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行至白閣老面前,單掌豎在胸前,打了個佛禮︰「閣老,別來無恙。」
白閣老趕緊還禮,「王爺有禮,快請上座。」
黎素在旁邊咳嗽了一聲,等凌寂看過來,便給他使了個眼神。
下面還一群人跪著呢。
凌寂這才回身,淡淡道了一句︰「起吧。」
眾人呼︰「謝王爺。」
凌寂和白閣老同坐到上首,黎素乖乖的站在白閣老身邊,听著他們你來我往。而下面的賓客竟像演默劇一般安靜如幕,誰都沒再多話。
凌寂的出現讓熱鬧的宴會好似變成了喪禮一般。好似他出現的地方,都容易讓人擺出一臉受教的嚴肅氛圍。
白閣老還算正常,問道︰「寂王爺一向不問俗世,怎麼有空來老夫這個小小的拜師宴?」
凌寂道︰「閣老高風勁節,收徒怎麼能算小事。何況黎素……」他抬眸向她看去,沉吟了一下道︰「也算是我舉薦,自當來看看。」
白閣老看看凌寂,又看了看黎素,笑道︰「王爺有心了。」又對黎素道︰「還不快來謝謝王爺,因你這點小事,竟連王爺大駕都驚動了。」
黎素盯著白閣老眨巴眨巴眼楮,無奈的敗下陣來,只能不情不願的走到凌寂面前,乖乖的蹲了個福,「謝過……」
「不必。」
黎素話還沒說完,半道就被凌寂打斷。
她麻溜的站起來,退到白閣老身後月復誹,什麼嘛,在府里的時候分明相處的挺好。他的錢就是自己的錢,他的飯也是她的飯,什麼一言不合吵一頓,倆人開心野外扎個營什麼的……是吧?
怎麼到了別人那,就像是她得了多大便宜一樣。不就是來參加了一下自己的拜師宴嘛。
凌寂像是發現了自己在場,所有人都不自在,便起身道︰「府上還有功課未完,我就先告辭了。最後恭喜白閣老新添愛徒。」
白閣老道︰「多謝多謝。」
所有人都跟著站了起來,行禮道︰「恭送寂王。」
直到凌寂走的看不見人影了,宴上又再恢復喧嘩。
有人打趣道︰「白閣老這個徒弟不簡單啊,連寂王爺這樣的人物都賞臉來了。」
另個人高聲說︰「白閣老好福氣。」
「早知道就把黎姑娘收入自己門下了,沒準還能跟寂王攀攀關系。」
「就你?你倒是想,人家黎姑娘願意嗎?」
賓朋們止不住的談笑,可無論是打趣還是議論,都紅果果的表示對白閣老的羨慕。
白閣老自然紅光滿面,一邊招待客人一邊拉著黎素按個介紹。
一頓宴下來,黎素已經將朝中重臣認了個七七八八。
待人聲散去,日頭西陲,熱鬧的白府終于歸于沉寂。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白閣老道︰「你隨我來。」
黎素隨他來到書房,老頭在櫃子里翻找半晌,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她。
小心翼翼的打開,見里面是一支毛筆。相對百花宴上奪魁贏的毛筆,這支顯然古樸許多。沒有過多的繁飾,簡單的再尋常不過。
「這是為師剛入朝時家父贈于我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筆桿是上好的紫竹,筆尖是取黑狐狐尾的絨毛所制。我一直沒舍得用,如今傳你吧,就當是個念想。」
「師父……」黎素捧著意義非凡的毛筆,不知該說什麼為好。
事實上,白閣老今天一整天的所作所為都叫她心頭震撼,卻無法言說。
白閣老揮了揮手,走到案前坐下,「你也不太感動,既拜我門下,總要給你些什麼才好。」
黎素把筆盒蓋上,仔仔細細的收好,走到白閣老對面。
經過一天的喧鬧,老者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道︰「你那首詞……」
「嗯?」
「你給老夫解釋一下,靖康恥是什麼恥?賀蘭山又是什麼山?老夫自問對天下還算了解,怎的從未听過這些?」
黎素一怔,心髒砰砰狂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瞼遮住眼中的閃爍不定。
「這不過是我……」
白閣老一揮手打斷她,「不想說就別說了,不要敷衍為師。」
黎素想了想,半晌道︰「這不過是徒兒在夢中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事。」
她知道這麼說實在難博信任,玄幻的簡直就像信口開河。
可白閣老竟似並不氣惱,還認真的問︰「哦?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這首詩的出處又是怎樣?」
黎素看著老者目光灼灼的眼,到底還是那一段金戈歲月。
北宋如何羸弱,徽欽二帝如何被俘,岳飛怎麼從軍,怎麼一步步抵御外敵收復河山,又是在何種情況下作下這首詩,如何被十二道金牌叫回、蒙冤、慘死風波亭。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娓娓道來。
老者一直沉默的听著,到最後一雙渾濁的眼竟紅了起來,半晌,哀嘆了一句︰「智勇超群、遺風余烈,天下中興唯此人爾……」
「老師……」
白閣老轉頭看她問︰「你怎麼看他?」
黎素想了想道︰「太正。太正……不好。」
白閣老哈哈一笑︰「不虧是我的徒弟。」半晌又道︰「今日太晚了,你就在後院歇下吧,明日師父再給你上課。」
黎素稱了個是,便跟小廝去了後院。
白府的人世代入閣拜相,如此重臣的府邸自然精致巍峨,黎素一路走來便覺出差別,相比這里,凌寂的王府簡直就不值一提。
她暗暗記下沿途路線和藏身逃跑之處,便進了廂房。
好吧,這麼做純粹是職業病,腦子自動入檔,她也不想的。
一番洗漱後躺在床上,才算長長的吁出一口氣。
不知是不是認床的原因,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子里紛紛亂亂不知道想些什麼。一下是凌寂清冷如月的樣子,一下是怎麼有機會弄太子凌御。
總之,在拜師的第一晚,她失眠了。直接導致第二天的授課遲到。
當她睜開眼楮時,白府已經開始張羅午飯了。
黎素手忙腳亂的洗漱一番,口里亂喊著︰「怎麼沒人叫我一聲啊!」
隨後,連床都沒來得及收拾,便沖去書房找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