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姐……」古軒一驚魂未定，語氣結巴，驚詫的看著來人。
夜深人靜，他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此。
千靈雪眉頭稍蹙，顯然也沒料到古軒一在這兒。
「我上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樓上有人，這麼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麼？」千靈雪盈盈走來，平淡的問。
手中拖著夜明珠，光暈由遠及近。
她身著貼身白衫，貼著一排排石架而行。
「我……我只是上來看看。」古軒一避開千靈雪直視的目光，往旁邊退開幾步，低聲回答道。
他之所以選擇夜晚前來，本意就是不想被熟人看到，又怎料會在這種時候被千靈雪撞個正著。
身體稍微側著，有意般的將手臂上的乾坤環擋在另外一側。
他這幅躲躲閃閃的模樣當然被千靈雪看在眼里，千靈雪美眸撇過，微微嘆息，便不再追問。
看見古軒一出現在藏寶閣，再加上他來這兒的時間，千靈雪又哪能看不出他的內心。
其實對古軒一這個人，千靈雪也談不上對他了解多少。自從在出陽國帶他回來，除了龍文牧，旁人鮮有和他交流。
見古軒一沉默的立在一旁，千靈雪溫和抬手，用手中光暈徐徐照亮石架上的一部部法訣。
「你來這兒，是來找法訣的吧。」短暫的無聲後，還是千靈雪率先打破了沉寂。
靜默的樓閣里，回蕩著千靈雪輕柔的邁步聲。
古軒一頓了頓，被問起來意，面露猶豫。
之所以半夜來此，自然是為了法訣而來……
「你是對白天的事還心有芥蒂？」千靈雪又問。
古軒一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白天的時候，你龍大哥給了每個人最合適的法訣。旁人的都是用于戰斗之法，但唯獨給了你靜心訣，你大概是對這件事在耿耿于懷吧。」
雖然對古軒一了解不深，但有些事卻是再明顯不過了。
古軒一依舊是沉默，但這份沉默卻分明是被說中心事的緣故。
的確，就和千靈雪說的一樣。
在白天，每個人都得到了龍文牧的贈送。龍文牧送出去的法訣，盡都是威力不俗之法，但唯獨只有他是例外……
即便沒有當面說出不滿，可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釋懷的。
也許對旁人來說，對一部法訣不會苛求太多。但對古軒一，卻未必如此。
每天每夜，在屋里徹夜難眠，腦海里回蕩的都是那天的一幕幕。被毀滅的村落，慘死的族人，還有那些肆虐的妖獸……
日日夜夜，仿佛靈魂在不斷的被撕碎。怒極，恨極，最後卻無能為力……
有些事，不是旁人能感同身受的。
從黑龍殿得來的法訣，大多都有著莫測之力。比起靜心訣，他更寧願不惜一切去換取力量……任何代價都無所謂。
大概是被說中心思，從他的雙瞳里映照出難以掩蓋的凶色。
「我明白你的心情。」千靈雪手指拂過一片片玉玨，帶著安慰的語氣平和的說，「但是你也應該理解你龍大哥的用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放在平時，古軒一從來不會在龍文牧或者千靈雪等人面前表露出不敬。可听見這話，卻冷嗤了一聲。
「修煉也是修心，心智若被仇意蒙蔽，只會讓人走上歧路。你龍大哥不是不讓你追求力量，他只是不想你在仇恨里陷得太深。」
順著石架踱步，千靈雪幽幽嘆息。
看著如今的古軒一，總是讓她想起龍文牧來。
這兩個人，身上都有著同樣的影子。
記得當天妖九嬰出現的那一刻，龍文牧展露出來的煞氣，和如今的古軒一幾乎是一模一樣。
之所以會將靜心訣交給古軒一，也是因為龍文牧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你知不知道，對文牧來說，你是最特殊的。」頓了頓，千靈雪柔和的說道。
听她古井無波的語氣，古軒一身上隱現的煞氣也逐漸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頹然。
「我知道，龍大哥對每個人都很好……」他說。
「他確實對每個人都好，雖然有時候無賴了些。」千靈雪嫣然淺笑，「但是對誰好，卻不是特殊。對他特殊的人，只有你一個。」
不待古軒一接話，就接著說道︰「你們都是墓之一族，這對他有著特別的意義。除此之外，更是因為你們的經歷相似。你和他，其實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古軒一稍微垂首，雙手徐徐握緊，然後又無力的松開。張了張嘴，依舊是無言。
「大概在你龍大哥的眼里，你就是過去的他自己。他給你靜心訣，是因為他知道仇恨是什麼滋味……你只需要知道，如果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不會害你，那一定是他。」
古軒一眸光劇烈動蕩，神態帶上了掙扎。
千靈雪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根針扎在心頭。千靈雪說的，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龍文牧給他靜心訣的緣由，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在他絕望之際，給他最多安慰的不也是龍文牧……
明明心底清清楚楚，可為何又總有一道揮之不去的執念……
古軒一使勁搖了搖頭。
千靈雪順著石架，走到最角落的石架邊。這個石架，就是古軒一取走影殺訣的架子。
「今夜是你龍大哥喊我來的。白天拿來的法訣，有幾部太過邪戾，在黑龍殿里都太過極端了。現在想來，這幾部法訣不太適合弟子修煉，他讓我把法訣帶回去。」
說著，在石架上逐一取走了幾枚玉玨。
一遍遍查找，清點了幾遍，最後輕咦了一聲。
「好像少了一枚……是他記錯了吧……」千靈雪自言自語。法訣數量太多，若是記錯了也在所難免，也沒太往心里去。
古軒一立在旁邊，掙扎著，幾次手指撫模過乾坤環。
收完法訣，千靈雪也不再久留了。
「你龍大哥今天回去後猜到你的心情，他準備過幾天帶你去山脈狩獵妖獸散散心。早些回去歇息吧，最好別讓他看見你這幅愁眉苦臉的樣子，畢竟你是他唯一的‘親人’。」
說罷，便轉身離開。
古軒一點頭應了聲，目視著千靈雪離去。直到千靈雪的身影消失在塔樓的入口，他的手才從乾坤環上無力的滑落。
長久的靜謐，許久之後，無奈的嘆息聲才回蕩在幽暗之間。熄滅了燈火，他同樣轉身消失在寶閣里。
……
時間如梭。
從龍文牧給了凌雲堡大量的資源之後，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有了眾多的資源，這幾日的凌雲堡，赫然形成了一股修煉的狂潮。
連外出狩獵妖獸都暫時停下了，幾乎所有弟子都沉浸在修煉當中。
以前是沒得修煉，而如今有了上好的資源，自然是恨不得把過去的修煉時間通通彌補上。無論走到何處，都能看見弟子修煉的身影。
山頂的小屋，緊閉三天的屋門直到此刻才由內而外徐徐打開，龍文牧和千靈雪聯袂而出。
從那之後三天沒有露面。千靈雪面龐帶著沒有散盡的醉紅，姿態如風中擺柳，風韻動人。龍文牧衣衫筆挺，只是表露出幾分困意，慵懶的抻了個懶腰。
院落里還有旁人，雲嘉只是用余光稍稍斜視，冷冰冰的哼了一聲。喃喃低語，不滿的嘟囔聲只有自己能听見︰「登徒浪子，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微風吹拂山林，帶著幾分醋壇打翻的酸意。
「情況怎麼樣了？」龍文牧見只有雲嘉在，打著哈欠上前。
雲嘉坐在石桌邊，手撐下巴︰「好得很呀，除了某個三天不出屋的人，其他人修煉勤奮的很。龍大公子這麼快就舍得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能在里面待上半輩子。」
暗恨的話，饒是龍文牧向來臉厚如牆，也發紅發燙。
這幾天，好像有些放縱過頭了呀……
千靈雪低頭不語，悄悄在龍文牧後腰擰了一把。
「咳咳，其實吧……最近新找到一部法訣，修煉起來不知道時日……」
「雙修吧。」
「嗯……呸，不是……」龍文牧舉目望天，好似天上有沒穿衣服的仙女在飛，做賊心虛的撓撓臉頰，「那個，先不說這些。前幾天我說外出狩獵，大家準備得怎麼樣了？」
知道這家伙在故意轉移話題，雲嘉撇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除了你，都準備好了。」
「虞大帥他們呢？」
「都在借助萬妖赤血石修煉。」雲嘉不賴煩的說。
龍文牧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古軒一這幾天怎麼樣了？」
知道龍文牧肯定會問古軒一的事，雲嘉沒怎麼停頓便答道︰「修煉比所有人都刻苦，在池子里泡了三天了，現在都還沒出來。」
比所有人都刻苦嗎……
寶閣的事他已經听千靈雪說過了，他能為古軒一做的，僅僅只是引導而已。
「走吧，去看看。」龍文牧道。
帶著千靈雪和雲嘉，朝著半山腰走去。
輕車熟路，不消一陣便來到了血石附近。
越是靠近，見到的靜坐修煉的弟子也就越多。
听雲嘉解釋，這是最新的宗規。弟子建立的功績越大，或者做出的貢獻越多，就越能靠近萬妖赤血石修煉。
對這種決定，龍文牧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資源雖然不缺了，但絕不能坐吃山空。若是任何東西都能坐享其成，反而澆滅了弟子的進取心。任何好處都需要用貢獻交換，這種安排恰到好處。
來到萬妖赤血石的所在。鮮紅的池水比之前更加濃郁了幾分，雖然這抹紅色有幾分詭異，但附近的妖氣卻濃郁到了極點。
萬妖赤血石的效果，果然非同凡響。眼下這樣，比妖墓都有過之無不及。
血池當中有幾道身影，虞大帥等人都在其列，古軒一也在血池的某個角落。
對別的弟子雖然有要求，但這些人就另當別論了。
龍文牧見古軒一沉浸在修煉中，不由內心感慨，古軒一這陣子修煉當真刻苦。
細細凝視，漸漸的，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古軒一周身血紅霧氣的下方，仿佛有一抹時隱時現的黑色在翻滾……朦朦朧朧，似影似幻……
龍文牧微微凝眉，正打算定神細看。似乎是感覺到了目光，古軒一從修煉的狀態迅速清醒了過來，雙目睜開︰「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