領著章回往自家屋里去。

這邊章霂看陳氏行動,只自顧吃著茶,並不多話。見尹氏與章回一起離了上房,才看著陳氏笑道︰「又不是外頭親戚家孩子,就算外面念了三年書,家里面還能有不熟知、不熟曉的?也值得你這般小心,一句句地吩咐。又專門叫魁兒媳婦帶了他去。」

陳氏道︰「英哥兒當然不是外人。但老爺也說他這幾年在外頭讀書,並不在家里。偏這幾年家里添丁進口不老少,里面外頭,換職司的、填空位的,新進來的人實在多。他今日才回來,不認得人、沖撞了事小,若是別人不認得、沖撞了他,便頭一個要惹老太太不高興。所以還是事先照應周全了才好。魁兒媳婦向來最穩妥,跟他大哥、大嫂又親近,有她一旁照看著,我也能夠放心。」章霂听她說了,這才不再多言。

卻說章回隨嬸母尹氏去拜見四堂叔章魁,也與在章霂面前一般的說了一番南京各人安好、書院里頭大致情形,然後便倒身下拜,為章魁主持父親壽辰禮儀諸事拜謝辛苦。章魁忙拉他起來,就讓坐在下手,與他細講壽辰當日的安排。叔佷兩個才說了不多時,便有府上各處執事的听說章魁回來,一齊趕來問壽辰禮數、席面戲班安排等事。章回見他事多,忙借機告退出來。這邊尹氏過來,帶他到內院。只見房中早已有數人相候,卻是尹氏使人請了二房的姑娘小爺們一齊到上房,令他姊妹兄弟團圓相見。

章回在外求學,連頭搭尾已有四年,為著章望吩咐,便新年也不曾回家。此刻乍一相見,不免生疏,有幾個小的已全不能認。幸而堂兄弟中有年紀較長的堂兄章偃、堂弟章僚辨出音容,姊妹中居長的章偃胞妹舒慧也還相熟,三人便為弟妹引見相認。

這章偃與章回同年,大了他七八個月,章僚則小他一歲,相差也是七八個月。三人年紀其實仿佛,他兩個卻只在家里讀書,不說多少出門經歷,就連常州城以外地界也一步都未曾踏過。于是此刻只管一左一右夾住章回,從頭到尾問個不休,言談形容間大有羨色,年紀小的章僚更直言轉天就要求了祖父並吳太君也往南京書院里讀書去。又有一旁舒慧等姊妹,雖都是女孩兒,但章家向來要求女子一樣讀書,尋常也不禁女子出門交游,听聞見識也都不少,此刻听他兄弟三個說話,也不時就有人插上幾句。章回听了,一一耐心作答,頓時將那初見的生分去了不少。再加上不一會兒府里大管事尹純又命人將章回先頭在南京、鎮江時買的那些泥人、草蟲之類各色玩物兒送過一籃子來。雖是市井之物,卻都新鮮別致,又是當初仔細選了做工精細的,就連尹氏、屋里年長的嬤嬤媳婦等在旁看了,也不禁都夸一句好。章回親自拿了,一樣一樣散與幼弟幼妹,頓時越發叫緊緊圍住,鬧哄哄地說笑個不停。

正熱鬧間,陳氏跟前的丫頭白薇過來說︰「二太太請七少爺一同回澄暉堂。叫四女乃女乃看著姑娘們換過衣裳後帶了一起過去。」尹氏忙答應了,一邊命女孩兒們各自回去梳洗妝扮,一邊親自帶了章回到正房。待陳氏與章回動身,方才又回去,帶領一班女孩兒自往澄暉堂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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