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援軍(一)

渭南邊界的鄭國大營內,一場迎賓宴飲正在進行中。鄭世子姬掘突與公子姬成,二個人白衣衰,在營中選了一處高廣之地張起帷幄,設宴款待遠來的晉侯姬仇。兩人奉爵走到賓位,一唱一和吟誦祝辭,為姬仇三獻致意。

姬仇入了鄭營,先是拜祭了司徒姬友的神主,而後被引入帷幄,分賓列座。坐在席間滿飲三觶,俯身還禮。鄭氏兄弟二人喪期在身,只是換了白水飲下。

侍立在下首的關其思挑開帷幄眼色示意,帳外的膳夫庖人舉鼎奉簋,魚貫而入依次獻上。姬仇的桌案前擺著鹿炙、牛脯,粢稻豐盈。而主位的飲食則寒酸不少,只有饘粥少許,配上幾道寒菹腌菜。

「鹿肉雖是今日新獲,可惜戎馬之間倉促不已,更兼鄙國庖人廚藝粗陋,得罪于大邦,還望叔父不要見怪。」姬掘突拱手一禮,關其思對著姬仇拜了兩拜,奉上一尊美酒,親為斟酌。

姬仇還了一禮,笑著對姬掘突道,「世子,你這般殷勤款待,我都感覺有些受用不起了!你既稱我為叔父,我便妄加尊大,叫你一聲世佷!」

見姬掘突笑吟吟的,姬仇又道,「你也別嫌我話多。所謂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冬月天寒地凍,何況軍旅疲人,還是多少吃些肉食為好。」

他指了指鄭氏兄弟的桌案。

「叔父所言,子佷謹記,只是鄙君尸骨未寒,小子不敢放縱。」

「誒,陳詞謬論罷了。這一戰宗周子民恨不得人人戴孝家家縞素,如此不吃不喝,拿什麼去跟戎人打?關大夫,將這份鹿饌獻于世子和公子罷。」

關其思一愣,他沒想到晉侯竟如此反客為主,壓了主位一頭。

姬成見狀,趕忙言道,「叔父好意,小佷等心領。家君在世時常言說,‘天下友邦、冢君之中,惟有晉侯與我鄭室最親’。還讓我二人以後見到叔父,要多多請益。」

九年前,姬友在東方開闢國土,率眾圍攻鄶國久攻不克。多虧了晉侯姬仇引兵相助方才解了危機。雙方有這等情意在前,姬成舊事重提,言外更有深意。

姬仇听完也不說什麼。便持匕,從自己的飲食之中切了兩份鹿肉牛脯,親自走上主、輔之位,為鄭氏兄弟遞上。

「司徒公既然有此說,那你二人還不听我的,多吃點肉、多喝點酒……多殺些戎人?」

晉侯姬仇人如其名,臉上帶著三分凶惡之氣。但是話語之中卻又爽朗澄澈。他年歲不過三十上下,比姬掘突大不了幾歲,可眉宇之間滿是風霜之色。

姬仇年少之時,被叔父篡了君位。他隨著少數臣僚在諸侯間流亡乞食,忍辱負重多年。後來殺回故土手刃了叔父。他這番生死歷練下的權謀與氣概,可不是鄭氏兄弟能比得了的。

「卻之不恭,小佷愧領了。」姬成還在猶豫不決間,姬掘突已然深施一禮,接過食盒,「寡邦遭逢大難,國祚不昌。日後何去何從還需叔父多多指點。」

姬掘突這番話讓姬仇听了十分受用,他退回座位沉吟片刻,忽然開口吟誦道︰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姬成接了下一句。

「既見君子,我心則降。」關其思微笑著應道。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姬掘突最後回道,後三個字言辭壯烈,一掃先前的頹勢。

「哈哈哈,世佷!有詩雲‘出車彭彭,旗旐央央’。如今你我手下,既有‘央央’之旗,又有‘彭彭’之車,兩下合兵千余乘,野戰爭鋒,西戎絕不是對手。只不過……」

關其思見狀,屏退了服侍的左右。

「西戎好打,只是打完了西戎,我們又該如何呢?」姬仇說完,扯下了一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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