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鳳來鳴

趙舊羽拍案道︰「金鳳先生,我這就去找他。」

說罷,他真的就走了出去。

他來的時候,還是滿面痛苦,如一塊巨石壓抑在心里。

但此刻他離去,卻如陽光灑在心田。他整個人挺立起來了,他的臉上洋溢著自信。

藏劍已回了他該去的地方。

他並不在意自己為何醒來卻躺在一口棺材中。

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是一個握劍即無情的復仇者。

那藏劍,在星辰君走後,在他屋子里又發生了什麼?

那晚,朱伶走了,但並沒有走遠。

星辰君離開後,她又如鬼魅一般飄到了藏劍的木屋內。

藏劍盯著她,道︰「你不走?」

朱伶道︰「我為何要走?」

她含情脈脈注視著藏劍,認真道︰「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我怎舍得離開?」

她沒有亂說,早在二十年前,她和藏劍便在一個屋檐下了。

她並不是一個放浪的女人。

只因她愛他。

早在二十年前朱伶便深深愛上了藏劍,即使藏劍十年不返,她依舊守身如玉。

只不過現在的愛沒有以前那麼單純。

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藏劍躲避她的目光,道︰「在報仇雪恨之前,我一刻都不會松懈,也絕不會有任何兒女情長。」

朱伶道︰「我了解你。」

她看著藏劍屋內破舊的木床,道︰「你每天就睡在這?」

藏劍道︰「只要能夠容納身子,便夠了。」

他撫模滿是木屑的床沿道︰「只有苦難的環境,才能塑造一個人的意志。」

朱伶聞言,眼神中充滿了欣賞之色。

藏劍道︰「我要休息了,你請回吧。」

朱伶眨眼道︰「你不和我一起睡?」

藏劍冷冷道︰「那人已經走了,戲也陪你演過了,大可不必如此。」

朱伶嬌笑道︰「大少爺,小時候咱倆就睡在一起,長大了怎麼反而害羞了?」

她說這話,卻仔細瞧著藏劍的反應。

但藏劍深深的斗笠下,看不見絲毫神情。

他依舊冷淡道︰「事情過了,再說吧。」

藏劍低聲道了一句︰「我知道你的體貼,但也許不久後你就會發現,你的深情對錯了人。」

朱伶笑道︰「不可能的,我一生只喜歡你一個人。」

藏劍轉過身,竟不再搭理她了。

朱伶緩緩坐在藏劍邊上,用手摟住藏劍的肩,藏劍沒有抵抗。

他已經閉上了眼楮,他對這個女人毫無防備。

朱伶確認藏劍已經失去了知覺,她從衣袖中取出迷藥。

她月兌下藏劍的斗笠,呆呆的看了一眼。

十年的風霜,已讓他模樣大變。他披頭散發的邋遢樣子,豈不是一路折磨的印證。

但一顆堅定且堅強的心,從來沒變。所以他可以是藏劍。

這個時候,又走進一人。

朱伶指著倒下的藏劍道︰「你去背他,回客棧。」

他們走的,是客棧的後門,一路也是避人耳目,就算被人看見,也只當是背了一個醉漢。

他們將藏劍放在客棧底樓的小房間。

那人道︰「小姐,你這麼做,不怕大少爺醒來不高興?」

朱伶道︰「他最近風頭太甚,需要消失一段時間。」

朱伶補充道︰「一旦藏劍消失,必定會有一番風吹草動,我們也好看看那些人的反應。」

那人道︰「小姐深思熟慮。」

朱伶道︰「但藏劍也絕不能留在這。」

那人沉思,贊同道︰「這里是雛陽鎮每天來往人最多的地方,確實不太方便,得找個安靜地兒。」

朱伶眼神一亮,她知道一處地方,絕對的人煙稀少。

她也想了個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藏劍送到那里。

老傅家的棺材店,距離客棧並不遠。

她已給藏劍服下了一種藥,就算是躺著三天不吃不喝,也沒有大礙。

朱伶心知,藏劍的消失會是一個引子,讓暗流涌動的四方勢力一下子暴露出來。

藏劍在屋內。

他並不怪罪朱伶。

區區迷藥怎能將藏劍迷倒,就像讀魂咒奈何不了星辰君一樣。

他一直清醒,因為他的眼神始終冰冷,他的手中始終握劍。

朱伶這一招確實奏效,如今魔教包括青樂散人,瑤光女在內的勢力,經過葫蘆坡一役已經不成氣候,而詠劍山莊也有了大變動。

他已經收到了消息,現在他在等,等一個人來。

那個人,是迎著初升的朝陽來的,他自己豈非也代表著光明?

他叩響了藏劍的門扉。

藏劍起身,這個人他必須親自去迎。

藏劍拉開門扉,同時恭敬道︰「金鳳先生。」

來者,正是金鳳蘇岑。

他來,並不因為趙舊羽簡單幾句言語訴說。他來,也不是為了懲治藏劍的凶惡行徑。

他來,只因為他想來,他覺得現在正是時候。

蘇岑走進來,陽光在他背後閃耀。

他並沒有帶上那柄鳳翅鎦金鏜,但他身上的威嚴絲毫沒有減退,這是一位飽經風霜的江湖大俠。

藏劍握不住劍了,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面前,他豈能握劍?

蘇岑就站在藏劍面前,他沒有多話只是和藹的微笑。

面對刀光劍影從不變色的藏劍,竟一時慌了。

蘇岑道︰「我听說過你。」

藏劍拱手道︰「晚輩不遜,不值得前輩掛懷。」

蘇岑笑道︰「每件事,都有前因後果;每個人,都有背負的使命與苦衷。」

他道︰「你不必解釋什麼,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早已見識的多了。」

藏劍聞言,立時動容。

金鳳先生果然是江湖中最公正最正義的人,他的隨和與不經意的理解,就像金色陽光溫暖藏劍的心里。

藏劍忙拉過一張木椅,遞給金鳳先生坐下,而自己則是站著。

蘇岑點頭,在木椅上坐下後,抬頭看藏劍道︰「一個尊敬長輩的人,我相信一定不是個徹底的壞人,他一定能放下仇怨。」

藏劍道︰「二十年的仇,怎能說放就放。」

蘇岑道︰「詠劍山莊的趙莊主也是明理之人,我在他那里說話也有分量。老夫可以替你說道,從中化解你們的仇怨。」

藏劍道︰「趙舊羽早已恨我入骨,他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來給他門下弟子報仇,他怎會容我?」

蘇岑道︰「只要你放下劍,放下仇恨,一切由老夫替你做主。」

他臉上忽然勇氣令人肅穆的莊重,道︰「他若執意為難你,老夫的鳳翅鎦金鏜,必然擋在你的前面!」

藏劍大為感動,忍不住俯身拜謝。

蘇岑扶住藏劍的肩膀,柔聲道︰「你意如何?」

藏劍猶豫,卻還是道︰「多謝金鳳先生的好意,但這仇怨實在化解不了,因為那必須由血來終結!」

說罷,他臉上再次恢復冰冷,他施禮只是看在金鳳先生的面子上。

但藏劍已站不起身來。

原來趁著藏劍俯身的那一霎那,蘇岑兩手已扣住了他的肩井穴。

藏劍已動彈不得,完全受制。

藏劍驚道︰「蘇先生,這是為何?」

蘇岑臉上和煦的微笑瞬間消失,轉而變成一種冰冷,道︰「老夫好言相勸你卻不听,便只好把你親自押往詠劍山莊了。」

藏劍嗤笑道︰「難道這就是金鳳先生解決矛盾的辦法?」

蘇岑道︰「我未將鳳翅鎦金鏜帶來,已是給足了你臉面,誰想你卻不識好歹。」

藏劍看著蘇岑搭在自己肩上的兩手,道︰「你若正面將我擊敗,我毫無怨言,但用這卑鄙的法子,我實不服。」

蘇岑笑道︰「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若使出鳳翅鎦金鏜,你早已頭破血流。我是不想讓你受皮肉之苦。」

藏劍冷嘆道︰「原以為金鳳先生公平公正,沒想到只因為和趙莊主是朋友,便一心向著他了,甚至用這種卑鄙的法子。」

蘇岑搖頭道︰「你們之間的仇恨,我最多相勸但絕不會插手。」

「哦?」

藏劍皺眉道︰「那先生這般,是為何?」

蘇岑哼道︰「你不清楚?」

藏劍滿臉疑惑,道︰「我清楚什麼?」

蘇岑怒道︰「你還在裝蒜?」

藏劍道︰「我實在不知先生在講什麼。」

他之所以還在喊蘇岑先生,其實還是敬重蘇岑的,也許金鳳先生對他有了什麼樣的誤會。

「好!好!」

蘇岑連道三個好字,竟是兩指一扣一頂,撞在藏劍的肩井穴上。

藏劍肩上頓時一陣抽痛,痛的他直滴冷汗。

蘇岑冷笑道︰「奸惡狡詐之徒,我見過不知道多少,對付這種人的方法我起碼有一百種,你還不認賬?」

藏劍道︰「你不說我怎知?」

蘇岑喝道︰「是你偷走了詠劍秘典!」

藏劍道︰「我連詠劍山莊都沒去過,怎會去偷詠劍秘典?」

蘇岑對著藏劍肩上又是一扭,這一次他用上了撥弦指法,藏劍眼楮血紅,臉上已經扭曲。

蘇岑道︰「你休要狡辯,除了你還會有誰?我見過的江湖糾葛可比你吃的米還要多!」

藏劍已經垂下頭,他低聲道︰「老先生可是听了誰的話,才覺得是我?」

蘇岑道︰「確實有人提起。」

藏劍哀嘆道︰「那先生為何信他不信我?」

蘇岑沉默。

藏劍已然替他說了出來︰「因為先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蘇岑臉上又恢復了一絲柔和,他道︰「詠劍秘典是詠劍山莊的,五月初五趙莊主還要拿它來招待各路群雄。」

他勸道︰「不屬于你的東西,拿了也不合適。」

藏劍大笑道︰「若詠劍秘典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呢?」

蘇岑陰沉沉道︰「你是痴人說夢!」

藏劍苦笑,笑過之後低聲道︰「我沒拿過。」

蘇岑淡淡道︰「不承認也沒關系,你可以在詠劍山莊和趙莊主去解釋。」

藏劍這樣去了詠劍山莊,怎會還有活路?

藏劍嘆了口氣道︰「金鳳先生,我若現在願意和趙莊主和解,你的話可還奏效?」

蘇岑道︰「老夫的話,一言九鼎,從不食言。」

但他又補了一句︰「前提是你速速把詠劍秘典交出來。」

藏劍當然交不出來。

他大笑,狂笑,甚至笑出了眼淚。

好一個最公平最公正的江湖俠士,好一個德高望重的金鳳先生。

蘇岑見他大笑不止,怒喝一聲,一掌摑在藏劍的臉上。

這一掌勢大力沉,藏劍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咽下一口血沫,有氣無力地對著蘇岑啐了一口。

蘇岑一閃避開,順手對著藏劍臉上又是啪啪兩記耳光。

對付這種不知悔改的頑固惡徒,他有上百種懲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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