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祈福

驚心動魄的夜晚,就此落幕。眼看著蒼穹,烏雲散去,浩然星空璀璨,風停雨靜,月夜皎潔,實在是讓人感到舒心。

大有雨後天晴的滋味。

幾番波折,眾人早就精疲力盡。其他四大門派本打算今夜晚宴後就離去,不增添絕意宗的麻煩,但鬧了這一出,也只好暫且住下,明日再走了。

王鄒尋酸溜溜的目光,盯著林潛走過弟子規,往梨香院的方向去,忍不住嘴里直嘀咕,但被王儐看在眼里,一個巴掌就抽在王鄒尋的腦門上,毫不留情面。

清脆的一聲,啪嗒!響亮無比!

今晚若不是王鄒尋擅自離開,為了所謂的男女情長去搞編鐘,北刀山又如何會在眾人面前丟臉面?

王儐已經做好打算,作為王鄒尋的叔輩,回去一定要和他的父親商量,要好好收拾他的公子氣。

絕意宗雖然沒落,弟子人數少的可憐,幾乎可以扳手指來數。但宗門里的建築設施與規模還是不差,光是一個弟子規東側院,就能容納數十人。

林潛走進自己的房間,卻驚訝的發現在桌子上擺好了一杯茶,茉莉清香,他眨眼便想明白,這是小葡萄給他準備的了。

林潛微微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茉莉花瓣還浮在水面,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間飄灑。

但他卻沒有喝茶,一是因為至少目前還不是很口渴,二是現在還沒有喝茶的心情。

林潛略微遲疑,隨即輕輕扣響了移門。

珠簾撥開,移門緩慢被人移向兩側,梁昕雲頭發披散在肩後,臉上身上還帶著微微朦朧的水漬,身上披上了一件淡桃紅的睡衣,里面裹了一件單薄的青色褻衣,仿佛是浴水而出的芙蓉花。

那股熟悉又有人的體香撲面而來,比茉莉花的清香要淡一些,但更引的人遐想。

梁昕雲隨意模了模自己的腦袋,手上有些濕潤,她打開了移門,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轉身又坐到了書桌前面。

這讓林潛尷尬不已,他厚臉皮的跟了進去,往梁昕雲邊上一站,稍微挪動身子,眯眼一瞧,這丫頭原來是在練字,這樣一個驚魂夜晚,居然還有心思在睡前練字,實在是令人佩服。

只是可惜,這寫出來的幾個字,說不上難看,但總讓人覺著變扭,就像是把硯台里裝著的黑色蝌蚪,借著毛筆移動到了紙上,林潛仔細看了許久,才發現她寫的是一個碧水映桃花。

林潛也不說話,梁昕雲就默默的繼續寫字,後邊接著的一句是,咫尺近天涯。

林潛細心,她發現梁昕雲握筆的手,一直在顫抖,筆握不穩當,這可是寫字的大忌,放在私塾里邊,這是要被先生打的。

至于她的手為什麼顫抖,林潛心知肚明,這也是他在晚上還要來找梁昕雲的目的所在。

一個女孩子家,在遇到今晚這種事情,無論在外邊表現的多麼頑強,多麼無動于衷,那都是掩飾的堅強。

女孩子的心底始終是柔弱的。

林潛兀自輕輕嘆息一聲,這估計也是梁昕雲第一次眼見如此多的生死,也是第一次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雖然林潛沒有親眼見證那十六名刺客如何搏殺,但依照他在西邊的遭遇,完全可以想象,梁昕雲與趙岩鹽是頂住了多大的壓力,甚至到了禮膳堂,待到一切緩緩揭開,當梁昕雲終于得知,自己才是那些刺客所要刺殺的目標,而其他門派的弟子,都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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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因她而死的時候,心理防線還沒有崩塌,已經萬分難得。

不讓林潛難堪,梁昕雲放下手中的筆,輕輕抬起頭道︰「我知道你來要說什麼,我並不怪你,你走吧。」

梁昕雲讓自己走,但林潛真的走了,他豈不是和王鄒尋,常廣亮一樣的傻瓜?

林潛沒有離開,只是在茶幾上落座,嘆氣道︰「我也沒有想到,那蘇如鶴的兒子蘇至之,竟然會如此記仇,那一枚如是令還是我親手交給瀟雅閣的楊茈,讓她代為轉交,沒想到他竟然用如是令來召集刺客刺殺你……」

「他本應該報復的人是我,沒想到牽連了你……」

梁昕雲沉默,忽然抬起頭,玩味道了一句︰「哪里?瀟雅閣?」

林潛頓時大驚失色,沒想到梁昕雲其他什麼話都沒听進去,單獨只听到了瀟雅閣三個字,倘若再被她知曉這是什麼地方,豈不是大晚上又要來一場比劍廝殺?

林潛頓時被嚇出一生冷汗,要是再比一次,他干脆直接昂著脖子讓梁昕雲割腦袋算了,負傷太多,他實在沒有抵抗的力氣,最多有說話的力氣。

林潛點頭道︰「瀟雅閣,在余龍鎮的一處能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

梁昕雲一歪腦袋,自言自語道︰「上次我爹他這麼問降煞子師伯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講的,你們兩人可真是心有靈犀,這地方真這麼有趣?下次我也得去見見世面。」

林潛心底幾乎要翻出苦水來,但他臉上強硬擠出一個笑容,道︰「這好說,我和老板娘認識,下次我們一起去好了,我請你吃飯喝酒!」

他忽然想起來,梁昕雲是女孩子,估計不太喜歡喝酒,難免有些責怪自己說錯了話。

但梁昕雲一抿嘴唇笑道︰「好啊!到時候本姑娘吃窮你!」

林潛大笑道︰「想吃窮我恐怕是比劍術勝過我還要難,這一路上的江湖闖蕩,讓我賺了不少!」

听到江湖二字,梁昕雲明顯的眼神一亮,問道︰「江湖?你闖蕩過江湖?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快說來听听!」

林潛啞然詫異,但他隨後便明白過來,像梁昕雲,王鄒尋,常廣亮這樣的宗門弟子,幾乎一直就在宗門里面日常修煉,就像是一只困在精致牢籠里面的籠中雀,雖然籠子精美,但也沒有機會見識外邊的天地,自然很遺憾。

所以听聞林潛說起江湖二字,梁昕雲才會霍然神采奕奕。

林潛拗她不過,只好隨便說了段垂雲湖的故事,听到余柒與司白哲雙雙為情跳湖的時候,這位素來鐵石心腸的女劍修也不禁黯然無聲,被子息蘆葦畔,情落垂雲湖所感動。

索性最後兩人結局美好,梁昕雲一直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破天荒的開口一笑,看的林潛呆了。

梁昕雲疑惑道︰「這最後的紫竹,也是浮世教中的人?為什麼和今天晚上的大不一樣?」

林潛道︰「江湖上有好人有壞人,這浮世教也是如此,從來沒有人一句話說死的。」

梁昕雲微微點頭,但仍然沉浸在故事當中,回味不已,林潛也不去打擾,作為當時的一位旁觀者,見證者,如今想起來,倒也確實覺得這段故事匪夷所思,神鯉的傳說至死不渝。

但他注意到,梁昕雲的手不在顫抖了,而是安安靜靜的放在睡衣的裙擺上,就像一只準備安靜歇息的小鳥。

同樣是浮世教所為,看來還是浪漫的故事對于女子更有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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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蠻橫冰冷的女子劍修此刻都被吸引住了。

林潛眼看梁昕雲對于今晚的恐懼逐漸消退,心里也就安心,靜靜的望著她,忽然發覺,穿上白色紋紗袍的余柒雖美,但眼前的梁昕雲也不差,相比之下,更多了一分女子劍修的英氣,這是天下女子少有的氣魄。

便是這種氣魄,讓林潛很是痴迷。

林潛忽然神秘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片金光閃閃的東西,握緊抓在手上。

梁昕雲察覺到林潛的動作,往林潛手上看去,但林潛拳頭握的緊緊,只從縫隙中看,可以看到一絲絲的閃光,她訝異道︰「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林潛道︰「你猜猜看?」

梁昕雲目有思索,問道︰「是和垂雲湖相關的?」

林潛點頭。

梁昕雲托腮,翻了翻眼角,忽然笑了起來,看向林潛眼中閃過一絲星光,道︰「你手里拿的,就是那垂雲湖山靠從神鯉嘴里吐出來的賜福金箔?」

林潛攤開手,正是那一片質地不算太純正,甚至根本賣不了多少錢,邊緣角角已經月兌落金框的金箔。

但他什麼時候說過,這金箔是從鯉魚的嘴里吐出來的了?林潛一陣無語,好家伙,自己白費口舌說了半天,煞費苦心的和梁昕雲講解自己一步步如何看破玄機,追尋真相,她只听進去了開頭的精怪傳說和愛情故事,最多期待了一個結局。

這就是女人麼……

但讓林潛吃驚的是,梁昕雲竟然一次性就猜對了,絲毫不給他賣關子的機會。

梁昕雲一把搶過林潛手上的金箔,放在手里掂量,果然和故事里說的一樣輕,一模就知道這是假金箔,但梁昕雲卻愛不釋手,因為這是象征了余柒的愛情,代表了一個令人感懷的美好結局,作為女孩子,誰不向往有始有終。

梁昕雲微微一笑,眼中狡黠,道︰「你拿出來,是要送給我?」

林潛見梁昕雲拿走,就已經心中斷定收不回來了,心中苦澀,畢竟這金箔頗有紀念意義,又幾次救了他的命,還能在囊腫羞澀的時候拿來換錢,他還真有些舍不得。

「給你了。」

梁昕雲愛不釋手,林潛笑道︰「你把這枚金箔放在身上,反正也不重,也許能給你帶來好運哦!我就幾次被這金箔救了性命!」

梁昕雲聞言搖頭,鄭重道︰「不行,這太簡單了,我要拿它來祈福!」

說罷,竟然呆呆的把金箔放在手心,雙手合十,走到窗戶邊上,看著皎潔的夜空,低低許願。

看的林潛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說梁姑娘是笨還是傻還是呆。

許好願,梁昕雲才將金箔收拾好,放在自己的枕頭下面,轉過頭瞪了林潛一眼,狠狠道︰「我拿它祈過福了,這就是我的東西,你不能反悔,反悔也沒用,總之就是再也拿不回去了。」

林潛再次哭笑不得。

梁昕雲忽然打了個哈欠,似乎是困意來襲,她輕聲對林潛道︰「看在金箔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違反我們的約定,今天擅自牽我的手。」

「你快走吧,本姑娘累了,現在要睡覺,準備做一個垂雲湖的美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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