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今,明日海

似乎是難得給人講自己的身世,明日妍也漸漸變得滔滔不絕起來。按照一般人的心性來說,給別人講述自己不怎麼光亮的過去多多少少是有所顧忌和抗拒的,但明日妍本來也不是人,甚至還是非人類中的樂天派,所以對她來說,討論過去和家人的死亡和跟風劫渝討飯吃的差距不大。

「因為我們青龍族是居住在萬丈深海里的種族,別說是本龍了,就算是本龍母親也沒見過海上的世界,所以在那個人帶著我們倆登上他已經修好的船,開上海面時,本龍和母親都被海上的美景給震撼了,本龍現在還記得呢。漫天繁星、濤聲不絕,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看本龍干啥?這話是風劫渝教本龍的。」

陳建侯收回有些驚訝的眼神,至于那眼神是因為明日妍那出人意料的詩句還是別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他只是順著明日妍的敘述往下問︰「那你們三個,便是一直在一起了嗎?」

明日妍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沮喪與煩悶︰「這倒沒有,那男的帶著本龍和母親走了沒幾日,父親便和幾位族里的老家伙追了上來,那男人眼看逃不掉,就告訴了母親把船朝哪個方向開,然後自己就提著劍去擋人了。母親傷心了好一會兒,才開著船朝明日海這里開來。」

「雖然後來沒有人來追我們,但那男人也沒回來找本龍和母親,我們兩人就在船上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因為母親的航海知識有限,一路上都沒找到陸地登陸,于是我們就一直漂在海上,整天除了開船、吃魚、就是睡覺,本龍就是在那個時候發誓……」

陳建侯有些動心地看了明日妍一眼,心里嘆了口氣,雖然這姑娘有些直率,但想來母親和自己的那種遭遇,也會成長不少吧……

「發誓這輩子也不吃魚了!」

「………………」

明日妍沒有理會陳建侯臉上反復橫跳的表情,旁若無人一般接著說道︰「最終是當本龍吃下第七百二十六條安若康魚後,我們才終于幸運地登上了陸地,也就是仙玄群島。當時的仙玄群島尚未開發,全都是些靠天吃飯吃不飽,靠人生活人沒勁兒的家伙,但當時主島的仙玄峰上有位修行者,那時的本龍修為很低,不知道那人有多厲害,但母親是誠惶誠恐地上去參拜了他,然後得到他的允許在周圍的海域里住下,根據約定在周圍掀起風浪。」

「本龍和母親兩個人的生活,雖然簡單但也很幸福。當時的仙玄群島還有大片自由生長的無主之地,我經常爬上岸找隻果之類從未吃過的水果吃,而母親也在海里修葺了一座洞府,好讓我們兩個人居住。每天的生活除了一起管理周圍的水域,就是給島上求雨的人下下雨,這種受人敬仰的活一般是本龍干的,嘿嘿。」

「只是,母親總是會走上海面,眺望北邊浩瀚海的方向,等著什麼人。本龍知道她肯定不是在等我爹,但是一定是在等那個帶她出來的男人嗎?本龍也不知道,母親眺望的時候就會很沉默,心情不好,本龍也不會多問。」

頓了頓,明日妍想了想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卻是臉色一沉,擺出一副氣惱的表情︰「但是在五年前本龍生日那天,風劫渝出現了。那家伙,一邊很禮貌地跟母親說他以後會接替原來那個仙玄峰修行者的工作,一邊很世俗地提了些水果來送給我。這種阿諛奉承的人本龍在青龍族見的多了,都是些勢利虛偽的人,讓本龍討厭的很,要不是他掏出來一串冰糖葫蘆,本龍才不會讓他蹭飯呢。」

「自從風劫渝出現後,仙玄島就一批批開發起來,到處都有人管起來了,本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不,是自由自在地吃果子了。島上祭拜我們的人也少了,嘴里都嚷嚷著什麼‘無神論’之類的話,本姑女乃女乃可是一直在給他們下雨啊!轉眼間酒吧本龍忘啦!」

「不僅如此,他還說什麼奉我母親的請求來給本龍上課,本龍好不容易逃出那些族里老家伙喋喋不休的噪音了,還要被他折磨。雖然不是什麼規章禮法,但卻換成了更煎熬的什麼數學、物理、地理、化學之類……船長,你也是在仙玄群島干活的,肯定也被逼著學過吧,那種滋味你能體會的到吧?!」

看著向他急切尋求同類感的明日妍,陳建侯也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這倒不是為了安慰這小姑娘,作為仙玄號船長,風劫渝口中所謂的「編內人員」,陳建侯也是接受過峰主大人的親自教育。這要是換成一般修行宗門里,被宗族教導肯定是一步登天大好機遇,可對仙玄群島的人們來說,截然不同。

時至今日,陳建侯依然還記得自己當年深陷高數課堂的地獄之中,周遭的還有虎子、改名為王五的趙六等一眾人,大家身份不同,體質有別,但在峰主的課堂上,都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甕中的鱉、狼圈里的羊還有蛇洞里的兔子,煎熬得很。至今陳建侯做噩夢的時候高數課堂還能佔據著半壁江山。

雖然他也很清楚,峰主所教授的知識不僅是在他所從事的航海天文上,便是對島上的水文勘測、地形繪制、建築改良,還有軍隊的排兵布陣。商會的統籌計算都大有裨益,但奈何,這課程屬實痛苦啊!

陳建侯倒還好,起碼還有一眾同僚陪著,而明日妍卻是在五年前孤苦無依地被風劫渝一對一輔導,想來,必是痛苦萬分吧?

想到這里,便是陳建侯也動了情,流下一滴理解的眼淚,拍了拍明日妍的肩膀,沉痛地說道︰「明日小姐辛苦了,您的痛苦,在下都懂,唉……」

明日妍一看陳建侯如此懂她,也是不免想大哭一番,但就在此時,一道濃厚的氣息撲鼻而來,讓明日妍還沉浸在回憶里的心瞬間被拉回現實。

她連忙站了起來,渾身散發出湛藍色的磅礡斗氣,而身旁的陳建侯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緊張地靠在明日妍身邊,眼楮四處閃爍著目光。

伴隨著血紅的風暴呼呼作響,一道悠悠然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伴隨著愉悅的聲音,一名黑發齊腰,眼神邪劣的男人出現在了兩人面前,饒有興趣地說道︰「本以為你會急急忙忙地趕過去找我,但沒想到你竟還有這閑工夫在這聊天,五年不見,也不只是變得成熟,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公主大人?」

看著面前的男人,明日妍的臉色卻是變得愈發濃重,身上的法力也怒氣沖天地四散開來,便是周圍的風暴也被震懾,退了一大圈。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明日妍的嘴里喊出來,這一聲里,滿是血與仇恨︰「玄——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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