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的尾巴

這座神女廟似乎已經年代久遠,雕像上的金漆都有些斑駁了,可是那絕代風華的面容還是一如既往,讓人見之難忘。

而這也讓朱雀更加確認,雖然殿下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或許她已經去到了其他凡人所不知曉的世界,繼續著更加精彩的人生。

只是她的神力還通過福澤庇佑著這一片土地,而慶幸的是,過了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她的香火依然很旺盛,這對她自己來說也是功德,關鍵時刻還能夠護她。

柊羽環視一圈,原本還奇怪著自己為什麼能夠到這里來,轉頭間就看到已經昏倒在牆角草席上的寧妃,她此時臉色比之前在皇宮離開的時候還要蒼白,甚至隱隱透露出一種灰敗的死氣。

而傅臨卻不知所蹤。

但到了這個時候,柊羽已經基本能確認這個夢魘的制造者究竟是誰了。

她看寧妃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便上前幾步,拿出三炷香,跪在蒲團上認真拜了拜,然後將右手搭在左邊的肩膀上,虔誠地行了個禮。

而後她才起身,從懷里掏出那沙漏來。

這沙漏無論經歷什麼樣的搖晃或者敲擊,依然好似單獨處在另一個空間一般不受絲毫的影響,只是按照自己的軌跡,摻著金的沙子緩緩滑落著,在初升的日光映照下,泛著閃耀晶瑩的光。

柊羽仔細看了看,此時這沙漏里的沙子已經過半,這也就預示著這一輪的夢境很快就要結束了。

而且師父曾經提醒她,沙漏過半之後,時間的推進可能會比之前快很多,畢竟里頭的沙子少了,有時候會流的更快一些。

雪娘已經忍不住走到了寧妃身邊,看著眼前這個情敵,心情也十分復雜。

在這個夢里,她看到的是別人的愛恨情仇,可是那三皇子傅臨,明明就是她的丈夫付林,她一日日地看著,甚至看著自己的丈夫留宿在那個女人宮里都不能上前一步,那些個晚上的絕望,誰又能明白呢?

她此時的心情,恐怕和宮里的那些女人們沒有什麼兩樣。

不,她比她們更狠。

那些女人大部分從入宮的那一天,就只是謀算爭奪皇帝的恩寵,她們很清楚對方是皇帝,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因此就算是再情真意切,她們也從來沒有對皇上有向民間女人對丈夫的要求,皇宮是什麼地方,一聲規矩大過天,一旦惹了皇上生氣,下一刻掉腦袋都是小事,更有甚者會連累整個家族。

她們從來不敢真的對皇上提出什麼要求,撒嬌耍賴都是時刻拿捏這分寸底線,小心翼翼的。

即使那個人實際上扮演的是她們丈夫的角色。

可是雪娘不一樣,她和她們所有人都不一樣,宮里那些人恨寧妃搶走了皇上的恩寵,但這至多也就是礙著了她們在宮中得地位和恩寵。

但雪娘真的不一樣……

因為付林真的是雪娘的丈夫,她們原本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他是真的和自己承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他們兩小無猜,恩愛非常,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付林對自己的感情,她知道他們是相愛的,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出來,也不止一次為此感到幸運。

可是正因為她不傻,她才看的清楚,現在的傅臨,分明就是愛上了寧妃,而且,愛得刻骨。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為什麼會陷進夢魘之中醒不過來。

她進來之前,路塵大師曾經跟她說過,被夢魘困住的人,很多是自己不願意出來,他們寧願一次又一次經歷夢魘中的內容,就算知道這是夢,也不願意醒過來。

付林會是這樣嗎?

她此時的眼楮布滿血絲,恍然間竟讓柊羽覺得和被圍困在萬人之中的寧妃有些相似。

那雙眼楮里滿是痛苦、不甘和絕望……

柊羽正想勸她不要輕舉妄動,就看到門外傅臨徑直跑進來,但是好似完全沒有看到她一邊擦肩而過。

按理說若是這屋子內有他意料之中的其他人,就算是他再著急,再不在意,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應,一定會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看一眼。

可是傅臨沒有,他的確環視了一圈,然後看到寧妃仍然安全地靠在牆角時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柊羽確認他肯定能看到自己和雪娘,甚至于雪娘就站在他兩步之外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盯著他,可是傅臨的眼神也的確沒有半點停留,絲毫沒有露出異樣來。

看來他此時看不到她們……

但是在傅臨將寧妃叫醒的時候她還是拉著雪娘朝後躲了起來。

原來傅臨並沒有拋下寧妃,只是出去找人抓藥了,他此時不敢讓人過來看她的傷,怕出事。

他為寧妃檢查了一遍,只看到了一些-皮外傷,他知道寧妃身上的傷肯定不止這些,只是畢竟他現在能請到的大夫也是凡夫俗子,肯定沒有辦法治寧妃的傷勢不說,可能還會暴露她的身份。

寧妃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若是他們此時再被發現,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傅臨將寧妃扶起來,她身上的血跡已經被簡單擦干淨了,此時傅臨拿著自己剛剛用玉佩換來的金瘡藥給她上藥。

衣服上的血跡粘膩,布料已經與皮肉粘在一起,他撕開的過程中難免弄疼寧妃,即使他已經非常小心了。

于是他一抬眸,便看見寧妃緩緩睜開了眼楮。

她先是長出了一口氣,而後像是忽然感受到自己渾身的疼痛一般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傅臨手上更不敢動了,將她扶著坐起來,從自己內衫撕下一塊布料,塞在寧妃口中,然後伸出手指模了模她額角的汗,滿眼疼惜地道︰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傷口必須要處理的。」

寧妃腦袋歪在一邊,因為疼痛臉頰邊有大滴的汗水流下來。

聞言她略微苦笑一下,嘴角牽出一個無奈的弧度。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此時的妖力已經重重受挫,渾身虛弱地手指都抬不起來。

身上其他的這些皮外傷都不算什麼,傷她最重的是自爆那四條尾巴,九尾狐沒損失一條尾巴就好像丟了一條命一般,外人只道她有九條命的好處,誰知內情全然不是如此。

九尾狐也不是天生就是九尾狐的,哪只狐狸出生的時候不是只有一條尾巴,是她們自己日積月累地修煉,慢慢地將那條普通的尾巴修煉到遮天蔽日,而後又慢慢修出其他的尾巴。

因為並非外人認為的一條尾巴就是一條命,九尾狐有九條命,其實她也只有一條命而已,尾巴只是她靈力的象征,就相當于……她們一族的妖力等級,是實力的象征,里面自己也蘊藏著她的妖力。

可是雖然尾巴並不是她的命,並不能幫她保命,擋住致死一擊,可是在每一條尾巴失去的時候,她都真的像沒了一條命那樣痛。

更別說……更別說她一下子自爆了四條。

若是平時,她早就憑借著自己深厚的妖力讓身上的傷瞬間痊愈了,可是她現在實力大損,妖力一時之間也用不出來了。

身上的傷口全部上好藥之後,寧妃已經疼地快要重新昏厥過去了。

她呼吸急促,傅臨將布塊從她嘴里拿出來的時候,她只是無力地合住,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傅臨將她抱在懷里,等著她緩了一會兒。

他的玉佩自然不只是換了金瘡藥,還換了點食物和用品,他們這下是注定要亡命天涯了,不及早準備著怎麼行。

可是此時傅臨心中竟然有些高興,雖然他離開了從小長大的皇宮,放棄了自己王爺的榮華富貴,還有將來可能得到的皇位,可是他此時坐在這破廟的角落,背後是冰冷的牆壁,身下是潮濕的地面,可是因為他將自己愛的人抱在懷里,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然和自由。

他突然意識到,他們離開了皇宮,他們可以從此天高海闊,再也沒人能管得著他們,也不必避著所有人,他們可以逃得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人能認識她們的地方,然後結婚生子,牽著手走在陽光下,走在人群里。

他們會這樣幸福地在一起一輩子,過平凡普通卻又無比幸福的生活。

傅臨因為激動和期盼,眼眶都有些紅,他將自己的計劃說給寧妃听,寧妃安安靜靜地縮在他懷里,只是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來。

然後她透過那因為有些年久失修已經關不上的大門,看著外面仍舊陰沉天色,再也擠不出一個笑來。

等寧妃稍微適應了那疼痛,好歹能夠自己坐起來的時候,傅臨將自己之前買的一些吃的遞給她。

因為沒有這樣自己生活的經驗,傅臨準備的有點不充足,包袱里的包子已經冷掉了,他買的水包里面店家為他灌的也是冷水,此時看著寧妃難受的神情,他突然意識到不能讓她吃冷的了。

傅臨就算是不受寵,可是畢竟也是皇子,從小完全是被伺候大的,皇宮里的奴才們雖然也會捧高踩低,可是他身邊一直伺候他的小太監卻還是個老實的,雖然不能幫他做成什麼事,可是伺候他卻是很周到,從來沒有讓他操心過。

他也完全不知道像寧妃這樣受了重傷的到底都應該注意什麼,他剛剛去買金瘡藥的時候,還是問了藥鋪的老板半天才弄明白該怎麼包扎怎麼上藥需要注意什麼的。

但是他憑借著對寧妃的愛護,還是無師自通,雖然不說做得多好,但好歹有這份照顧她的心。

這座神女廟里沒有人看守,但是之前卻是有人在的,傅臨從後面翻到了一個小鍋,廟後面有井,附近的村人也經常來這里打水,幸好傅臨力氣比較大,只是擺弄了幾下就明白怎麼打水,然後順利將水打了上來。

等水打上來之後,傅臨還折騰著要燒水,寧妃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靠在牆邊輕笑看著。

她明明知道此時已經不宜太過麻煩張揚了,容易暴露,可不知是出于什麼心理,她竟然沒有阻攔,只是眼楮幾乎一眨不眨,含著笑盯著忙碌著的傅臨。

那里面的情意,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動容。

傅臨折騰了半天,可是就是生不起火來,還把自己的臉都弄花了。

寧妃看他著急,伸出手指輕輕一點,他自己搭起來的簡易鍋灶底下就燃起火來,傅臨猝不及防還被嗆了一下。

但他沒空在意自己,氣還沒緩過來就跑過來,蹲在寧妃身邊。

他高挺的鼻梁上沾了點灰,寧妃伸手幫他擦了一下,沒擦掉,反而抹開,更加明顯了。

「你怎麼還幫我呢?盡量不要使用妖力,尤其是在這樣的小事上,我可以做好的,相信我……」

傅臨嘟嘟囔囔著,眼楮晶亮地看著她,里面盛滿了擔憂。

臉上那道黑還掛在上面,隨著傅臨的動作在她眼前招搖,顯得有點滑稽。

寧妃本來是想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嘴角剛一抽動,眼淚就大顆大顆滾了下來,毫無預兆,把傅臨嚇了一跳。

他急忙給她擦著眼淚,神情滿是疼惜,手上的動作有些慌亂。

「怎麼了,哭什麼?」

寧妃確信自己本來是想擦眼淚的,她不願意在傅臨面前掉眼淚,她還是他的母妃呢,可是她抬起手,卻像個小女孩一般撲進了他懷里,而她抱著傅臨的時候,卻不願意將臉埋進去,好像執念一般地捧著他的臉看,像是要將他的臉死死地記在腦海里。

她是這樣的,她要把傅臨的相貌死死記在心里,就算有一天她們分開了,那麼無論對方走到哪里,她也一定要將他找到。

傅臨看著她的模樣,也忍不住心頭的抽痛,捧住她的後腦,輕柔地吻了上去,這是個很溫柔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吻,仿佛是用這樣親密觸踫的方式告訴她,不用害怕,我用一直在。

寧妃的情緒來的莫名,傅臨將她暫時安撫下來,就繼續著自己未竟的事業,畢竟這火可是剛剛寧妃耗費了靈力的,可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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