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

她說自己沒有辦法,其實不是的。

很難,但並沒有辦法,只是她有些不願意去做而已。

若是普通人告訴她,她的作品有缺陷,讓她修改,她絕對嗤之以鼻。

倘若哪個讀者對某一個角色極其偏愛,非要讓柊羽修改這個角色的結局,她更是理都不會理。

可是此刻,這個角色本人站在她面前,甚至是趟過了刀山火海來到她面前,她卻拒絕了他,這讓她實在無法抑制地感到愧疚。

她心里糾結萬分,可最後還是敵不過對自己筆下角色的共情和疼惜,咬了咬牙,想要告訴對方她可以答應。

可是柊羽一抬頭,卻看到了一雙有些深沉的眼,里面的神情似乎有些冷淡。

柊羽剎那間心里一沉,鼻子瞬間感覺有點酸。

宋微生一邊和她對視著,一邊將藏在袖口中的東西拿出來。

他背著手,身上穿的是便服,但畢竟是宮里準備的,還是十分精致華美,寬大的袖口擋住了他的動作。

他來這里之前,有人告訴他,如果作者不能幫不了他,就捏碎手里的這顆珠子,到時候他自然會達成自己的願望。

宋微生盯著柊羽,他其實並不怪對方,只是有一點點失望和悵然,他是憑著獲得自由的信念來到這里,可是沒想到即使來到這里,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其實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個人,而且對方將這個東西交給他的時候,還避開了天道。

宋微生眼睫一垂,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稍微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珠子。

手心的觸感很奇怪,之前他將那珠子拿到手的時候,握在手里感覺有點涼,大概是一個不大的夜明珠的樣子。

他原本以為它會如同夜明珠一般,雖然不說十分堅定,但是想要捏碎還是有些費力的。

可沒想到他剛開始用力,那珠子忽然仿佛流沙一般,從他手心溜走。

他出于慣性,動作沒收住,還是稍微攥緊了拳頭,可是卻攥了個空,這讓他心里也忽然空落落的,好像有點心慌。

他剛剛皺起眉,想要回頭看一眼,柊羽就反應過來,改了主意。

「算了,我答應你。」

她伸手揉亂了頭發,似乎是有些苦惱的樣子,但是看得出來已經在飛速想辦法了。

事實上,她並沒有思考很久。

宋微生本來就做好了對方幫不了自己的準備,就算他在來到這里之前還懷著篤定,可是在這些畫面里看到對方生活狀態之後,他也知道,雖然對方是自己世界的創世神,可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若是他們處于一個世界,或許對方的地位還遠遠不及他。

不,對比一下的話,她應該就只是一個普通百姓而已。

所以宋微生說不上怪罪對方,既然她解決不了他的麻煩,那麼他就自己解決,反正他能夠站在這里,已經完全證明了他的意志力。

可是宋微生也沒想到,對方竟然答應了。

他一怔,然後立刻將自己放在背後的手舉到眼前,那流光還殘留在他手里,但已經抓不住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流光漸漸漫上天際,似乎就在他們的頭頂。

柊羽驚訝地瞪大了眼楮,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玄幻的東西呢。

「這是什麼啊?」她喃喃道。

宋微生也沒有來得及回答他,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下一秒,異象發生。

柊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頭頂的一切都開始變換,然後周圍忽然黑暗下來,她和宋微生的身後分別出現了一道黑洞洞的漩渦,他們兩人回頭去看,背對背站著,好像陰陽在他們中間被分割開,又好像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最重要的是,此刻柊羽站在宋微生的來處,而宋微生站在靠近柊羽那些意識片段的地方,那是她意識海的方向。

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兩個漩渦里同時出現一股力道,瞬間將他們分別裹挾進去,柊羽還來不及反應,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就被吸進去了。

宋微生和她的反應一樣。

但此刻,他們還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

柊羽的意識好像又回到了那樣混沌的樣子。

她在一片漆黑中漂浮著,偶爾有一些模糊的光影。

她的意識也漂浮著,有時候完全麻木,有時候又在胡思亂想,好像處于淺眠中。

眼前總有一些迷糊的畫面閃過,又像是有人在呼喚她。

可是,這里是哪里?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柊羽有些疑惑,她的意識開始漸漸蘇醒,但又像是水滴進入平靜幽深的湖面,只是激起一絲波瀾,然後又緩緩墜下去。

因為意識不清醒,柊羽就開始無意識地思考。

她此時並不知道,自己處在兩個世界的交界。

因為接觸到了帶有玄幻色彩的畫面,她的腦海中也開始思考起這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偶然出現、又轉瞬即逝的念頭,讓這一絲玄幻的色彩與她原本尚且留存于腦海,印象深刻的故事結合了起來,以至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但這一切,柊羽都不清楚。

直到一聲驚雷響起,她的意識被喚醒。

在黑暗中的一切記憶,包括她進入意識海,見到宋微生,包括她和宋微生分別被帶到兩個漩渦之中,包括她在黑暗中沉浮,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意識模糊,被她的大腦主動遺忘。

等她醒來的時候,就像是做了一場夢,等夢醒的時候,夢里的情緒還殘留這,可是內容卻已經記不清了。

而柊羽醒來的時候,就是被驚雷帶到另一個世界,在電閃雷鳴之中在試煉場睜開眼楮的那一剎那。

柊羽應該什麼都不記得的,可是她看著周圍的景象,忽然想起來了一切。

原來,這才是這個幻境最終要給她看的東西。

此時此刻,這已經讓她暫時失去了記憶的神秘幻境,才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柊羽驟然睜開眼楮,眼前是熟悉的地宮,但她身處的地方卻改變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了旁邊的殷離,而後將視線投到不遠處的石棺上。

那是一個,與上面一模一樣的石棺,只不過存在于更深的地底。

塔廟的最高處矗立著一座莊嚴的神像,而在它的下方,垂直的地方,一上一下,對應這兩座石棺。

此時,眼前所有的迷霧都被撥開,柊羽總算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力量的全貌,它像是一個金色的虛影,是她的虛影,靜靜地躺在里面。

柊羽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的殷離,慢慢爬起來,走到那石棺面前,然後奮力推開。

在石棺打開的瞬間,空中無數流光注入到那金色影子,那是這個地宮已經為數不多的,甚至有些稀薄的靈氣。

隨著靈力的注入,那影子似乎凝實了一些,她睜開眼,轉頭看著柊羽。

她也沒有爬出石棺,只是盤腿坐在里面。

這一刻,柊羽看著她,覺得對方仿佛不是坐在一個陰森黑暗的密室石棺里,而是身處需要踏上無數台階,懷著一顆虔誠的心才能去的論道台,下方站在無數的信徒,殷切的眼神朝上望著,而她面色平靜,盤膝坐在最高處的高台上,眼神無喜無悲。

那一刻她覺得,對方真的像是神明一樣。

與她想象中也完全不同,對方眼中絲毫沒有黑化的痕跡,看不出被關在這里上千年的瘋狂或者怨恨,她始終平靜,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漠。

但很快這樣的印象又被打破,她微微笑起來,即使那弧度很淺,甚至和柊羽笑起來完全不同。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五官,可是不同于柊羽笑起來帶著幾分明艷的樣子,對方的笑容很淺,臉色幾乎看不到什麼變化,只有眼底柔和了些,灑進了些溫和的笑容來。

這一切,雖然這感覺有些奇怪,但柊羽真的感覺,對方的模樣竟然像是有些慈悲……

和柊羽此時的樣子比起來,對方就像是真正的神明。

眼前的一切和柊羽想象中完全不同,她甚至沒有想到,對方表現地對自己竟然沒有什麼敵意。

「你終于來了。」

柊羽皺起眉,這一刻,她忽然有種感覺,對方的聲音飄渺悠遠,帶著幾分嘆息,好似從很遠的光陰里傳來,又似乎隔著很遠的時光。

「你在等我?」

她其實想問的是,從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說起來,柊羽自己都開始有些混亂了。

是從她作為朱雀的時候,將自己的力量分割開來的時候;是她輪回的每一世,被人用陣法送到對方身邊的時候;還是說,她在現代,在意識海里,被拖進這個世界的時候?

不過不需要問,對方似乎已經知道了她在想什麼。

她坐在棺材里,用一種講道的姿態,對柊羽緩緩講述起了這一切。

「你本來應該屬于這個世界序列的。」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將柊羽砸蒙了。

而後,柊羽好像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影子所說的世界序列指的是,她原本應該從朱雀的那一世開始,一次次經歷輪回,而後到達這個世界。

因為她的朱雀血脈,她永遠無法月兌離這樣的輪回,這就是她的宿命。

她會遇到殷離,可是永遠只是一個過客,她注定永生永世都孤身一人。

這是天道給最初那一批,跟天道作對的神獸的懲罰。

可是天道是什麼,天道是從規則中衍生出來的,而有一個曾經吊打過這個世界序列天道的人,已經月兌離出了這一方世界,開闢出了獨立的空間,那應該是最高序列的世界,規則世界。

而影子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她從被剝離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屬于人的範疇了。

神獸的力量,加上神界令牌的滋潤,她幾乎已經接近了神的範疇,但因為她沒有靈魂,自身又是純粹的力量,只能生出自我意識,生不出靈魂來,因此無法成神,也無法真正進入規則世界。

但畢竟她已經到了這個層次,有些事情還是了解的。

最重要的是,影子一直向往著那里。

可是她畢竟沒有靈魂,無論自己做什麼努力都不可能作為一個純粹的意識月兌離這個世界,更何況,那神界令牌雖然對她十分溫和,可是畢竟也是對她的封印,因此她絕不可能靠自己的修煉成功達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日復一日,影子就躺在石棺里,抬著頭,看著眼前的黑暗,好像能夠穿破重重黑暗,看到最上方的神像,沐浴著朝陽與日落,永遠都散發著聖潔的光芒。

那是她的一切光明,信念,與追尋。

可是她沒有想到,這神界令牌不僅在保護著她,也在保護著那朱雀的轉世。

其實她清楚,對方才是本體,她只是一個被剝離出來的意識,甚至神界令牌會和她在一起,都是為了鎮壓她,但是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神界令牌和規則的潛移默化之下,本體的命數竟然在悄悄改變。

若是本體和影子剛剛分離的時候,有人來為本體的命運卜一卦,那應該是個中下簽。

始終被厄運纏身,永遠伴隨著孤獨,背叛,計算,每一世都遭遇橫死,遠離情愛,無欲無求。

這樣的人生說不上糟糕透頂,可是也絕對算不上好。

不過正因為並非糟糕透頂,也表明還有轉機。

神界令牌和冥冥中凌駕于天道之上的規則和規則世界的一雙素手,在幫助著她。

不過因為規則世界的人不能直接插手小世界的走向,某一個人的命運更是,神界令牌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因此一切都只能潛移默化。

在最開始的時候,影子就察覺到了這個傾向,她知道本體是什麼樣的命數,從覺醒意識的時候就知道,她也知道對方的命格正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轉變,但是具體如何轉變,她還看不透。

只是既然這種趨向已經出現了,那麼她自然也可以做一些自己的謀算了。

其實她剛開始覺醒出意識,發現自己被封印在這里的時候,說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很快她就樹立了新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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