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所在，一場大雨，澆得滿船人狼狽。
天妖離去，危機也解除了，但留下的那份絕望的余韻卻久久難散。
因為這接連的災難，整支艦隊都呈現一種糟糕的狀態。
不光是人的心頭不見明光，連艦隊也沒了之前的雄威。
隊伍已經完全被打亂了，各艘空舟橫七豎八懸浮在空舟。
在連續的戰斗中，有很多船只被毀或者損壞，再有就是有眾多的傷員。戰後的整頓已經開始，各方之人奔走，場面顯得有些雜亂。
人手的調度自然有鹿九天和雲如龍統一進行，雖然才經歷了生死存亡的危機，可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休息了。船隊在兩人的指揮下慢慢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要說艦隊中唯一還算安定的，就是龍文牧所在的天地舟了。
天地舟懸浮在隊伍的角落，在船艙里最大的大廳中，黑牢的很多人都聚集在一處。龍文牧和千靈雪等人也在，當然，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人，便是白朗。
從妖月離開之後，白朗就來到天地舟歇腳，縱觀眼下，也只有這里不會輕易受到打擾。
反正他選擇這里的原因肯定是不想讓自己暴露在太多的人眼前。
經歷了那樣的事，「白朗」這個名字幾乎成了一種象征，人們口中念的最多的也是這個名字。完全是在風口浪尖之上，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當面見他。
這也難怪，一個人逼退了天妖熾融，這種破天荒的事真沒有旁人能做得出來。
大廳里擺著許多桌椅，白朗在最邊上的位置依桌而坐，桌上擺著一壺熱茶。
龍文牧就坐在他對面，認真的盯著他。
白朗端著茶杯，怎麼喝怎麼不自在。
茶杯緩緩放回桌上，有點抓狂︰「能不能別老盯著我，你又不是妖族，眼楮跟要吃人一樣。」
他指的是龍文牧，也指周圍這幫圍著的人。
不光是龍文牧，但凡在場的都圍在他邊上。各個都盯著他，像是在觀賞奇珍異寶。
「問你一件事。」龍文牧說。
白朗模著臉頰，一臉的不耐煩，好像有誰又來找他討債了似的。
「跟天妖有關的事就別問了。」
「行，不問天妖的事，問你的事。」龍文牧認真的說，「你以前怎麼認識天妖的？」
白朗真恨不得一走了之，他就是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才不太願意露面。
「天妖大陸上認識的。」他一口把茶杯里的茶水飲盡。
龍文牧提著茶壺給他滿上。
「天妖大陸？你竟是去過那地方？」長孫侯也在人群里，不解的問。
長孫侯向來天地不服，可面對白朗時候卻格外鄭重。
千靈雪站在龍文牧背後︰「我听人說，你很久以前就是天妖大陸那邊的人，後來才來到的聖靈大陸。」
白朗砸吧著嘴︰「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過去沒什麼大不了，能不能換個問題？」
「行，那你跟熾融什麼關系？」龍文牧再次認真的問。
白朗拿手在臉上狠狠揉了一把。
以前他不說，誰也不知道他跟熾融有關。
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妖月談論過往，現在想藏也藏不住了。
「得罪過她。」他很敷衍的答。
龍文牧沉思。得罪天妖？這世上真有人有這麼大膽量？但若是白朗的話，還真有可能。
「怎麼得罪的。」龍文牧拷問一般的連環發問。
「還能怎麼得罪？能不能別老追著這些問。年少輕狂，偷看人家洗澡，被人家從天妖大陸追殺到聖靈大陸了，這下你們滿意了吧。」白朗身子整個往後仰，「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們得學會朝前看，干嘛老揪著我的過去不放。」
龍文牧翻個白眼，信他這鬼話。
但白朗這麼抗拒，他也不好再問下去。
今天發生了太多震撼的事了，荒妖也好，妖月就是天妖也好，還有關于白朗的種種。有很多，此刻想起來都難免後怕。
白朗不想說話了，問不出更多的東西，眾人也就慢慢散去了。
龍文牧找了個椅子坐下，雲嘉和千靈雪坐在他的旁邊。
「想不到那個妖月，居然是天妖的化身。一尊天妖，居然能悄無痕跡的隱藏在人群里。」雲嘉覺得就像做夢一樣。
天妖混跡在人群里，關鍵還是他們認識的人，甚至還起過沖突。
龍文牧也不明白其中原委。天妖是無上的存在，就算她能幻化人身，但以天妖的高傲，真的會屈尊混跡在人群里？這樣的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
「那枚帝丹恐怕是取不回來了。」雲嘉又嘆氣說。
輪回丹，能起死回生的丹藥。只可惜這枚丹藥在妖月手中，基本是沒希望了。
說起帝丹，白朗那邊豎起耳朵。但也只是偷听了一陣，沒有多問。
龍文牧揉了揉額角，事情的發展實在太超乎意料之外。至于那枚帝丹，現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取回來，恐怕也只有放棄了……
眾人正思考未來的打算，夜闌突然扭頭道︰「外面是不是有些吵？」
龍文牧細細凝听，外面好像是有爭執聲。
和眾人一起出去，見天地舟上圍了不少人。
人群中有人正在叫罵，還有其他人正在制止他。
見龍文牧出來，很多人都讓開了一條道，龍文牧這才看見那叫罵之人竟是陸萬博。
「怎麼回事？」龍文牧問周圍。
有黑牢的人湊上來，向龍文牧闡明原委。
「我們去把那個叫做古軒一的人給接回來了，但是……」那人說的有些猶豫，「但是和他一起的那叫宛惜的女子和另外一個叫白浩的人沒能回來。」
龍文牧豁然扭頭︰「你說什麼？什麼叫沒回來？」
那人指了指某個方向，龍文牧順著看去，看見了正站在角落的古軒一。
疾步走到古軒一跟前，古軒一也抬頭望來。
「龍大哥。」
「怎麼回事？他們呢……」龍文牧音線忍不住顫抖，伸手抓著古軒一的肩頭。
沒能回來……這是什麼意思？
古軒一垂著眼簾︰「對不起，龍大哥……遇到了海妖，白浩哥和宛惜姐，他們葬身在妖獸口中了。」
龍文牧腦海里轟隆一聲響，有一道驚雷劈得他腦袋暈眩。
葬身……妖獸口中了？
因為黑龍殿此前的手筆，附近海域的海妖的確眾多。幾場大戰的途中，的確是有很多人葬送在還要口中了，但……他們兩個……這怎麼會……
陸萬博怒吼︰「信口雌黃！天妖離開之後，白浩都還活著！他怎麼可能死！」
白浩和宛惜都是陸萬博弟子，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是最大的。
緋烈好不容易才拉住他︰「你冷靜一點，都說了是那之後才發生的事。」
「閃開！」陸萬博一道妖力差點把緋烈轟出去，他指著古軒一，「他都還活著，白浩和宛惜怎麼可能死了！啊！告訴我，他們怎麼可能死了！」
緋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死死拉住他︰「都說了是為了救他而死的，人各有命，他們若在天有靈，肯定也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死人不奇怪，可有時候死的是自己熟悉的人，就有些難以接受了。
陸萬博是天妖師，心性已經很堅定。可自己兩個弟子同時葬送大海，他豈能不悲。無論是白浩還是宛惜，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緋烈其實也不好受，白浩在青雲堡年輕一代是翹楚，跟緋小魚等人齊名，這樣的人隕落，誰心里又好過了。
陸萬博眼眶有些發紅，仰天長嘯，徑直朝著遠方海域飛去。
緋烈急忙給龍文牧使個眼色︰「龍小子你照顧其他人，我去看著他。」
緋烈和花雅追著陸萬博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遠方。
突然听見這樣的噩耗，龍文牧腦袋里也有些昏沉，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看古軒一似乎沒什麼事，便讓人安排他回去歇息。
讓千靈雪等人不要跟來，他獨自一人來到船尾處。
迎著烈風眺望遠方，莫名的疲憊倦意涌上了心頭。
還有人在外來來回回尋找，龍文牧在船尾獨自站了很久，等了很久。
想到哪怕身死，但至少也要將尸骨帶回安葬。可是直到最後，也沒能尋回那兩人的尸骨。
後來陸萬博回來了，只是回來後的他，滿臉頹然。他兩個弟子一日盡葬，幾乎讓他悲至碎魂。
龍文牧朝外飛出去，在茫茫海域上一次次放出神識，只是這樣做注定是無功而為。
尋到最後，搜尋的人只剩他一個的時候，心里反倒更加不暢。
他跟白浩相識在青雲堡，起初因為見白浩為人坦蕩與其結識，天妖大會時候白浩因心結所困與他有了間隙，甚至為敵，後來白在宛惜的照料下克服了心魔，再次和他摒棄前嫌。
兩人從友到敵，再從敵到友，是難得的幾個能與龍文牧交心的人。
對龍文牧來說，能稱得上朋友的人不多，白浩算一個。
可誰想，轉眼間，就听聞了這樣的噩耗。
他立在大海上，看著遠處波光粼粼。想起以前兩人在樹下談心共飲，便取出兩大壇最烈的酒，朝前虛敬一下，一壇仰頭飲下，另外一壇傾倒入**。
烈風襲面，再烈的酒也散不去心頭的陰霾。
「白兄宛妹一路走好，容我晚行一步。倘若哪日泉下再見，我們再痛飲一場，一醉方休！」
余音縹緲，妖力一震，兩個酒壇瞬間爆成漫天的塵埃，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