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邀約

任奇康丟下林潛,獨自一人離開。

隨著他的離開,那間簡易的茶鋪後面突然竄出幾個人,他們手腳麻利,三兩下就將旗幡摘下,將木凳方桌搬走,把桌上的茶水茶壺收拾干淨,最後只剩下林潛一個人倒在地上。

任奇康走至一處柳蔭下,突然伸出拇指含在嘴中,長長吸了一口氣,嘴中發出一聲吁吁的顫音,接著他便倚靠在樹梢上等待。

很快,在街道的角落,傳來一聲高昂的馬嘶,一輛豪華的馬車緊接著飛馳而來,揚起一片塵土。

馬車沒有停下,任奇康突然長嘯一聲,雙腳一蹬地,整個人騰空而起,一下坐在了馬車的車篷上,他整個人又像練了縮骨功一樣,如同一條軟蛇,稍微扭動身軀,便在車篷上鑽了進去。

但車內不單單只有他一個人。

任奇康鑽進馬車,便一個翻身,滾到前座,兩手握住了韁繩。同時他嘴里恭敬道︰「右使。」

「事情辦妥了?」

「已經給他服下渡人茶,今日的滴血丸也給了他。」

「很好!」

後座男人悠悠道︰「渡人茶可以助長他的功力,滴血丸能夠鞏固真氣,固本培元,看來教主在這小子的身上花了很大心血。」

任奇康皺眉,疑惑道︰「我實在不清楚,他不過是個稍微拔尖的劍客,像他這種實力,咱們教中少說也有百來人,他……憑什麼值得教主如此重視?」

後座男人隨意道︰「你堂堂落雲公子,武功比他高的多,甚至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反而得不到教主重用,你是不是覺得不公平?」

任奇康惶恐道︰「屬下不敢,聖教的意思,豈是我能獨自揣測的。」

後座男人突然沒有說話,馬車內一股深沉可怕的靜默,這份安靜就好像刀片劃在任奇康的心口,每一個呼吸他就要流一次血,受一次折磨,他的內心已經惶恐至極。

任奇康握住韁繩的手顫抖不止,甚至他身下的駿馬也因為感受到主人的害怕,減緩了腳步。

「右使,請您相信我,屬下絕無他意!絕對……不敢有什麼私自的想法……」

後座男人冷聲道︰「最好如此!你若膽敢暗中作祟,擅自做主,那小子傷一根毫毛,我便割你一塊肉,他若有事,你必定死無全尸!听見沒有!」

「是……是……」

突如其來的雷霆震怒,讓任奇康噤若寒蟬,但他心里也憋著一股氣,不曉得這個普普通通的劍客,憑什麼這麼值得聖教注意。

後座男人突然又放緩了聲音,徐徐道︰「我知道你,現在心里一定有怨氣,埋怨聖教待人不公,替聖教賣命十年的人,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年輕小子。」

任奇康再次身形顫抖,「屬下怎敢……」

後座男人突然打斷他的話,「那是因為,聖教看中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上的功法!」

任奇康疑惑道︰「什麼功法?」

後座男人不答,只是輕聲問道︰「你可知,我們這次來余龍鎮的目的為何?」

任奇康答道︰「這個屬下明白,是為了銀月刀魔手上的鳴鴻刀,以及那藏在鳴鴻刀中的絕世功法,混天紫極功。」

後座男人輕聲道︰「那少年人所學劍法,堪比混天紫極功。」

駿馬再次飛馳,車輪滾滾,駛出長街。

城中一家破敗老房中,地上的棧板突然打開一道口子,一個人從里邊跳了出來。

他搖搖晃晃,渾身酒味,但臉上卻是很精神,甚至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他這個樣子,難免會讓人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昨夜在酒壇子里泡了一個晚上。

韓棟喝的酒,是消愁酒,解憂酒。

他在為什麼事情愁慮?

正午已過,韓棟並未吃飯,但他的肚子卻不餓,也許是裝滿酒的緣故。他的朋友上官星早已離開,他們是在昨天晚上分別的。

現在看來,上官星並不是無所不知,能夠佔卜未來。如果他真的能夠預料,至少作為朋友,應該勸韓棟少喝一些酒。因為人越喝越迷糊,而美酒越喝卻越少。

韓棟抖擻身子,模了模自己亮閃閃的光頭,突然發現有些手上一疼。原來,在他的腦門上,這幾天已經長出了一短短如鐵刺般的頭發。

他雙手捋過頭頂,太陽刺眼,使得他暫且眯起眼楮。

酒窖中的昏暗與門外強烈的陽光,讓韓棟一瞬間失神,就在他犯迷糊的一霎那,一股熟悉的清香味一下子竄進他的懷里。

緊接著,韓棟突然感覺自己鼻子里有火辣辣的感受,那種灼熱感,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來人竟然是洛施雨,她怎的今日從瀟雅閣出來了?

洛施雨笑意盈盈,她今日穿一件黑色的緊致袍袖上衣,下半身白色的壓花裙,在瀟雅閣她是熱情如火的紅玫瑰,現在則是一支神秘誘人的黑玫瑰。

韓棟皺眉道︰「你怎麼來了?找我?」

洛施雨點頭道︰「正是找你,韓鏢師。」

韓棟搖頭道︰「你不必找我,我身上沒錢。」

洛施雨眼波流轉,就像溫和的泉水在韓棟心間流淌,她輕聲道︰「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非要用錢來衡量?」

韓棟突然又有些醉了,他一時間牙齒打顫,竟然說不出話來。只是目光停留在洛施雨的臉上,他發現這張精致美麗的臉頰,在她的額角,留下了一道極不和諧的疤痕,雖然傷疤很小,看得出是用粉底修飾過。

洛施雨眼見韓棟盯著自己的臉看,她突然臉上一紅,忍不住低下頭去。

但韓棟還是伸出手,輕輕踫了一下她的額頭,忍不住道︰「是上次傷的?」

洛施雨微微點頭。

韓棟自責道︰「都怪我,你當時若不在我身邊,也不會受這罪了。」他雖然是個光頭,但卻不是個和尚,更何況剛剛還長出了些許頭發。韓棟知道,一個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容顏受損,這是件十分揪心的事情。

但洛施雨又微微搖頭道︰「不要緊的,為韓鏢師受一點小傷算什麼。」

韓棟盯著這她,突然道︰「沒想到你還比較溫柔體貼。」

洛施雨咯咯笑道︰「我還有更體貼溫柔的時候呢,只可惜韓鏢師上次沒能體驗到。」

韓棟尷尬咳嗽幾聲,他實在不願別人提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這已經成為他江湖白紙上的墨漬。韓棟轉移話題道︰「你找我要干什麼?」

洛施雨微微欠身,朝韓棟施了個萬福,輕啟朱唇道︰「小女子確實有事情要請韓鏢師出手,但還先請韓鏢師移駕瀟雅閣一敘。」

「去瀟雅閣?」

洛施雨點頭道︰「看樣子,韓鏢師還未用膳吧,正好去瀟雅閣享用酒菜。」

她接著笑道︰「韓鏢師運氣不錯,這次又用不著付錢,是有人宴請你。」

韓棟笑道︰「又有人要請我吃飯喝酒,大爺我最近怎麼這麼好的運氣?你告訴我是誰?」

洛施雨神秘一笑,轉身就去拉起韓棟的手,整個人都要貼到韓棟的身上,「快走吧,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韓棟已坐在西廂房,滿桌的飯菜,晃的簡直讓人睜不開眼,香味撲鼻,房中音律環繞,彈琴吹笛的正是館中名牌,青小婉,瑩小倩。桌上的酒杯,是華貴的銀樽,杯中琥珀蕩漾,散發誘人的酒香。

但韓棟有些坐不住,即使是如此誘人的酒席,他這個人也不想留下來,倘若不是洛施雨死死纏住韓棟的身子,拉住他的手,他早已離開。

因為他做夢也想不到,請他喝酒吃菜的人,會是他的仇人,赤天白鶴。

蘇如鶴察覺韓棟臉上的不悅,首先起身抱拳道︰「韓鏢師莫走,先容老朽言說一二。」

他隨即指著面前的宴席道︰「這一桌,是專為韓鏢師所擺,是老朽管教不嚴,犬子當日沖撞了韓鏢師,這次特意賠罪。」

韓棟臉色稍微好轉,嘴上卻提道︰「既然是蘇至之那小子的過錯,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蘇如鶴拱手道︰「犬子自從上次冒犯了韓鏢師,就被我勒令關在家中,面壁思過,反思日後該如何待人處事。」

韓棟冷哼,但其實這時候他心中對于那晚的事情,怨氣已不那麼大了,他只是不想再提及。

不過對于蘇如鶴,不知為何,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白衣飄飄,仙風道骨的老頭,他就很反感。

韓棟又想起了那夜滄瀾江畔的灌木叢中,伏虎靈燕留下的十字,這件事就像一塊骨頭卡在他的喉嚨里,他總要想些對策才是。

蘇如鶴見韓棟不言語,權當他是答應了,微笑道︰「我特意找了你鐘愛的姑娘,你若嫌不夠,自己出去挑,老朽保證,今晚再不會有人打擾你了。」

他話音剛落,門扉突然被人推開,只見楊媽媽欠身走了進來,她今日打扮的很清淡,給人感覺就像是二十出頭的姑娘。

楊茈特意朝韓棟拋了個媚眼,柔聲道︰「各位老爺,可還有什麼需求?」

韓棟突然指著桌上的酒道︰「麻煩把酒都拿下去吧,今日我不想再喝酒。」

「真不喝?」

「不喝!」

蘇如鶴笑著擺手道︰「韓鏢師說不喝便不喝,你去沏壺茶來好了。」

楊茈眨眼問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要求?」

韓棟搖頭道︰「沒有了。」

楊茈略顯失望,但她還是柔聲道︰「茶等會就來,客官們稍等。」

待楊茈出去,韓棟抬起頭打量了蘇如鶴一眼,冷聲道︰「赤天白鶴,蘇老先生,有什麼事情就直說罷,沒必要這麼拐彎抹角,我知道你並不是只為了道歉而來的。」

蘇如鶴也不客氣,大聲道︰「好!那我就直說了。」

他道︰「當日滄瀾江畔,你就不想听听發生了什麼事情?」

「哦?我只听說,你遇上了銀月刀魔,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

蘇如鶴嘆息道︰「想必你也清楚當晚的古怪了,那天銀月刀魔竟然出現在了兩個地方。」

韓棟微微眯眼,等待蘇如鶴繼續說下去,蘇如鶴接著道︰「憑韓鏢師的智慧,當然清楚,這其中一個刀魔,必然是有人假扮的,只是那人是誰,不好分說。」

韓棟掠起嘴角,疑聲道︰「哦?難道你知道?」

蘇如鶴眼中突然精光閃過,「我不敵銀月刀魔,只身逃竄之際,卻正好看到了一幕!」

「看到了什麼?」

「像韓鏢師一樣的光頭,穿著和銀月刀魔一樣的衣服,手里提著刀,朝余龍鎮上趕去。」

韓棟猛一拍桌子,怒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蘇如鶴悠悠喝了口茶,緩聲道︰「韓鏢師莫著急,我並不是在懷疑你,世上的光頭也並非你一個。」

韓棟怒目而視道︰「這種含沙射影的話,以為我會听不出來?我看你請客是假,興師問罪是真!」

蘇如鶴不以為意,輕輕道︰「韓鏢師如此狂怒,難道心里真的有什麼事情?」

韓棟厲聲道︰「一派胡言,我當日正與朋友在瀟雅閣飲酒,後來才去滄瀾江,我是清清白白。」

「可有人證?」

「當然有!」但韓棟剛剛吼出這一句,他聲音又小了,因為那個晚上他正好沒有喊姑娘作陪,瀟雅閣只有他和上官星兩個人。

蘇如鶴嘆道︰「看來韓鏢師並沒有人證。」

韓棟冷聲道︰「你在懷疑我?」

蘇如鶴道︰「我只是猜測,畢竟謝蘊留下的十字,既可能是我赤天白鶴,也可能是你這個韓字!」

韓棟啞然,他竟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姓韓字里頭,開筆也是個十字,他終于明白過來,為何林潛當夜讓他離開。

蘇如鶴又道︰「當然,十字說明不了什麼,也許是風吹草動,也許是鳥獸留下,這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韓棟沉下臉來,用冰冷的口氣道︰「蘇老先生,你話里有話,我可听不明白,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蘇如鶴悠然道︰「我想告訴你,就算你有嫌疑,那也無礙,因為有一個人,他比你更像銀月刀魔。」

「是誰?」

「伏虎羅漢,羅深!他便是個光頭,倘若施展刀法,余龍鎮中除了羅深,別無他人。」

韓棟道︰「原來你在懷疑他。」

蘇如鶴點頭道︰「會不會有這種可能,羅深才是扮作的銀月刀魔,他襲擊了謝蘊,又故意在地上留下一個十字,誰也想不到,余龍四杰中的伏虎羅漢,其實是跟銀月刀魔一伙的。」

韓棟思索,轉而抬起頭看向蘇如鶴,道︰「你告訴我這些,有何意圖?」

蘇如鶴道︰「你是林潛的朋友,倘若哪天他再踫上羅深,你可以在邊上點醒他。」

韓棟正詫異,為何蘇如鶴自己不對林潛說,偏偏要他在一旁提醒,但蘇如鶴突然起身,朝著韓棟招手道︰「韓鏢師,這些酒菜美人你慢慢享用,老朽家中還約了客人,就不在此停留了。」

沒有腳步聲,但蘇如鶴白袖一振,人已朝門外飄了出去,只留下韓棟一人在房內,慢慢咀嚼蘇如鶴話中的含義。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