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不敢相信，頻頻搖頭。
不該是這樣的，不可能變成這樣才對。
她來自青雲堡，見過無數的妖師，對于被妖氣侵蝕這件事也不陌生。
妖師煉化源石必須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試圖強行加快或者縮短過程，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一般妖師在煉化源石之前，長輩都會嚴加警告，這是絕對不可觸踫的事。
她從沒有想過，龍文牧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就如柳元所想的一樣，如果妖師煉化源石的過程中變成這幅模樣，就再沒有變回來的可能了。
晴兒橫抱著千靈雪，雙腿無力，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那道背影。
他是因為感知到外界的危險，為了救人才加快進度的？
他會變成這樣，難不成都是為了自己等人？
「少爺到底是怎麼了？」夜闌焦急的問。
龍文牧身上的種種特征，鱗片也好，骨甲也好，分明跟雲隱獸極為相似。
晴兒表情木楞，語氣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語︰「被妖氣侵蝕，就再不是人了。變成這個樣子，只會像野獸一樣只懂得殺戮。」
夜闌皺著眉頭不斷的搖頭。
只知道殺戮的野獸？不可能的，少爺不會變成那樣的。
「不會的，少爺不會那樣的。」夜闌說，「少爺剛剛明明還救了千靈雪姑娘，他不會是野獸的！」
晴兒忽然抬起頭，對呀，剛剛龍文牧分明是救了千靈雪，還把千靈雪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的那些舉動，不像是失去理智的樣子。
再朝龍文牧看去的時候，發現龍文牧身上的妖獸的特征又加重了一些，而且口中那毫無意義的聲聲低吼，分明就是野獸的吼聲。
晴兒的表情又暗淡了下來。
也許剛剛只是龍文牧還保留了些許的理智，才救了千靈雪。但是他被侵蝕的癥狀還在不斷的加重，他殘留的理智也會被不斷的磨滅。
不是不會失去理智，只是還沒有完全失去。等他變成毫無理性的存在，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到頭來，是自己這些人害了他嗎？
煉化龍種大妖源石，他在未來成就本該是不可限量，可是偏偏變成了這幅模樣。
想起之前的種種經歷，想起一次次被龍文牧相救之事，晴兒心里不禁涌出酸楚。
柳元在高處張狂大笑，笑得聲音嘶啞。
他最開始只是想要殺了這小賊，以報殺子之仇。
但是看見龍文牧被妖氣侵蝕，他反而更開心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殺了他，最多只是緩解了柳元心頭的仇恨，但看見他這非人非獸的樣子，柳元心頭大快，比殺了龍文牧還要痛快。
龍文牧仰著頭，血色雙目注視著柳元，就像某種嗜血猛獸盯上了自己的獵物。
「卑賤的小子，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來吧！」柳元放聲大吼。
吼！龍文牧發出的是野獸般的吼聲，音嘯彌漫四野，身體微微下躬，腳下地面忽然崩碎，朝著天上迸射而去。
不是正常人的戰斗方式，而是以鋒利的十指為抓，像是猛獸那樣的撲過去。
柳元已經完全肯定了，這小子已經被妖氣侵蝕了。現在的他，已經等同于野獸，只會被戰斗的本能所支配。
一個連理智都沒有的人，又豈能對他造成威脅。
龍文牧高高躍起，但並不是御空，身在空中就失去了改變方向的力量。
他來勢雖然凶猛，但柳元很輕易的就躲了開，錯身而過的同時，鼓足全力一掌落在龍文牧的肩頭。
他已經抱有殺心。
龍文牧肩頭被重擊，口中低哼，宛如流星一樣朝地面撞去，轟然巨響，落地的同時掀起一片泥濘和塵埃。
「少爺！」夜闌除了喊叫以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柳元的力量大家都有目共睹，就連虞千代那個上品大妖師都承受不了柳元的攻擊，更何況是龍文牧。
龍文牧哪怕是煉化了源石，但論修為也遠不及柳元。更別說他現在毫無理智，連最基本的躲避和防御恐怕都不會。
柳元面帶笑意，看著下面紛飛的泥土。
泥土重新被雨水沖刷掉，露出了中央的人影。
龍文牧身體半弓著，雙腳站立，口中依舊是低吼不斷。
柳元眉頭微微收縮，看著龍文牧肩頭宛如鎧甲的鱗片。
剛剛的一擊，是落在了鱗片上，而此刻看去，龍文牧好像沒受多少傷。
被擋住了嗎？
被妖氣侵蝕，雖說會失去理智，但是身上出現妖獸的特征，在很多方面會超出作為人時候的極限。
就好比龍文牧此刻身上出現的鱗片，這相當于讓他多了一件鱗片的鎧甲。
如果不是有這層鎧甲作為防御，柳元剛剛那一下，足以將他重創。
龍文牧徐徐直起腰，鱗片相護摩擦，那聲音就宛如鐵片與鐵片之間相護刮擦。
吼！
又是驚天怒吼，再次朝著空中撲去。
柳元稍稍驚駭，但是很快回過了神。
隨著妖氣侵蝕加深，龍文牧的速度比之前更快，連柳元都不禁吃了一驚。
身體往旁邊一個瞬移躲開，再是全力出掌砸在龍文牧的背後。
龍文牧背後的骨甲傳出瀕臨破碎的「 嚓」聲，吼叫著落向地面，但是半息過後再次撲來。
柳元能夠御空，而龍文牧卻只能靠跳躍，兩者之間靈活的差距可想而知。
不管龍文牧再怎麼猛撲，自始至終都踫不到柳元分毫。
反倒是柳元次次都得手，一次次的傷害累積下來，連龍文牧身上的鱗片都破碎了不少。
骨甲碎裂，鱗片剝落，全身看起來鮮血淋灕。
如果不是妖氣侵蝕的緣故，絕不可能承受下這麼多次的猛擊。
轟隆隆的巨響，柳元的出手更加肆無忌憚。
這番攻擊，即便是落在上品大妖師的身上，也足以將其擊殺。
看著外面土石飛濺，屏障里的眾人臉色發白。
天上的掌印拳印像是雨點一樣朝著下方爆射，這種猛攻，又有誰承受的住？
可是這種時候，又有誰有能力去救援？
某一片寂靜無聲的世界里，龍文牧只覺得自己身體無時無刻不傳來瀕臨散架般的痛楚。
從煉化源石開始，他的意識就沉浸在這片世界里。
而在他的面前空中，有一道與雲隱獸一般無二的虛影在騰飛。
龍文牧自身的妖力化作鎖鏈牽引著那道虛影。
在這里度過了多長時間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煉化妖痕的途中，他察覺到千靈雪的氣息，感覺到那股氣息變得強橫，然後又逐漸熄滅。
外面應該發生了什麼大事吧，該不會已經有人遭遇危險了？
煉化源石的同時，心中所想的全是外面的事。無論怎麼平復心神，心中的那股焦慮始終揮之不去。
快，還要更快一點。
如果自己不更快一點煉化了源石，外面肯定會發生大事。
他能感覺到千靈雪氣息的衰弱，也能隱約听見晴兒還有夜闌的喊叫聲。
龍文牧盡可能的加快煉化源石的速度，甚至是不顧一切的拼命吸收源石中的力量。
以前狼山上的人雖然也有人煉化源石成為妖師，但是很大一部分人更多的是仰仗血脈中蘊含的力量。
龍文牧從小在狼山長大，對于成為妖師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僅僅只局限在「了解」的程度。
第一次親身經歷吸收源石的過程，對他而言等于是模著石頭過河。
從自己刻意加快吸收速度開始，就感覺到意識在逐漸模糊，哪怕是第一次吸收源石，龍文牧也猜到大概是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
在他意識幻化的形體的前方，有一道巴掌大小，環形的虛影。
虛影的形狀像是龍形，龍身環繞，龍口餃龍尾，這是源石力量幻化的妖痕。
不過此刻妖痕並沒有成型，而是像雲霧一樣模糊。
龍文牧能感覺到龐大的能量充斥進自己的體內，像是要從體內強行將自己給擠爆，而這股力量也在潛移默化讓自己身體產生某種異變。
龍文牧並不知道加快吸收的過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因為從沒有听人說起過。但他能切身體會到這種異變帶來的影響，如果繼續持續下去，最後殘留的這些意識也會有消失的時候。
心中雖焦慮萬分，可完全束手無策。
該怎麼辦？難不成真要以失敗告終了？
而就在他絞盡腦汁思索破局之法的時候，忽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痛苦難忍的身體里，好像有只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所有的悸動。
那種感覺就像春風拂面，那股在消磨自己意識的力量，完全被這股新的力量給壓制住了。
龍文牧自己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到眼前有一片畫面展開。
混沌虛無的世界，空間一片片破碎，就像是打碎的鏡子。
眼前所見的空間就仿佛是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景象拼湊而成。
而最終吸引了他視線的地方，是遠處的一座高峰。
與其說是高峰，倒不如說是無數的樹根盤繞而成的地方，在「峰」頂之上，一株巨大無比的長青古木巍然而立。
樹枝繁茂，好似化作遮天的巨傘。
「這是……」龍文牧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前為何會浮現這樣的場面。
這個地方他從沒有見過，可偏偏有種熟悉的感覺。
視線前移，落在了樹干與樹根接連之處。
龍文牧忽然繃緊神經，因為他看見在那樹干下有三道身影。
在他這個位置看不清那三人的面龐，不過依稀能分辨是出一個男子、一個女子、還有一個耄耋老頭。
那三人都像是在小憩。
而就在龍文牧看去的瞬間，三人忽然齊齊睜眼。
三道目光迎著龍文牧而來。
那一眼，仿佛千萬年又仿佛瞬息，世界崩碎，畫面消失，龍文牧的意識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煉化源石的意識世界中。
身上異樣的感覺已經不見了，痛楚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感覺流淌在他的每條經脈里。
「是血脈之力。」龍文牧心中隱約明白了。
剛剛化解了自己體內異樣的力量，分明就是血脈之力。
在血脈之力的作用下，一切都重新被導回正軌。
上方雲隱獸的虛影正在逐漸化作一道道精純的能量，涌進妖痕當中，而妖痕也在接受了這股力量之後逐漸的變得凝實，也逐漸的變得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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