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病房里，卓雪把早餐準備好，放在他身前支起的小桌子上，努力的笑了笑道︰「哥哥，吃早餐吧。」
卓越躺在床上，幽幽的嘆了口氣，艱難的挪動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他剛抬頭，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門外的程可可。
卓越的瞳孔驀地放大，沉聲道︰「你來干什麼？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程可可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保溫桶，站在病床邊上，聲音很冷淡︰「對呀，就是來看你的笑話的。」
卓越顫抖了一下，抿著薄唇說道︰「程可可，看到我倒霉，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一向要強，不管在哪里，都是能當第一不當第二，他仗著自己父親的能力和軍餃，仗著自己家族的人脈，在她和陳偉霆在一起的時候，還能爭上一爭，強迫她嫁給自己，可是現在，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了泥土里。
連陳亦霆這個私生子都不如。
這種感覺讓他絕望。
「卓越啊卓越，你昨天不是還高高在上揚言某個人還欠你一條手臂嗎？今天那個人還在那，你有本事去拿啊。」程可可皺眉看著他，聲音譏誚，「是不是很恨我？恩？」
卓越抿緊唇，死死的盯著她。
「你一直自私，狠毒，面對長輩又無能。」程可可看著他，露出一個復雜的笑容，「你搶了屬于陳亦霆的那麼多東西，恨不得搶走屬于他的一切，可是現在你又得到了什麼？」
這句話一下子就戳到了卓越心底最深處的痛楚，他的面孔狠狠的扭曲了一下。
「說實話，陳亦霆走了之後，我甚至想過要不就這樣湊合的過下去。」程可可輕輕的搖了搖頭，「但是我發現，你根本就不愛我，你不會為我維護，不會真正的走入我的內心去了解我到底想要什麼，你只是把你不經思考的事強加到別人身上，然後強迫著別人去接受。就像你們卓家的家規一樣，明知道有多少不情願的目光，但是不會去反抗，所以你就以為別人都是這樣嗎，遇到不喜歡的東西不反抗嗎？」
卓越依舊鐵青著一張臉，沉默不語。
「我先走了，過會找你簽離婚協議書。」程可可提著保溫桶離開。
自從陳亦霆轉到普通的病房之後，不管工作再忙，他的一日三餐程可可都會過來送。
幾乎，沒有重復的。
卓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的笑容無奈而淒涼，「我連擁有過她都沒有過。」
就算你舉報了我父親，就算你愛著別的男人，就算你始終對我不屑一顧，就算我對你咬牙切齒，但是當我真的看到你，還是恨不起來啊。
「哥哥，不管她，我們吃飯。」卓雪的話把他從思緒中拉扯回來。
他懨懨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搖了搖頭，「我沒胃口。」
「哥，不就是骨折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你好了，完全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啊。」卓雪忍不住勸慰道。
卓越搖了搖頭，輕笑出聲，「你是不會懂的。」
他的心里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以前一直以為名門正派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一直都對私生子，小混混看不上，可是當陳亦霆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那種自信和淡定的氣場，讓他之前所堅信的東西全都落了空。
如果他不是一個私生子，如果他從小並不貧窮，會比自己強上千倍百倍，這是他第一眼就既定的事實，卻沒想到，始終游離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是格格不入的自己。
另一間病房里，陳亦霆艱難的扶著床一步一步的行走。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一個動作，便扯得肚子上的傷口在疼。步子有些不穩，從床的這邊繞到另外一邊，段子的距離，額上又有了冷汗。
程可可推開門的時候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但是怕他摔倒，不敢怠慢，趕緊跑過去。
走過去，扶住他，忍不住埋怨︰「你怎麼下床了，醫生說讓你臥床靜養。」
「再臥床靜養，腿都要退化了。」陳亦霆扶著她的手臂在床沿上坐下，笑眯眯的問她︰「你又給我帶什麼好吃的啦？」
程可可笑了笑，打開保溫桶，端出蝦餃和肉松粥，「肉松粥是我做噠，很簡單嗎，就是把皮蛋和瘦肉換成肉松就好了。」
陳亦霆定楮看著她，伸手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深深的吻了一口，看到她手指上纏著的創可貼，頓時心疼了。
「這是怎麼了？」男人低聲問她。
該不會是想學什麼新菜式結果切到手了吧，為了自己，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這個啊，你也知道，就是我喜歡徒手捏滅煙頭，這次是一個失誤。」程可可笑了笑，「你剛剛親了我的手，我上完廁所沒洗手你知道嗎？」
陳亦霆撇了她一眼，而後，握起她的手又是輕輕一吻。
用行動證明自己不嫌棄。
這讓程可可心里一暖。
沒多久，她就再次回到了卓越病房。
卓越躺在病床上，早晨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部分灑在他的身上，男人一半暴露在陽光下，一半隱藏在黑暗中。
「我又回來了。」程可可雙手插在口袋里，看起來心情不錯。
笑容簡直可以算得上是無懈可擊。
卓越有些恍惚，程可可上次露出這樣絕美的笑容時，已經是很久之前，很久之前在酒吧里的時候，久到好像是上個輩子發生的事。
不過是一場初見，卻在心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卓越面無表情，「找我簽字嗎？」
「聰明！」程可可笑了笑，「既然知道就簽了吧。」
卓越輕輕一顫，為什麼她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和自己喜笑顏開的說話，完全忘記了昨天晚上的憤怒。
男人輕輕的笑了出來。
如果她不是找自己簽字，如果不是有求于自己，恐怕是不會擺出這麼好的態度，更是難得的听到她會夸獎別人。
此時他心里忽然有一個壞壞的想法，如果提一個要求作為離婚的條件的話，她會不會同意。
「可可」他沙啞的開口，「如果讓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簽字，你願意嗎？」
程可可愣怔了一下。
然後搖了搖頭，輕笑，「事到如今了，還有意義麼？」
她的聲音極輕，帶著幾分淡漠和疏離，她從口袋里掏出協議和簽字筆，擺放到他的桌子上，淡聲道︰「簽字吧。」
靜靜地等待他簽上名字，宣告他們之間，從此再無關系。
卓越抿了抿薄唇，雙手輕顫，握著筆的手落在空白處，卻遲遲簽不下自己的名字。
扉頁上的五個大字刺痛了他的雙眸，但是心里像是被抓撓般一般難受。
「離婚協議書我不會簽字的。」卓越最終放下筆，猛地把小桌子掀開，整個人都往後蹭了蹭，看著那份協議仿佛看著什麼洪水猛獸，目光淒厲而執著，「程可可，簽了字之後你逍遙自在了，你可以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了，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
「卓越。你現在是個病人。」程可可的聲音異常的冷靜，「卓家的房子，車子，還有賬戶都被政府收走了，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知道你應該還有自己的一些存款，還有一套我們本來是準備結婚用的公寓，很不巧，那個公寓寫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如果你執迷不悟的話，我會打官司，起訴離婚，這棟房產，說不定還要和我平分。」
「不可能！」卓越臉色蒼白，忽然情緒激動的掀開被子，「這棟房子是我父母出錢買的，不會和你平分的！」
「你覺得法律是為誰服務的呢？」程可可看著他掙扎的樣子，聲音淡漠，「自從知道你們家出事了之後，誰不是避之不及，生怕沾上關系洗不干淨，最後這套房子說不定還要充公，你讓你的母親，妹妹，都住在哪里？」
卓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對，他還有母親和妹妹，他們需要自己。
「所以，晉市沒人會幫你的。」程可可笑了笑，「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簽字吧，我就不和你爭房產了。」
「可可可可」卓越揚起眼，痛苦的看著她，「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為什麼這麼快，那些兩個人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吃零食的美好，全都是泡沫嗎？
一旦戳破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不肯簽字的話，我就只能去法院起訴了，當初就是你那陳亦霆要挾我。」程可可冷淡一笑，「卓越，你真的要逼我出手，弄的人所皆知嗎？」
卓越看到她仿佛淬著寒冰的眼眸，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冷到了骨子里。
她什麼事做不出來啊，毀滅現在的自己，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他們之間，真的完了嗎？
「程可可，一直都是我看錯了你，我以為你刀子嘴豆腐心，卻沒想到你這麼狠毒。」卓越倒吸一口冷氣，「是我看錯了你。」
「呵呵？狠毒？卓越，你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她的聲音冰冷而堅定，「你一次一次的挑戰試探我的底線，拿陳亦霆來威脅我和你領證件，後來拿出去執行任務來騙我和你結婚，甚至連陳亦霆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都能在他身上下的去手！」
卓越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做的這些，都是因為愛你啊。
「簽字吧。」程可可又一次把離婚協議扔到他面前，「卓越，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要再掙扎了，你早就該知道，這是早晚的事。」
卓越繃緊了臉頰，終于沒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的手里狠狠的捏著那份離婚協議書，頁腳處，程可可早就簽好了她的名字。
「哥哥，簽字吧。」卓雪也忍不住在旁邊催促道。
卓越嘆息了一聲，拿著筆哆哆嗦嗦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可可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眼底毫無波瀾。
幸好一切都結束了。
她終于不用忍受和一個不愛的人捆綁在一起了。
她安靜的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從桌子上拿起，「你放在我那里的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送到你的那個公寓里了。」
「卓越。」程可可松了一口氣「到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