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援手

昏暗的洞穴中,不斷傳來水滴的聲響。

嘀嗒………嘀嗒………

泥黃色的水滴,從洞頂滲透出來,滑過岩壁,最後咚的一聲打在地上。

岩洞的地面已經坑坑窪窪,流淌下的水滴匯集成一個個的小水坑。

就在那最深處,一塊巨岩後面儼然掛著一個髒兮兮的人。

他一動不動,任憑一些蟲子停在他的身上。

莫非,這已經是一具尸體?

只是,隨著岩洞頂的一串水珠嘩嘩落下,在這具尸體額頭上啪的濺起水花,那尸體終于微微動了一下。

他原來還未死!

那股額頭上的疼痛將他驚醒了過來。

林潛覺著自己額頭一陣冰涼,刺骨的寒意讓他心中一顫。

莫非這里是地獄?他在接受地獄中的刑罰?

他耳朵听著,想試試有沒有地獄嗚嗚的陰風,有沒有那傳說中的陰病鬼卒,黑白無常。

但有的只是呼呼的山風。

林潛模糊地睜開眼,他發現這里不是地獄,他還活著,這里是一處洞穴。

洞穴?

林潛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才隱隱約約記起來自己是跟著那個年輕人,一路穿過私塾,來到的這個岩洞。

破碎的記憶如書卷重疊鋪展,林潛又想起,自己是中了暗算,最後力氣耗盡被那蝙蝠怪人擒住,拖到了山洞深處。

他記起了那滿嘴的獠牙,陰森森的瘦臉,如禿鷲一般的血紅眼楮,多麼可怕的一個人,他竟然沒有死在這個人的手里。

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個人,小六子。

那個長的很白淨,俊俏,但心狠手辣,十分歹毒的年輕人。

他親眼看見小六子扭曲著臉走到他的面前,听到他肆意的大笑,嘴里罵著︰「小兔崽子,總算栽在你爺爺我手里,要你好看!」

他記得小六子將一盆冰涼刺骨的水潑在他頭上,掐住他的脖子,朝他臉上啐了一口,然後給他吃了一粒藥丸。

林潛只覺著當時喉嚨一甜,他就暈厥了過去,小六子到底給他吃下了什麼?

他雖能睜開眼楮,但思維還是一片混沌。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不斷被一根冰冷的手指點著,而他全身動彈不得。

林潛終于發現,他是被人綁在了一塊石柱上,額頭上不斷有刺骨冰冷的感覺。

正是從岩洞頂端不斷滴下的水珠。

水滴石穿,連堅硬的石頭都會被持續不斷的水滴打穿,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林潛抬頭,眼見著一顆顆冰雹一般的水滴打在自己的額頭上。

每一次擊打,他的神經都會如撕裂一般疼痛,他的腦袋已像灌鉛一樣沉重。

但林潛全身無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顆顆飽滿的水滴砸在自己額頭上。

這是極其殘忍的水滴刑!

林潛終于知道了小六子口中說的,「要你吃苦頭!」是什麼意思。

比起那蝙蝠怪人,他才是人面獸心的惡魔。

林潛心里清楚,只需半個時辰,他一定會在極度的痛苦中,被水滴穿頭蓋骨而死。

他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來自救。

但他的手腳已被麻繩緊緊捆住,他全身卻像一團松軟的棉花,根本沒有絲毫力氣。

林潛猛然想起一個人來︰魯藥強!

莫非他也是這般被捆在自家的門柱上,遭受非人的折磨?

林潛想起來小六子給自己服下的那顆藥丸,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讓他全身毫無力氣?

林潛咬牙,但他絕望的發現,自己竟然連拳頭都握不緊。

豎起一根手指,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

只能抬起一根手指,這有什麼用?

林潛並未放棄,他知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個人越接近死亡,他越容易陷入恐懼。

但這個人如果能克服恐懼,那麼在異于常人的冷靜下,他的大腦就會有驚人的想法。

林潛一邊運作內力,提起奇經八脈的真氣來抵御藥效,一邊仔細琢磨月兌險的辦法。

突然,他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某個畫面再次展現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希望。

面前的是降煞子,也是林潛的師父寧川祖師。

他們單手伸出一根手指,屏氣凝神,對著繩子憑空一指切去,繩子頓時整齊斷為兩截。

這既然是指法,也是劍法。

以指作劍,這是一名劍客最基本的技能。

林潛已然豎起了他那根唯一能動彈的右手食指。

他在想象,他在握劍。

劍客再頹廢,再落魄,再面臨絕境,只要他手中有劍,他的精氣神一定會再次到達巔峰,他必然還會有一戰之力。

所以人們說劍客,才會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只要劍客手中有劍,他的敵人一定不會掉以輕心;一旦劍客手里月兌劍,那他距離死亡也不會很遠。

所以劍客才會分有三種境界。

一是手中有劍,一劍破萬法。

二是萬物皆可為劍,有劍即無敵。

三是心中有劍,劍意勃發,不戰而屈人之兵。

林潛雖然將他右手食指作劍,但他失望的發現,他全身能夠提起的內力只有一層。

只注重劍法而落下了內功的修習,如今林潛嘗到了苦頭。

他不由得想到降煞子所說的,絕意宗的秘傳劍法︰決意劍!

能夠憑借劍勢助長內力的神奇劍法。

他還沒見識過決意劍的神奇,眼看著馬上就能和降煞子會面,他怎能輕言放棄?

林潛已將功力凝聚在手指上,成敗在此一舉!

他翻轉手腕,晃動手指猛的朝麻繩上切去。

這一指,耗盡了他所有氣力。

以指作劍,這一劍狠狠的磨在繩子端口。

林潛手上傳來一股灼熱的焦痛感,但麻繩絲毫未動,林潛咬牙。

就在一劍力竭之時,只听 嚓一聲,麻繩被他這一指切開一個小口。

林潛大喜,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伸手便要掙月兌。

一根麻繩立刻被他甩到了邊上,但還有一根,卻依舊如毒蛇一般纏在林潛腰和肩上。

原來,小六子不僅心狠手辣,做事也極其細致,他知曉林潛的武功,生怕藥效舒服不了他,便用了兩根麻繩。

又一滴水濺落在林潛的額頭,這一滴水仿佛有千斤重,打在林潛的額頭就像尖銳的冰錐。

鑽心的疼痛讓林潛禁不住趴在地上嘶吼,但他再也爬不起來了,他已心如死灰。

就在這時,山洞內傳來腳步聲。

林潛心中長嘆,不管來的是小六子還是那蝙蝠怪人,他都是死路一條。

但來的人,卻既不是小六子也不是蝙蝠怪人,而是林潛的一個熟人。

林潛做夢都沒想到,她會在這里出現。

竟然是那天突然告辭,之後又連著消失了幾日塵心派,李銘月。

她怎會出現在這里?她怎會知道這個地方?

但不管如何,林潛相信憑借她和自己的交情,李銘月應該會救自己。

林潛看向李銘月,眼中帶著一絲希望。

李銘月向他走來,她手里拿著一把劍,正是林潛掉在岩洞中的那一把。

李銘月走到林潛面前,突然停住了身子,她也不說話,就這麼直挺挺的看著林潛。

林潛苦笑道︰「你就這麼喜歡俯視別人?」

李銘月反問道︰「幾日不見,你怎混成這個樣子?」

林潛嘆息︰「說來話長……但你還是先救我下來吧!我快難受死了!」

但李銘月不動。

林潛瞪著她道︰「你別忘了誰給你付的酒錢!」

李銘月也冷聲道︰「你也別忘了,女人是很記仇的!」

她雖嘴里說著,還是揮舞長劍,就要把林潛身上的身子解開。

但她又停住了,臉上浮現猶豫之色。

林潛本已喜上眉梢,突然又愣住,他忍不住恨恨道︰「姑女乃女乃,要動手就麻利一點,你要是還不解氣呢,就刺我一劍,但千萬先將我身上的身子解開,這水滴刑太折磨了!」

李銘月皺起了眉頭,並未回答他。

林潛心思靈敏,注意到李銘月臉上異樣的表情,他知道李銘月心里想什麼了。

林潛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和紫竹在一塊兒,擔心我會和他一起對付你?」

李銘月鄭重點頭。

林潛用盡力氣大喊道︰「你放心,我不會!」

李銘月這才一劍砍斷了林潛身上的繩子。

繩子一斷,林潛立馬一個側翻滾遠,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他現在渾身忽冷忽熱,好不難受。

過了半晌,李銘月督了林潛一眼,不耐煩道︰「你好了沒有?」

林潛艱難的坐起身子,大口呼氣,緩緩道︰「稍微好些。」

他轉過身子看向李銘月,這才驚起問道︰「話說,你怎麼知道這里?」

李銘月淡淡道︰「我跟蹤你來的。」

林潛怒道︰「一直你跟蹤我?」

李銘月美目微皺,佯怒道︰「誰叫你和紫竹走這麼近?」

林潛尬尬笑了幾聲,才道︰「上次還忘了問你,你來垂雲湖做什麼?」

但他說完這句話,立馬就想錘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被水給滴壞了。

李銘月當然是為了紫竹而來,他是明知故問。

果然,李銘月只白了林潛一眼,目露鄙夷。

林潛搓搓手,嘿嘿笑了幾聲,自我解嘲。

他道︰「但你完全不用擔心,紫竹只是來這里休養生息的。」

「真的?」

李銘月滿臉疑惑,他會有心思觀賞風景?

但李銘月搖頭道︰「我來找他,其實另有其事。」

林潛問道︰「你不是來替你們塵心派的前掌門報仇的?」

李銘月臉上忽現一絲迷茫,她明亮的眼眸這一刻就蒙上了一層紗。

她搖頭道︰「我暫時不會找他報仇了。」

李銘月皺起眉頭,緩緩道︰「因為我發現,前掌門的死另有玄機,也許凶手不是他!」

林潛眼神一凜,道︰「所以你想當面找他問清楚?」

李銘月默然。

林潛又道︰「但你也不敢自己去找他,所以跟蹤我,你是想要我幫你?」

李銘月垂下臉蛋,抿起薄薄的嘴唇,她忽的睜大眼楮望著林潛,努力笑道︰「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林潛笑道︰「那當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

李銘月頓時沉下臉來,冷聲道︰「不過什麼?你不願意?」

林潛笑道︰「我是想給你個建議。」

李銘月驚奇道︰「什麼建議?」

林潛咳嗽幾聲,道︰「你以後可以多笑笑,這樣比板著臉好看多了。」

李銘月試著擺出一個笑臉,但她立馬又覺著很變扭,她頹然道︰「我不習慣笑,也不會笑。」

林潛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身體已恢復了一些,勉強可以起身,他便站了起來。

「喏,這是你的劍!」

李銘月一揮衣袖,將那把劍遞給林潛。

林潛剛要接過,這個時候,岩洞內突然又傳來腳步聲。

同時還有類似蝙蝠的振翅聲!

原來是那蝙蝠怪人不放心小六子的做法,要回來驗一驗林潛的尸首。

林潛臉色大變,朝李銘月做了個噓的手勢,同時一下子掐斷了李銘月手上的火折。

撲哧—撲哧—

那蝙蝠一樣的巨大臂膀扇起一陣狂風,岩洞內飛沙走石,蝙蝠怪人的一聲尖叫,他又倒懸在了岩洞頂上。

他那暗紅色如禿鷲一般的眼楮,就像死神一般掃視洞內的一切。

那種看不見的壓迫感,好像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都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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