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局中人(4)

都說這飯後一支煙,快活似神仙,殊不知真正令神仙都為之快樂的事,是天倫之樂,是膝下之歡。

是兒孫相伴時的那份愜意!

尤其是當人經歷了太多的風浪,當人見識到了太多的詭計與陷害之後,這樣至純至真的感情,就顯得是更為的珍貴起來了。

畢竟感情也是有個對比的!

這看得多了,這感觸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什麼樣的情感,才是一個人真正所需要的。

就如同蕭鴻一般。

或許在世人看來,彼時的蕭鴻早已功成名就,不僅修得了一身霸道無比的修為,更是通過了一場世紀的浩劫去向世人證明了自己所存在的價值,再加上其所屬的一劍堂,是在他的帶領下,在他不惜辛勞的重建下,在他沒日沒夜地整頓下,這才得以讓新生的一劍堂是一舉沖擊進了玄天譜的前茅之列。

試想一下,如若一個普通人能在其有限的歲月里是獲得了如此這般的豐功偉績,當真可以讓此人是為此吹噓一輩子了。

可是即使身披如此榮光,即便身上伴隨著無比閃耀的光環,蕭鴻的心,卻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愈發地不快樂起來。

這樣的不快樂,是發自他內心深處的。

起初的時候,蕭鴻對這樣的負面情緒並沒有太過重視,充其量也只是視為一個人每月總會有的那幾天不爽的情感罷了,可是隨著這樣的負面情緒越來越頻繁,隨著這樣的壓抑情感是越來越猛烈的時候,他這才明白,或許自己這一次,是真的生病了。

不同于尋常人所得的頭疼腦熱,也不同于其他人所患的疑難雜癥,這一次他所患上的,可能是一塊兒心病,一塊兒世上壓根兒就沒有特效藥的心病。

其實蕭鴻之所以能在赤精海潮的大風浪里活下來,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這個人本就是一個極為謹慎的人,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為之警覺。

而這一次他所患上的心病,同樣也讓他極為的重視。

所以在將手頭兒上的工作交給了蔡睿沖和牧野二人後,他便輕裝上陣,是一個人獨自前往藥谷,去向醫聖求得一方能夠醫得他心病的良藥去了。

不過希望是美好的,可是這現實卻是赤(果)(果)的諷刺。

因為蕭鴻是怎麼空著手出的門,最終他也是怎麼空著手回的家。

醫聖給他的原話就是︰

「你的這個心病,縱觀當今之局,是無藥可醫的,只能靜養,只能靠你自己了,至于該怎麼樣,那全得看你的配合度高不高了,配合度高,那你還能多活一陣子,如若配合度不夠高,如若你不配合治療,那麼你的這塊兒心病,將會成為壓垮你精神世界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至蕭鴻回到了永春城,醫聖的話,他依舊還能很清楚地記得︰

「屆時你可能會終日陷入低落的情緒內無法自拔,直至你徹底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最終自我了斷,不過我能看得出來,你對于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的牽掛的,所以我個人的建議,是你先得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讓自己的心態重新被激活,而激活心態最好的辦法,就是給自己找個女人,然後生個女圭女圭,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你得這個病啊,就可能會好一大半」

找個女人?

生個女圭女圭?

這不是鬧笑話呢麼

畢竟那會兒的蕭鴻,其真實的年歲已經一百多了,可以說如果不爽他的這一身精湛的修為在支撐著他,如果不是那逆天的駐顏術在幫襯著他,那麼他皮膚上的褶皺,怕是要比一條沙皮狗還要多吧。

由此也能看得出來,這蕭鴻還是一個十分注重自我形象的人吶!

練得如此修為,不先想著如何去讓自己更加貼近天道,反倒是先確保自己的容顏可以永駐,這般看來,他還是個感性之人呢。

所以說,醫聖的建議,在蕭鴻看來,無疑是再跟他開玩笑呢,一個一百多歲的老人家了,還談什麼再娶妻,再生子?

而且再說了,在蕭鴻的心里,卯月一花的影子,時至今日都還存在,都還長居于他的內心世界,試想一下,如此痴情的人,若讓他再娶妻生子,這又談何容易啊。

也正因為當年的他在日昭國的那段歲月里,是將卯月一花這個人給牢牢地烙在了自己的心房之上,這才會讓他是為了卯月一族的最後榮光,而不惜與三大名為敵了。

可以說,年輕時候的蕭鴻,當真是以一己之力,同時得罪了日昭國的三大最有勢力的大名,橫江友正、三上筱虎、以及井上小五郎!

這是屬于蕭鴻的秘密,更是他曾經不羈的過往,是他不想忘卻的回憶。

全因在這段歲月的痕跡了,還有卯月一花的身影,而這已是他唯一還能有所慰藉的至寶珍藏了。

所以當醫聖建議蕭鴻再娶妻生子的時候,這個方案當場就被他給笑著回絕掉了。

或許在他看來,哪怕真到了那一天,哪怕真要走最後的那一步,他也不想讓自己背叛卯月一花,更不想讓別的女人是佔據了卯月一花彼時所在心里佔據的位置。

或許,這樣的愛會很甜蜜,可是真當悲劇降臨的時候,這樣的愛也會在無形之中變為禁錮靈魂的枷鎖,讓人的靈魂無法跳月兌于過去,讓人的意志無法看清楚未來。

蕭鴻,便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殊不知,這嘴巴上說著最硬氣的話,可是這謹慎的性格,還是讓蕭鴻在之後的歲月里是變得更加地小心細微起來,甚至于在有些時候,他的有些行為在蔡睿沖看來都會感到很是滑稽,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每日活在自己的孤獨世界里,不讓別人走進去,自己也不想走出來。

直到小丫頭的出現

其實蕭鴻本人也不清楚,為何他會對面前的小丫頭是如此地看重,甚至于他會不惜動用自己手頭上的所有人脈關系,是為小丫頭去疏通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江湖本就活了個人情世故,而對于彼時還身處于江湖之中的蕭鴻來講,他為了小丫頭,可以說是求便了身邊那些有能力的達官貴人,而他之所以會讓自己如此地低聲下氣,就只是為了能讓小丫頭有一個更為美好的未來。

可真當蔡睿沖等人質問起蕭鴻,問到他到底值得不值得為了一個撿來的孩子如此大費周章的時候,他所給眾人的回答,始終都是一致的。

值得!

而且很值得!

不過怕是只要他自己才真正的明白,這樣的一味付出,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因為小丫頭是他親自從燕湖廢墟里給撈起來的,再加上那會兒的小丫頭因為喉部受到了重創而不能再開口說話,所以對于小丫頭的身份,蕭鴻一直都為此在犯著難。

同時再遇到小丫頭是個不識字的主兒,這更加讓蕭鴻感覺自己的這般付出,究竟是對還是錯。

可是每當蕭鴻想要放棄的時候,他總是能從小丫頭那無比堅韌的眼神里,是看到卯月一花的影子,有些時候,他甚至能從這樣的幻影里听到愛人的輕聲呼喚。

對此蕭鴻便已然明白,其實這一輩子,並不是自己拯救了卯月一族的血脈,而是被卯月一花所拯救了。

因為在他老了的時候,在他深陷瓶頸很多年的時候,卯月一花便贈予了他這般珍貴的禮物。

是命運托卯月一花的雙手,將小丫頭是送給了他!

所以哪怕旁人再是不理解,為了心底的愛人,為了眼前的孩子,蕭鴻都會堅持著將小丫頭撫養長大,因為他已然明白了自己今後的使命究竟是什麼了。

現在,對于蕭鴻來講,他首先要去作的,便是替小丫頭重新辦理一個合理合法的身份,而他剛巧在永春城內,是認識一個能夠辦理合法身份的大人。

為了小丫頭,自己的這張老臉,也就得豁出去了。

既然是求人辦事兒,那就得有個求人的樣子和態度,所以那會兒的蕭鴻,是沒事兒了就親自帶著上門禮,是不斷地擺放著自己所認識的那位芝麻大小的大人,不厭其煩地向大人訴說著自己的請求,一遍又一遍,直至最終,他是為了小丫頭的身份,是花了一大筆的錢銀。

對于蕭鴻的單方面付出,小丫頭本人是不知曉的,她唯一知曉的便是,那一天的早晨,蕭老頭兒是神秘兮兮地將她給領到了水竹香榭的院子里,然後也不讓她洗漱,也不讓她吃東西,就這麼讓她站在院子里半晌。

在起初的時候,小丫頭還以為蕭鴻是不準備在養著她了,所以在剛開始的時候,她的心里還有些難過,甚至有些沮喪,可是真當蕭老頭兒是透著一股姨媽笑,然後將其手心里的小布包裹是一股腦兒地給塞到了她的手里的時候,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誤會了眼前的這個愛心滿滿的怪老頭兒了。

手里的小布包裹並不是很重,不過掂在手里,小丫頭還是能感覺到有那麼一絲的分量,詫異地看著怪怪的蕭老頭兒,她並沒有打開手中之物。

她怎麼不打開呢?

不喜歡?

還是說她心里還有別的想法?

可是她總得先看看這包兒里的東西吧

哎呀急死個人啊

打開啊

跟小丫頭的無動于衷比起來,倒顯得蕭鴻是有些急躁了。

可是這會兒的小丫頭就是不打開手中的小布包裹,反倒是仰著個小腦袋瓜,直勾勾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位極為可愛的怪老頭兒,盡可能地去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彼時的她是輕易地笑場,因為她發現,她竟然喜歡上了當下的這個氛圍。

很愜意,很舒心,很讓人感到,平靜!

果然

跟小丫頭比起來,蕭鴻竟真顯得有些不夠沉穩,因為

老家伙兒竟不管小丫頭同不同意,就這麼當著小丫頭的面,是自顧自地將小布包裹給揭開了。

不過蕭鴻怕是沒有料到,他接下來所要去面對的,是他今生今世都不曾遇見過的大麻煩,而更令人害怕的是,在面對這樣的大麻煩的時候,他竟對此事是一丁點兒的處理辦法都沒有。

這不是說蕭鴻的本事不行,而是因為,在帶孩子這方面,他是真的沒有什麼天賦的,如果有天賦,想來他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是給小丫頭整上這麼一出令人感到極為怪誕的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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