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倆這一次回去,心里相對地輕松不少。只是沈愚在換鞋的時候發現,周聞趁他昏迷的時候在他的鞋子上貼了兩個金屬材質的圓片。他當即將這兩個壓縮的金屬體拿去實驗室分析,最後確定他的功能是可以讓人體在異能量的中心均衡自身磁場,對人體形成保護。

第二天,周聞那邊傳來消息,他突然休克,雖然被搶救了回來,但是經過檢查,發現他的器官幾乎全部處于急劇衰竭的狀態。

周聞在學校醫院住了一周,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沈愚找了好多關系,好不容易通過申請去見了他一面,看見學校醫院的環境確實還可以,但是醫療設備的短缺和營養的不足卻是更加致命的。

沈愚奔波了幾天,好不容易聯系到周聞的生母林萍萍。

沈愚希望請她利用監護人的身份將其安排到更加權威的醫院,周聞的母親要看她丈夫的臉色,起初並沒有同意,也不願意為了這件事去集訓學校見他一面。我們已經做了很多努力,包括這段時間我將無償幫她帶孩子,但都被她拒絕了。

直到沈愚拿了一張只需要她簽字的調度表,作為林萍萍的委托人,並且承諾自己可以負擔所有的費用,希望能把周聞調到濱城的權威醫院。可是林萍萍主動給了沈愚一張卡,說︰「這不是錢的事情,你們還沒看最近的熱點新聞吧?」

確實是沒時間關注。我好不容易想起來,去刷了一下熱點,這才發現,關于周聞進ICU的消息,已經成了全民罵戰的狂歡。

一半的人在歡慶一個少年殺人魔可以死在監獄里,罪有應得。另一半的人在罵周聞的父親害了他的一生。

自然還有一部分人民群眾比較穩重中肯,直接分析出了一套周聞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心路歷程。

這些人的言論又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極有默契的攻擊周聞的母親,說為母則剛,為什麼她就保護不好自己的兒子。而且後面再也沒有出現。

大眾的意思很復雜,但也很簡單,意思是︰周聞這人,社會可以譴責,我們可以罵。但是你不能拋棄自己的兒子。

「她不會來的。」我剛剛放下手機,周聞就醒了。他整個人干枯的就像一個小老頭,再也沒有一點活力。他費盡地將呼吸機取下一半,擱置在嘴邊,看著我說︰「我恨過她對我絕情,可是有些人就是內心脆弱的,她就是。網上為了我,圍追堵截她這麼多年,所有的聲音都在辱罵。她從來沒在媒體面前露過臉,她和她丈夫又生了一個女兒,才兩歲多,她的生活才剛剛開始,自然是不肯讓新的家庭蒙上陰影的。」

「那你後悔嗎?」我探尋地看著他,希望能從他的眼楮里得到答案。

「我不後悔。」周聞緩緩閉上眼,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我只是有些遺憾。」

「你為什麼要把磁片給沈愚?」我默了默,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問。

「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沈愚哥,他活著,比一個殺人犯活下來更有意義。不是嗎?」

活著的意義?

「我不知道。」我說︰「你說的意義,我不清楚。在我的系統里,你也有你的價值。正負並不一定是對立的,其實也能相輔相成。周聞,因為你,‘家庭暴力’、‘關注未成年心理健康預防犯罪’等,好幾個話題,時隔二十余年再次回到大眾視野。可是這些影響又是因為你殺了人,這種惡性影響又實在難以消解。周聞,我並不心疼你。我不知道沈愚為什麼一定要去和你母親溝通,要她來見你。我只是覺得,你做了,就必須承擔。」

「是,我做了,我承擔,我不後悔。」

已經三天了,林萍萍還是沒有來。就在我守著周聞的這三天時間里,他已經成了強弩之末。林萍萍最後把沈愚趕出家門的那一次,只說等周聞死了,她去收尸就好。

沈愚對周聞很上心,幾乎每天都去探望。醫生說不能保證什麼時候就不行了,要提前做好準備。

周聞的頭發已經月兌了一半,這幾天又開始嘔血。

「你還有什麼願望嗎?」我問。

我覺得他可能撐不過今天。在這個時候,我真希望他余願已了。又希望他還剩下一些微小的願望,讓他痛苦,讓他為他犯下的罪行懺悔。

「沒有了,我沒有任何願望。」他說。

「你在撒謊。」

中午,我陪沈愚在醫院的食堂吃飯,我覺得人該是最了解人的,便又問了一聲沈愚︰「他說他沒有心願了,你覺得是真的嗎?」

沈愚正握著筷子的手慢了下來,征詢地看向我︰「你說,他還想不想和小飛再見上一面呢?」

「可能吧。」我聳聳肩。

沈愚「啪」地將筷子一放,匆匆忙忙去送了盤子,道︰「我出去一下。」

我知道,他說服不了林萍萍,就想去說服小飛。他沒有考慮過別人的立場,只因為周聞救了他的命,他就沒辦法再客觀。我突然想起他說的「機器沒有立場」。我渾身一顫,起身追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握著鑰匙的手又緊了緊︰「二十分鐘前,醫生聯系我,說周聞又做了一次急救。他可能撐不過今天。」

小飛放學之後要上補習班,如果不跟同學出去玩,回家的時間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我借了所里的車去農貿,掐著點去他家門里等著。小飛媽知道情況之後很震驚,當即換了衣服要跟我一起去。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等一等小飛。

小飛背著書包,進門之後,對我點了點頭,說了聲︰「13,你好。這位哥哥,你好。」

這位哥哥?好吧,在這個時間線,周聞一直沒有出獄,所以小飛也沒有跟他來小別墅找我,也就沒有見過沈愚。

小飛的性格真的變了,他沒有像上一個世界一樣,一如既往地朝我跑過來,勾住我的脖頸,告訴我他今天學了什麼,誰欺負了他,或者他又和誰交了朋友。他變得比之前沉默了。

接人待物都是禮貌而疏離的。

我們同他說完了緣由,問他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去。

他有些不情願,眉頭皺的很緊,問我們︰「他真的快死了嗎?」

「是,怕是熬不過今天了。」我模了模他柔順的頭發,安撫道︰「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他的嗎?他對你也是很好的,對吧?」

我本來以為能等到一個好的結果,誰知他卻將書包重重扔在沙發上,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地將門重重關上,大聲嚷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這孩子,因為小時候經常和周聞在一起玩。後來,周聞進去了。」小飛媽哽咽道︰「他進去之後,小飛還小,別人以為他是周聞的親弟弟,就一直被人欺負,經常有人把剩飯菜倒進他脖子里。你沒見過那個場景,他的衣服里面,真的,那陣子回來,身上全是餿的……那陣子我忙,就請了社區機器人送他上下學,結果社區機器人都被砸壞了一台,他還是受欺負。後來我親自接送他,這才好些。他可能真的有些怨氣吧。」

我默了默,沒有動作,只有沈愚走到他的房門前,敲了敲門,溫聲道︰「小飛,我能理解你不願意去。可是我向你保證,傷害你絕不是他的本意。」

「我說了我不去!你說什麼我都不去!」他在房里吼道︰「他是個殺人犯,我才不去看一個殺人犯!他不是我哥,我沒有這樣的哥哥!」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勸他,急得只能在外面打轉。小飛媽等急了,過來拉我出門︰「這孩子 得很,你說什麼他不會听的。特別是周聞的事。走吧……」

房門的另一側,發出一陣尖利的哭聲。我不知道小飛是在哭什麼,是哭過去受盡欺負的他自己,還是周聞。

路上,小飛媽為了緩解和我之間尷尬的氣氛,說起了小飛小時候的事,說他從周聞走後就像變了一個人,可能是被欺負狠了,一心想要變強,經常跟小虎不對付。可是明明比人家小那麼多,打水仗就沒贏過……

「他現在內向得很,平日里也不愛說話。倒是跟你能親近些。他要是不听話,你多多包涵啊。」

原來,這孩子在這個世界,打水仗從來沒有贏過啊。原來在這個世界,他變得這樣內向了……

我剛在停車場找到車位,沈愚就接到電話,說是周聞走了。沈愚有些不知所措,小飛媽也愣住了,坐在副駕駛捂著臉嗚咽了起來︰「這孩子,走的時候,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我將車熄了火,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居然連一絲雲彩都沒有。我突然覺得,這天空,實在干淨的太慘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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