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到了九月一,濱城宣布解除海禁,為了來防止漁民的孩子渾玩觸電,所長令安保在電網外又拉了一層網子,還加派了監控力度。

我閑來無事,利用閑暇時間在院里打了個秋千,除去家務事,就是躺在上面望天。我發覺,只要我裝作思考人生的模樣,家里的老老少少便會以為我是心里難受、思念齊軒、思考人生,一個機器人願意思考人生,這在他們看來是一等一的大事,我還因此躲了幾回懶。心里很是松快。

倒不是因為我不想思考人生,也不是因為我懶,而是因為我畢竟是個平淡的機,實在沒有一個思考的方向,于是就放棄了。

「我瞧著今天也沒什麼雲彩啊。」院里忽吹過一陣海風,帶來一陣咸濕的氣息,沈愚站在我旁邊,落下的影子剛好蓋在我的臉上。

其實我如今並不太想見他,齊軒已經走了三個多月了,我還是不能釋懷。如今一見著他的臉,我便有些電流不穩,為了咱們家用電器的生命安全,我決定離他稍微遠一些。

我拿手臂遮了遮臉,想哄他趕緊走遠點。誰知他說︰「所里發了優惠券,今晚全家去小山居吃飯,是76樓的星空餐廳。」

「哪里?」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他白了我一眼,背著手彎身看我,一雙柳葉眼眯了眯,輕嘆︰「小、山、居。」

我趕緊爬起來沖上了樓,邊跑邊朝身後喊︰「上次洪瑤送我的小裙子還在不在?小飛送我的假發沒給我扔了吧?!!」

「扔了!都扔了!有點骨氣你就別去,跟你的秋千白頭偕老啊——」沈愚在我身後沖我吼,看起來氣得不輕,至于他為什麼生氣,我不明白,也懶得去明白了。

下午5點,四人一機叫了一輛車,樂呵呵往小山居去了。

倒是沒看見白斬思,服務生穿得都是時下的正裝,面帶微笑,不過那翩翩有禮的模樣,還真有白斬思的幾分氣韻。

每張餐桌上都點了香薰蠟燭,氣氛很好,我問服務生︰「你家環境這麼好,怎麼人這麼少啊。」

那服務生一看就年紀小,看著我還臉紅了,捧著托盤說︰「咱們這是高檔餐廳,日常限流,都是提前兩周定位的。」

我裝模作樣學著別人,放了一張小費在他的托盤里,就自顧去了自助區。剛找廚師給我挖了一桶冰淇淋,準備回去,就在C區看見了岑顧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相對而坐,我故意走得慢了些,看岑顧衣著得體,在給對面的女人倒紅酒。

更不敢置信的是,他背後那張沙發上坐的,分明是柏露!這是個什麼情況?我遲疑了一下,溜到「柏露」面前坐下。小聲說︰「我是仿生機,你也是?」

它的眼里瞬間換了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好幾種顏色的瞳孔,以回答我的話,並且,還直接用眼楮發了一道光,在桌上映下一行字——偷听呢,別廢話。

呵呵、你有的功能我還能沒有?

我也打了一行字——你就看著他綠你?

它搖頭——柏露都死了三個多月了,輪不到誰來綠。

——那你來這干嘛?

——看戲。

呃?看戲?看什麼戲?我問——不是說仿生機有兩個選擇嗎?

——是啊。我按照柏露的遺願,確實去了岑顧家,我還跟他生活了一個月呢。但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

——為什麼?你明明和她一樣啊。

——傻機子,不一樣啊!我只是繼承了柏露的記憶,我和她性格相差十萬八千里。岑顧看見我就像看他們家的抽油煙機。我們沒辦法生活下去。

——那柏露呢?她怎麼辦?她希望能陪他一輩子呀。

——你是不是真的傻,柏露不是死了嗎?人都死了,還強求活著的人做什麼?!再說了,那只是她的記憶,而我只是一個記錄者。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義了。

「你今天穿的很漂亮。」我听見岑顧對他的相親對象說。

我的心突然涼了涼,問它——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跳舞啊,柏露可是全濱城最優秀的舞者呢。當年要不是為了什麼狗屁愛情,她也不會退圈。哎!實在可惜。

我的思緒有些亂,電流有些不穩。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還有些渾渾噩噩的。沈愚問我怎麼了,我問他︰「當我的記憶月兌離了我,如今的我還是曾經的我嗎?」

老頭們一臉莫名所以,沈愚卻像是听懂了我的話,他說︰「你看見他們了。」

我點頭,渾身抖得厲害︰「那個柏露,還是柏露嗎?」

「你可以當她是,也可以當她不是。同樣的,岑顧可以當它是,也可以當它不是。」他握了握我的手︰「至于你,你還記得你剛有意識的時候,在市場跟一個小男孩搶玩具嗎?他說,那個玩具叫奇奇,因為寄托了他全部的奇思妙想。你說名字很有意義,問我,你為什麼沒有。」

我點點頭︰「嗯。你說,我的編號是A13。」

「是的,我說,不管你是叫13、14,還是春花、秋月,還是山海、河川,你本身是比你的名字還要重要的存在。柏露和岑顧的結局,和我們沒有關系。你需要看清你自己。是悲是喜、貪嗔痴怒,你只需要關注你自己就好。」這一天,沈愚如是說,我遠遠看著那「柏露」獨自離開的瀟灑背影,也分不清自己把沈愚的話悟了幾成。

我想我大抵是離不開沈愚了,因為最後他拉著我的手說︰「你思故你在,我思顧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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