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百四十六章 硬干

海河是北疆之地最大的河流,起源于北戎的大草原中,自北而東,綿延千里,在陳塘關附近的入海口處,匯入東海。

這一日清晨時分,茯彩雲一葉扁舟,一襲白衣,渡過了海河。

這是距離陳塘關三百里外的一段河面,也是海河河水最為平緩之處,此時在寬約五六十丈的河面上,無數的東夷戰士正在競相渡河,從高處望去,仿佛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蟻群,將整段河流覆蓋地密不透風。

當茯彩雲的身影出現在河面上之時,在她周圍爆起了一陣歡呼聲。

河風拂面,身後劍穗飄揚,撫在女子潔白如玉的頸項間,那張精致無比的絕美臉龐上,是滿滿的英煞之氣。

輕舟穿波過浪,茯彩雲站在舟上,單手指天,背後的木劍發出金鐵之鳴,又若龍吟般鏗然出鞘,停在半空之處,霞光大盛,劍氣凌霄。

「大夷!「

茯彩雲的口中發出一聲清喝!

然後,所有人的情緒被這兩個字瞬間點燃了。

「大夷!「

「大夷!「

「大夷!「

海河兩岸,渡過河的,正在渡河的,等待渡河的無數東夷戰士,神情激動地齊齊舉刃,吼聲響徹雲霄。

此戰之後,當立國!

茯彩雲如此想著,踏上了河岸!

河岸之上,已經有一大群人在等著她了。

人分為兩拔。

一邊站著的是八名裝扮古怪,渾身煞氣盈天的老者,這就是東夷九巫其中的八個,當然和那個死在陳塘關中的蟲神一樣,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巫族,只是繼承了洪荒時代?東夷人尊奉的那些真正的巫神的一縷血脈。

不過和那個蟲神一樣?這八位半巫,都有地仙境的實力。

在東夷族中?每一族巫神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地位甚至凌駕于族長之上,只是此時八名巫神看著茯彩雲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敬畏。

因為就在兩個月前,茯彩雲單人獨劍?遍訪各族祖殿?將他們八名巫神全部擊敗,雖然同為地仙境,但沒人能接下茯彩雲的一劍。

而在另一邊站著的是二十幾人,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個氣勢雄渾?赫然都是巔峰武夫,那個克柔海山也身列其中,站在中間稍微靠後的位置。

這些人都是東夷九族的族長,還有族中最強大的戰士。

站在最前方得是一名年約五旬,身材修長?容顏俊偉的男子,這人正是東夷玄菟族的族長茯鴻?同時也是茯彩雲的父親。

當茯彩雲登上河岸的時候,只見那茯鴻當先帶著眾人齊齊行禮。

「恭迎聖女駕臨!」

「父親?諸位無須多禮!」

「聖女,我們先進營再議。」

河岸的這邊?已經搭著許多簡易的帳篷?一行人來到了其中最大的一個帳篷內?茯彩雲居中而坐,茯鴻坐在她的旁邊,雖然執禮甚恭,但看著自己的女兒,茯鴻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驕傲之色。

自己的這個女兒,從小就無比聰慧,和其他小孩截然不同,茯鴻一直有些遺憾可惜了是女兒身,否則自己這族長之位是必然要傳給她的。

沒想到自己女兒居然會被那位大仙看中,帶去山中修行,二十年後回到族中,居然也是一位仙人了,而且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就統合了整個東夷九族。

這一次,如果我們夷人真的能夠立國,女兒自然是居功至偉,但她是仙人,不能成為凡俗王朝的君主,那麼到時候這君主之位,還有誰能擔任?

每當想到這些,茯鴻的心頭就會涌起一陣灼熱。

「最多兩日,我們的大軍就能全部渡過海河了!」

此時只見茯鴻笑著對茯彩雲說道︰

「如今已經渡過河的人數已達五萬余眾,不如讓他們先行往陳塘關進發,其他的人後面跟上就行,免得貽誤戰機。」

「陳塘關那邊情況如何?那些殷人撤了嗎?」

茯彩雲沒有回應自己父親的建議,卻先如此問了一個問題。

「據三日前探馬回報,陳塘關中似乎正在備戰,看來那些殷人還不死心,準備據城頑抗呢!」

茯彩雲皺了皺眉,接著說道︰

「既然如此,等全軍過河之後,在此休整一日,再全軍一同進發,一舉拿下陳塘關!」

茯彩雲此言一出,營帳中微微騷亂了一下,其中有幾名九夷族的族長,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看得出來他們都覺的聖女是不是太過謹慎了。

只是此時茯彩雲在九夷族的聲威正如日中天,從剛才在河上她振臂一呼,萬眾歸心的一幕就可見一斑,所以營帳中沒人敢出聲反對。

茯彩雲沒有解釋什麼,當日在陳塘關中隱隱感覺到的那一絲危險,是起于戰仙心頭處的一絲靈覺,這也是很難跟人解釋的事情。

接著茯彩雲直接開始下達一道道軍令,各族戰士如何配合行軍,到了陳塘關下,各族又是何人先攻,何人掩護,句句清晰,條理分明。

山中修行二十載,茯彩雲也精研過兵法,不過並不是她的師傅教她的,她的師傅對明明對兵法一竅不通,只是洞府中卻藏了很多兵書。

這也是茯彩雲一直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因為那些兵書都已經被人翻閱地異常陳舊了,里面也密密麻麻寫滿了注釋心得,那似乎是一個男人的筆跡。

師傅從來不會去看那些兵書。

只是偶爾有一次,茯彩雲見到師傅走進了藏放兵書的那個樓閣中,卻也沒有翻看過任何一本兵書,只是靜靜地在那里坐了一天。

但自幼有男兒之志的茯彩雲,卻對那些兵書很感興趣,所以修行之余,她在山中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那座藏放兵書的樓閣中度過的。

一開始的時候她不怎麼看的懂,不過幸好那些兵書上,都已經被人做了異常詳細的注釋,而對于那個做注釋的神秘男子,她一直很好奇是什麼人。

可惜這個問題她問過師傅很多次,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

結束軍議之後,茯彩雲走出軍帳,此時帳外一片鬧哄哄的景象,渡過海河的那些各族東夷戰士們,正按照以往各自關系的遠近親疏,自行找地方安營扎寨,場面無比混亂。

于是茯彩雲再度皺了下秀眉。

「立營者,當先察風水,再論地勢,否則乃取死之道……營門向陽以受生氣,不飲死水,不處死地,不居地柱,不居地獄,不居天灶,不居龍首……」

她的腦中飄過這樣一段話,這是當初在那些兵書中,她看到過的那個神秘男子的一段注釋。

于是茯彩雲回身走進營帳,讓人拿來紙筆,很快畫了一張營地略圖。

「拆掉所有營帳,重新扎營。」

她將那張圖紙交給自己父親,如此下令道。

四周頓時想起一片嘩然聲,這一次更多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平之色,畢竟東夷九族之間積怨已久,又豈是短短兩三個月能化解的,如今不過時勉強北聚合在一起罷了。

「聖女,都已經建了這麼多了,再拆掉太麻煩了吧,而且在此處也就停留兩三日時間,能住人就行了,何必這麼多講究。」

其中有一名黝黑精壯的大漢,終于忍不住出聲說了一句,雖然神態恭敬,但語氣間已經有了不滿之意。

這位大漢,乃是東夷九族樂浪夷的族長滿陽旭,樂浪夷在東夷九夷中師實力僅次于玄菟夷的一族。

「立營無小事,行軍無小事!」

茯彩雲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句話也是記載在那些兵書注釋中的一句。

話聲未落,幾騎駿馬急速馳進營中,馬上是派在前方探路的游騎斥候,只見那幾名斥候連滾帶爬從馬上下來,來到眾人面前稟告道︰

「前方三十里處,發現殷人大軍!」

「看那旗號,應該是陳塘關的殷人軍隊來了!」

一時間,在場的東夷各族族長,大將甚至幾位巫神們,人人面面相覷。

什麼?

殷軍出關了?

他們怎麼敢出關?

就連茯彩雲都覺得無比驚訝。

那個叫李靖的陳塘關總兵在搞什麼鬼?以他陳塘關區區兩三萬人馬,居然敢選擇和自己打野戰!

而終于反應過來的其他人,此時都紛紛大笑起來。

「那個殷人總兵是傻子吧!」

「居然敢出關,真是自己找死!」

「如此最好,不用攻城,倒是可以少死許多我們大夷兒郎!」

只是茯彩雲的臉上,卻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陰雲。

「命一萬人馬布陣警戒,其余人立即重新扎營,我們渡河之際,絕不能被他們突襲!」

她當機下令道。

……

初春料峭的寒風從山坡上吹過,剛剛從土壤中鑽出的幾根新女敕綠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然後一只雪白的馬蹄,踩踏在了它們的身上,將這幾根不幸的新芽碾落如泥。

白馬之上,是身披一襲紅氅的李靖,望著遠處正在匆忙渡河的大群東夷戰士,嘴邊露出了一抹微笑。

「李總兵,東夷人此時正在渡河,正是我軍突擊的最佳時刻,還請總兵立即下令,老夫願為前鋒!」

林宏厚策馬來到他的身邊,興奮地請命道。

「不急,讓將士們先在山坡下扎營休息。」

李靖隨意地說了一句。

林宏厚微微一怔,接著連忙道︰

「半渡而擊,這可是大勝的良機啊!雖然我軍兩天趕了三百里路,將士們都頗為疲憊,但如此良機豈可放過,等東夷人反應過來,可就來不及了!」

「還請李總兵立即下令!」

因為焦急,這老將的聲音變得有些大,幾乎對著李靖在吼了。

李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林老將軍,出發之前你不是答應本帥,此次隨軍出征,不對本帥軍略提半句異言嗎?」

「還是說你現在就想本帥派人將你送回陳塘關?」

林宏厚神情猛然一滯,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只是卻一句都不敢再說。

就在此時,只見遠處河邊的軍營中,涌出了大批東夷戰士,正對著他們這個方向,開始列陣防御。

「你看,來不及了。」

李靖笑著對林宏厚攤了攤手道,接著又點了點道︰

「反應還算可以,也不知是不是那個女人在主事!」

「你到底想干什麼?」

這時郭宸也來到了小山坡上,不解地問道,因為他也和林弘厚一樣,覺得此時是突襲的最好時機。

既然你要野戰,好,老子陪你打野戰,但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你又不打,著算怎麼回事?

「沒什麼,就是想等東夷人全部都渡過河之後,再和他們打。」

李靖朝兩人眨了眨眼道︰

「免得就算我們打贏了,到時候他們又借口說我們偷襲,心不服口不服地就沒意思了。」

說完之後,李靖獨自策馬下坡,將兩人扔在了山坡上。

郭宸和林弘厚對視了一眼,郭宸對著林弘厚苦笑了一下道︰

「老林啊,這次我和你意見一致,不過呢,我們這位大帥啊,在打仗這件事情上,我還沒見過比他更厲害的人,所以雖然不明白,但我們最好還是乖乖听令行事吧!」

然後李靖麾下的軍隊,開始在山坡下扎營,數里外的東夷人倒是被他們弄得有些驚疑不定。

營地中的茯彩雲听聞對面的殷軍,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搶攻,而是開始扎營的時候,不禁走出了營地,看著遠處的殷軍沉默不語。

那個李靖,到底再弄什麼鬼?

或者說,那人其實就是一個蠢貨?

兩日之後,十萬東夷戰士全部渡過了海河,而新的軍營也按照茯彩雲的吩咐重新建成。

這兩天,李靖一直騎馬在山坡上晃蕩,注視著遠處那營地中的東夷人的一舉一動。

看到這一幕的郭宸,知道李靖是又在算了,雖然李靖一直是一副絲毫沒將東夷人放在眼中的作派,但真要打仗的話,這家伙還是一絲不苟的。

想著冀州城下的那場戰事,郭宸不禁有些同情起對面的東夷人起來。

等李靖算明白了,恐怕那些東夷人就沒有還手余地了吧!

「有些古怪。」

不過看了兩天之後,李靖突然跟郭宸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古怪?」

「那邊的扎營之法,有些古怪。」

李靖扔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得話之後,就皺著眉頭走了,似是在思索著一件極為疑難之事。

以至于郭宸硬生生在山坡上看了許久許久許久……

不告訴我是吧!

那我就自己看!我就不信我腦袋瓜子比你差這麼多。

而在看了大半個晚上之後,還真被郭宸看出了一些玄機。

就是對面東夷人的扎營之法,他越看越覺得眼熟,然後再看看自家的軍營。

咦?

怎麼這麼像!

當然,這件事情,連李靖自己都沒有答案。

第三天,整頓完畢的東夷人,全體涌出了軍營,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大軍,朝著殷軍這邊席卷而來。

山坡之下,軍營之外,殷軍也已經列陣完畢。

大戰一觸即發。

李靖和郭宸,林弘厚等一眾將領,策馬立于山坡之上。

看著遠處不斷靠近的東夷大軍中,那位醒目的白衣女子,郭宸眯了眯眼,接著問李靖道︰

「我們怎麼干?」

李靖平靜地只說了兩個字。

「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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